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悦点点头,她确实不意外。
她递帖子时就猜到,他定会想法子来找自己,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早。
“你可真会打击人,都不装一下骗我。”任铭浩低声道,视线缓缓移到她手上。
李欣悦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十指嫩白如青葱,肤若凝脂,看不见任何伤痕。
她悄悄看向身旁少年。他侧脸看着自己,下颚线条明显,鼻子俊俏笔挺。睫毛纤细长翘,似一把小扇子,将他眼中看不真切的情绪都拨散开来,只余下一个清晰倒影。
“是世子装得不好,自己先露馅,怎么能怪我?”李欣悦努力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话上。
“说来听听。”
“玉凝膏。”李欣悦笑眯眯,得意得好像只抓到耗子来邀功的猫。
玉凝膏用天山雪莲等多种贵重药材制成,价格不菲。任三能拿到,只有一个途径。
“就你机灵。想到是谁下手的吗?”任铭浩轻笑一声。其他事情上聪明,唯独感情上一窍不通。
“我大抵确定是谁,那时看见女婢身上挂着腰牌。”李欣悦面上难得浮现怒气。
三公主几次来挑事,她都一再退让,很大程度是在回避她背后皇权势力,却被当成软柿子随意揉捏。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惹急了她也会发火的!
“想好怎么反击了吗?”任铭浩半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当然,到时还需世子帮一帮忙呢。”李欣悦狡黠地笑了笑,朝他那边歪头,“请问,世子愿意陪我一起设个小小的圈套吗?”
“好。”他没有一丝犹豫。
李欣悦微楞,她没想到,任铭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以他嚣张霸道的性子,她还以为他会直接找三公主呢。
小姑娘面上稍作挣扎,突然气馁,“我还想了好多理由让你答应的,你怎么这么快就……哎……”
任铭浩眼里盛满笑意,直直凝视着她,眼波清澈透亮:“唔,我想了想,我还是不答应你了。”
李欣悦眸子笑意明亮,奶凶奶凶威胁他:“不成!三公主是想嫁你才对付我,我可是受牵连的。我给三公主设陷阱,也是为了世子得罪三公主!你得答应我才行!”
“理由还算合理,我勉强答应你了。”任铭浩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那我跟世子说说我的打算。”李欣悦冁然而笑,眉目间具是愉悦。凑到任铭浩面前,小声说着她的大计。
乌黑的长发柔柔搭在身后,星眸闪着一道名为兴奋的光芒,修长白皙的脖颈稍向上舒展,隐约能看见藏在衣领下精致小巧的锁骨。
他们靠得很近,近得能看见她面上细碎的绒毛,给任铭浩一种她乖巧躺在自己怀里的错觉。
他有时都在想,让这个小姑娘轻易左右自己的情绪,真的是件好事吗?可每当她用自己的方式护他时,他突然觉得,所有事情都变得不再重要。
任铭浩并不反感被她护着,甚至觉得,如果自己能抓住这种感觉,就能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世子记住了吗?”李欣悦问,抬眼撞进一片陌生领域。
他漆黑的瞳仁深幽,好似深不见底的海面,她看不清暗流浮动下是什么情绪,仍能感觉到面红耳赤。
这跟哥哥们的宠溺不同,又微妙的有相同之处。她疑惑这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
是自己不像大多数姑娘安分纯良,所以他失落了?可是、是他先答应的,应该不会对自己失望吧?难道后悔了,他后悔答应她了?
“唔,痛痛痛!”李欣悦捂着脸颊被掐的地方,乌溜溜的眼睛闪着点滴泪光,无声控诉他的罪行。
“谁叫你问都没问,就胡思乱想的?”任铭浩尾音略略上扬,带着些许受伤的情绪。
这么明显她还看不出来,这股迷糊劲儿真让人又爱又恨。
被戳中的李欣悦下意识否认:“没有!我哪里有了?”
看她怂怂的模样,任铭浩好笑道:“我都看见了。你有什么就问,我不骗你也不忽悠你。”
李欣悦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认真思考问题是什么。任铭浩也不催她,轻轻靠着侧壁闭目养神。
“你是觉得我想的法子不好吗?”
真要问任铭浩为什么用她不懂的眼神看自己,李欣悦实在问不出口,只好想了个中转问题。
“是有点不够狠,这样做也踩不到她的痛点。”
任铭浩下手一贯狠辣,突然换成柔和政策不是很习惯。她乐意用这样的,他也会积极配合。
李欣悦:“……”
她还以为任铭浩把自己想得很坏呢,白担心了。
“对她是有点不痒不痛,但是我最大范围内的反击。原就是我跟她的事,能做请世子当援兵,已经很好了。”李欣悦一脸真诚。
三公主明面上没有牵扯任铭浩,她公然把他拖下水,确实不太高明。
“也不知是谁还用这个借口威胁我来着?”任铭浩闷笑一声,指尖点点她的小脑袋,“你还是太良善了。三公主缠着我远不是件简单的事,我帮你也是在警告她,表明立场。”
“所以……我能看作相互利用?”李欣悦声音缓慢。
利用这样的字眼,于她来说太过冰冷无情。她的世界很单纯,无非是谁描的花样儿好得句称赞。很难想象为了利益,拼命算计别人是怎样的生活。
他生来就要面对这些,一定很累吧?
