李同庚抽了抽嘴角,他很怀疑这人是故意的:“……见过世子。”
一边要看大儿子进贡院考试,一边又要防着任铭浩骗走女儿,李同庚真想此时有两个他。
可恨的是任铭浩站得规矩,停在李欣悦三步外,连赶他的借口都没有。
“世子好。”李欣悦一双眼睛紧盯监考官动作。
“今天起得很早吧?”任铭浩隐约看见她眼下两团青色,有些心疼。
“还好啦,大多是这时起的。”李欣悦小声道。
任铭浩嗯了声,没再说话,一双狭长眼睛牢牢盯着她,眼神深幽,里面泛着不知名的光,好似一头随时扑向猎物的孤狼。
李欣悦自认是个很怂很怂的人,尤其身旁少年还用凶猛的眼神盯着,她立马想起凉亭的事。
果然他生气了……
小姑娘硬着头皮,小声问:“是我那天又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凉亭的回忆瞬间冲进脑海,任铭浩下意识否认,盔甲下的耳朵红通通一片,“怎么会这样想?”
“你没有做错什么。”他再次强调,本就是他想歪,跟小姑娘没关系。
“那……那你干嘛这样盯着我啊?”不是自己的错,李欣悦瞬间胆子大了几倍,偷偷瞪他一眼。
他眼神凶得很,看得她心里发毛了都!
“因为我在想,”任铭浩不断扫着小姑娘空荡荡的双手,“某位姑娘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了?”
某位姑娘:“……你很急吗?”
“还好,”任铭浩顿了顿,特地看她一眼,“我怕拖着拖着就不给了。”
李欣悦一噎,底气并不是很足地反驳道,“我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哦~”任铭浩拉长尾音,仿佛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一样,硬朗的五官染上几分坏笑,“我可没有点名道姓,李姑娘知道我说的是谁?”
李欣悦:……我捏紧小拳头了喔!
“好啦,不逗你了。”见她两颊气鼓鼓,任铭浩见好就收,“我是说真的,什么时候能给我。”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悦悦亲自做的东西,当然一刻也不想等。
小姑娘哼了一声,表达她的不满,“东西做了两份,我让二哥哥转交啦,估计二哥哥待会儿给你吧。”
任铭浩微楞,眉头稍稍往里聚拢,“怎么是两份?”
说好只送他一人的,最后怎么成了两份?让□□给他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不是亲自送他?
“我亲手送你东西,被人看了就是私相授受!”李欣悦翻了个白眼,满是嫌弃。
“好吧。”被嫌弃的某人毫不在意,甚至有点委屈。他指尖微抬,忍住想摸她脑袋的冲动,压低声线只让她听见,“你最近,胆子似乎大了不少啊。”
她居然对他露出这么鲜活的小情绪,是准备卸下戒备,坦诚待他吗?
李欣悦呼吸一滞,收起小表情,慢吞吞道:“是吗?我从来都这样,可能世子记岔了。大哥哥那边好了,我先过去。”
少年呆愣在原地,呆呆看着李欣悦走过身边,连微微扬起的裙摆都跟他保持距离。他又在她眼中读到防备,仿佛灵动的她从未出现过,仿佛那些小情绪是他的幻觉。
明明她待自己比别人亲近,那真的是幻觉?
前方,监考官检查好个人物品便走了。趁小厮重新收拾的功夫,李同庚抓紧时间叮嘱大儿子。
李欣悦乖巧等在旁边,等爹爹唠叨完,这才上前小心比眼色,“大哥哥,要好好考喔。”一定一定要把十两银子赢回来!
李德峰看懂她没说的后半句,微微一哂,“知道了,快跟父亲回去吧。”
李同庚坚持看他进去才肯回去,李德峰也不推辞,背起行李转身就走。
“大人不必担心,这几日我都会安排李二兄弟在贡院里值班的。”任铭浩沉声道,优秀的眉眼皆是严肃。
“两兄弟,一个是考生一个是守卫士兵,放一起容易猜忌。”李同庚摇头拒绝,深深看一眼他跟宝贝女儿,“人已经送进去,不打扰世子了。”
任铭浩余光一直留意李欣悦。
她半低着头看鞋尖,只看得见缠绕在青丝上的重重藤色丝带。乌黑浓密的睫毛好似一把小扇子,遮住小姑娘生动的杏眸。
他默了一瞬,“还请大人路上小心。”
李同庚觉得气氛奇怪,只当女儿舍不得哥哥。对任铭浩点点头,带着李欣悦离开。
任铭浩目送父女俩上马车,看得十分清楚,那个胆子大了不少的小姑娘没回过头。直至放下帘子,他也不曾得到过一丝眼神。
像在躲他一样。
任铭浩眼神变得深沉,放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
他定是哪里吓到她了,才会让之前的耐心诱导瞬间化为乌有,她又重新缩回去。
他很想告诉她,只要她愿意,便是天边的星星,他也能摘下来送她。可她不愿意,他甚至都想不出她退却的理由。
少年忽地烦躁起来,狠戾在眼底肆虐。他很想找个人狠狠打一场泄愤,偏这里不是军营,只得拼力忍住。
无形的杀气似一道屏障,硬生生将人逼退到五步之外,当真是尊拦路的小杀神。
考生被吓到不敢走,石子叫苦连天,梗着脖子问:“世子,接下来我们去哪?”