任铭浩十分不同意她的措辞,“是共同宣告。我跟你之间绝不会这样。”
李欣悦只当他说的是二哥哥在他手下当兵,信得过二哥哥,也相信他们家不会背叛侯府。
“世子、姑娘,侯府到了。”任三道。
下车后,早早候在门外的妈妈上前,高兴领着二人一同去见侯夫人。
侯夫人半倚在紫檀木并蒂莲贵妃榻上,膝上摊着账本。她的脸保养得很好,好到几乎看不见岁月的痕迹。
“母亲安好。”
“见过夫人。”
问候声依次响起,侯夫人合上账本,朝两人招手:“都过来我身边坐吧。”
李欣悦坐定后,侯夫人挽着她的手,舒心道,“好姑娘,得亏你来了,否则我不知要被烦多久。”
李欣悦笑道:“那是侯爷跟夫人感情好,恩爱有加。”
“这倒是。”侯夫人点头以示赞同,“侯爷当年花了大力气才娶的我,当然要对我好。不像儿子,不爱搭理我。”
李欣悦眉眼弯弯:“我常听见二位的恩爱事迹,真是羡煞旁人。”
她总算知道任铭浩这拽拽的性格是怎么来的。
不仅每天看父母秀恩爱嫌弃自己,出去还得听另一个版本的恩爱事迹,他能有好脸色才怪。
侯夫人优雅捧起茶盏,她对李欣悦任何地方都很满意。
任铭浩没说话,俊逸的脸上带着冷冽,只有在望向李欣悦的那一刻,眼中才出现一抹极致温柔。
待她们聊得差不多,妈妈把裁好尺寸的布料拿来。侯夫人则嫌任铭浩待在这儿碍眼,打发他去院子里练功。
鞋子其实并不难,李欣悦只是稍作改良。把注意事项都说一下,侯夫人很快明白怎么操作。
侯夫人在低声嘱咐妈妈,李欣悦也是只动嘴不动手,无无聊聊的她把视线投到窗外。
夏末秋初的天气十分舒适,浅蓝天空飘着大片薄薄的云,阳光暖暖照在地上。院里种着棵木槿树,树木高大挺拔,浅粉色花朵争先开放,花瓣层层重叠,好似一个个喜庆的小灯笼。
侯夫人看了看发呆的李欣悦,又看一眼任铭浩:“悦姐儿要是觉着闷,不若出去走走。年轻人总该是活力十足的,老是拘着反倒不好。”
李欣悦被侯夫人看出走神而微微红了脸,“不用了夫人……”
侯夫人坚持为儿子的追妻路添一把动力,“去吧,出去走动走动也好,鞋子还需要一会儿才做好。”
李欣悦不好推脱,朝夫人行礼后走出房间。
院子里,上身穿着白色中衣的任铭浩手里拿着木剑,正跟石子对练。身上的长袍褪到腰间,被主人捆成松松垮垮一团。他手臂的线条健壮有力,皮肤是漂亮的小麦肤色。
李欣悦不好过去,沿着连廊慢慢踱步。
“过来,替我擦擦汗。”任铭浩眼尖,一眼看见在连廊溜达的李欣悦。
李欣悦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纠结一会儿,决定装不知道。他们可是在侯夫人眼皮子底下,不能做任何逾越的事。
侯夫人待她如亲生女儿,她不想让侯夫人对失望。
被小姑娘直接无视,任铭浩很是郁闷。但娘都把人送到自己跟前,怎么能叫她跑了?
他丢下手上的木剑,快步朝李欣悦走去,“我喊你呢,怎么不理我?”
“啊?”李欣悦慢吞吞抬头,眼底的慌乱很快转为迷惑,“世子喊我了吗?我没听见呀。”
“还学会跟我装傻?”任铭浩低声笑了声,“我明明看见你回头了。”
“……没有。”李欣悦拒不承认。
任铭浩将她心虚的小表情收归眼底,漆黑的瞳孔一片柔柔笑意:“有带帕子吗?”
李欣悦从怀里取出手帕,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里来:“有,怎么了?”
“帮我擦汗。”任铭浩往前倾身,语气理直气壮得很。
“石子在的呀,让他给世子擦不行吗?”
李欣悦立即后退一步,把帕子藏在身后,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抢走帕子。
任铭浩哼了一声,很是嫌弃:“他跟我对练弄得一身汗,我还没嫌他臭呢,让他给我擦什么汗。”
当然,他是绝不会说自己想趁此机会亲近小姑娘的。
李欣悦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见她有动摇的念头,任铭浩再往她那边凑近些,声音放轻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里面是看不到这里的。”
李欣悦:“……”好吧,她承认自己被说服了。
任铭浩尽可能把身子压低,好让她够得着。李欣悦把帕子对折成一小块,认真替他擦去脸上的汗迹。
侯夫人站在窗子前,望着远处十分般配的两个孩子欣慰地笑了,她该着手准备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