任铭浩冷笑,逐字挤出,“当然是回大本营收东西。”
石子:……他突然很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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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李欣悦耷拉着肩膀,躲在小角落里发呆。
她一直知道的,知道少年心里有个白月光,也一直记得要避嫌,可她好像有点越接触,越拉扯不清的感觉。
这种情绪于她太过陌生,甚至隐隐有些不安,不知如何面对。
所以她很可耻地跑掉了。
李同庚怕女儿脸皮薄,不好直接问她跟任铭浩的事,只好换个话题,“悦悦是第一次跟两个哥哥分开这么久吧?是觉得不习惯吗?”
为公平公正,贡院在内的考生、考官,甚至看守的士兵,乡试期间都不准离开贡院一步。
李欣悦回过神,掩去眸底所有情绪,“是有一点,怕哥哥们不习惯。”
“男子就该经这一遭,该有个大丈夫的模样,否则怎么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李同庚很不以为然,“峰哥儿若是因此落榜,合该他再考一次锻炼心性。”
“女儿倒觉得大哥哥能高中。”就算没有系统的保证,李欣悦也相信她的哥哥不是另一个仲永。
“悦悦这么有信心?”李同庚笑着问她。
李欣悦点点头,当然,她可是有十两银子的信心!
父女俩聊了一路,把女儿送回府后,李同庚便去翰林院点卯。
—
说是大本营,不过是贡院里一个收拾干净的小书房。
房间不算大,一套红木桌椅,左边放着个一人高的书架,零零散散堆着书。木窗边摆了盆半人高的玉簪花,叶子宽大肥厚,正值花期,洁白娇莹的花朵悉数绽放,幽香四溢。
□□弓着身子,鬼鬼祟祟摸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藏着东西。
进到房间,他立即反手锁门,从怀里掏出包袱后,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好险路上都没人发现。”
任铭浩、石子:……感觉这人脑子不太灵光。
许是感受到二人不可言说的眼光,□□有些委屈,“是小妹说让我别被人发现……”
任铭浩勉强接受,扬扬下巴,“这里面是两个人的?”
□□摆手,“这些都是世子的。”指了指他脚上穿着的长靴,得意道,“小妹给我的我已经穿上了,可舒服啦。世子快试试。”
任铭浩状似随意地打量一眼,做工还算好,也看不出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只是双简单的长靴。
他突然害怕两个人拿到一样的。
打开包袱,放在最上面的是两条剑疆,然后是两瓶药酒。
任铭浩眼底沉着满意。她待他总归是不同的,不然也不会将自己撞到椅子的事放心上,还塞药酒给他。
最受期待的长靴被放在最下面。
任铭浩拿起长靴,内层较软,似是棉布,外边再加上一层缎布,摸起来很光滑。靴帮覆满唐草纹,靴筒和靴头绣着两头相互对望的黑熊。
他这双靴子明显用心许多。
少年紧抿的嘴角终于微微翘起。
又瞥一眼□□的长靴,明白他那双是被小姑娘拿来练手,自己手上这双才是真正送出去的。
她细心且隐秘地向自己、向世人表达他在她心里的位置。
□□心思单纯,没察觉自己俨然成了李欣悦跟任铭浩的挡箭牌,一心催促:“世子快换上。”
任铭浩当场换上,起身刚走两步,猛地发现鞋底比市面上的柔软许多,像一脚踩在棉花上,十分舒适。
“嘿嘿,我家小妹很厉害吧。”□□一脸骄傲。
“李姑娘的确很厉害。”任铭浩眼底滑过惊叹和自豪。能让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定是最好的。
他勾起嘴角,“李姑娘送这么多东西,不回礼说不过去。”
她躲他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让她无处可躲。
这只小兔子越磨人,他越高兴。他进展不顺,其他人别想超过他。当然,他也不会给任何人任何机会靠近她。
李欣悦注定是他的世子妃,谁也抢不走。
□□挠头,疑惑问道:“可陛下不是说,要在这里待到乡试考完吗?”
“是啊,等到放榜那日最好不过。”任铭浩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李德峰要科举,所图谋的东西他心知肚明,这次乡试定会竭尽全力考上,届时他提着贺礼上门,谁能赶他出去?李欣悦又能躲到哪儿去?
□□不太明白期中套路,也知道自己想不出来,干脆不干预小妹跟世子的事,反正听他兄弟的准没错。
多少知道世子心思的石子叹气,世子的追妻路也太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