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气!李欣悦当然服气!
光是想想三公主一脸迫不得已还是要低头道歉的画面,李欣悦都觉得周身舒畅。她不傻,开心偷笑的样子决不能让太后看见。
她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谢了太后。
太后似乎很疲惫,闭眼靠着椅子,手臂搭在把手上,中指与无名指并拢,轻揉太阳穴。
是她太纵容三公主了,以致她一点没学到自己的手段,才会被李欣悦这个没分量的丫头踩到脸上来。天家颜面,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承受的!
侯夫人很满意这个结果,看出太后显然不悦,识趣地带着任铭浩、李欣悦出宫。
侯夫人独自返回侯府,任铭浩则主动承担护花使者的任务。
李欣悦嘴角弯弯,眉梢眼角都透着笑意,明亮得好似一轮挂在夜里的上弦月。小脑瓜左右晃晃,柔柔的长发在后背上轻轻扫动。
“只得了个赔礼道歉就这么高兴?”任铭浩侧头,狭长眼眸似笑非笑,喉咙里压着几分喜悦。
他这是怕自己吃亏呢。李欣悦高兴得心底直冒泡泡,“三公主多傲气一个人呐,要她给我道歉,简直比死还难受。”
三公主一向眼睛长到天上去,让她道歉,绝对能气死。
任铭浩对付三公主从没想过攻心,这时听李欣悦一说,倒觉得没什么不好,“虽然有意外,但这次反击还不错。”
李欣悦嘿嘿一笑,眸底闪着狡黠:“是吧!不过侯夫人怎么刚好出现在那里的?”
冠军侯一家回京后,侯夫人大多在府里呆着,不常走动关系,怎会想到今日进宫见太后?又怎会刚好撞上出事后的他们?
任铭浩并不遮拦,大大方方告诉她真相:“三公主在宫里长大,害人的手段见得多,不保会用在你身上。于是我跟阿娘提了一嘴,盘算另一条路。”
主要李欣悦没城府,会把自己的想法套在别人身上。她良善简单,三公主不见得也是这样。
事实证明,任铭浩的判断非常准确。
李欣悦点点头,感慨道:“忽然觉得你们世家贵族的世界好复杂、好累啊。”
任铭浩挑起眉毛,对李欣悦其中一个特定用词十分不满,直勾勾盯着她:“什么叫‘你们世家贵族’?我可不是那群不学无术的混账羔子!”
他待在她身边这么久,他们依旧隔着一条线,她守着这条线不走过来,也不许他轻易越过去。她是个多聪明的姑娘呀,又不是不知周遭传言,他不信李欣悦没揣摩过自己的心思。
可她迷茫的样子,却叫他彻底没撤。
她说得没错啊,他跟自己确实是两个阶级的人。
李欣悦不太明白他生气的点,微微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道:“我知道世子跟他们不同的……”
任铭浩:“……知道就好。”
算了,是他急躁了,不该这么逼她。
大脑飞速运转,找出一条能正确引导她领悟自己意思的方法。
太后的处罚很快传遍后宫,三公主狂怒暴走也是肯定的,大多数人都在幸灾乐祸,若不是建永帝派了禁卫军把守,四公主巴不得组团围观。
“要我给她道歉?李欣悦那狗东西怎么配得上!我呸!”
殿内砸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期间还夹杂诸如此类难听的话。
留下伺候的宫女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三公主被禁足以来,她们动不动看见公主摔碗丢盏。有时遇上特别气愤的事,还会打骂她们用作出气,谁也不想撞在枪口上。
声音停了一会儿,一个胆小的宫女被推进去,收拾殿内狼藉。
三公主骂得口干舌燥,捧起茶盏润嘴。看见侧对她低头清理碎片的宫女,那身影太像李欣悦,一肚子火猛地被勾起,她狠狠把茶盏丢到宫女脚边,“本公主说要收拾了吗?你个贱婢竟敢自作主张?!怎么?是觉得本公主落魄了治不了区区一个宫女?”
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红了一片,宫女不敢喊疼,忍着眼泪伏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求公主饶、饶命!”
断断续续的哭声惹得三公主火气更盛,阴沉着脸,下去一脚踹翻宫女,“本公主还没说什么呢,怎就委屈上了?这里又没其他人,你哭给谁看?一脸狐媚子样,想勾引谁呢?!”
宫女立即爬起身跪好。手肘压在碎瓷片上,尖锐的边角立即划出一道血口子,她忍着痛,头也不敢抬,趴在地上发抖。
三公主闻见血腥味似乎更兴奋了,拳脚相加,在无辜可怜的宫女上一顿发泄。末了才从怀里掏出一块蚕丝手帕,慢条斯理擦拭手指,而后优雅把手帕丢在晕倒的宫女身上。
她神情淡然,嘴角挂着一抹令人惊悚的笑:“把她抬下去,能救便救,不能救便丢到井里等死吧。”
几个宫女争前恐后抬她出去,唯恐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
“慢着,你留下。”
三公主突然开口,被纤纤玉指点到的宫女僵着身子转过来。
“把殿内打扫干净,这血腥味让人恶心。”三公主眉头蹙起,一脸厌恶。
大儿子连中三元,李同庚在望仙楼订了包厢庆祝。接回宝贝女儿后,老父亲为表感激,邀请侯府一同前往。
任铭浩虽感意外,却也愉快接受了。
饭后,橘黄的黄昏完全消失,夜色将晚未晚。街上商铺早已挂满各色各异的灯笼,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李欣悦站在窗边,跟柳青悄声说话,偶尔听闻几声低笑。
侯夫人瞥一眼窗外,她也是女子,大概知道李欣悦的想法,柔柔笑道:“悦悦是想下去买什么东西?让浩哥儿陪着去,叫他帮忙拎东西。”
任铭浩绝对没意见。
李同庚也想把二儿子打发去的,但两个少年护着李欣悦,场面未免夸张,只好作罢。一番叮嘱,才让李欣悦离开。
主仆四人下了楼,话题悄然转至他们身上。
“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只把我当做随从就好。”任铭浩往后退了一步,好像他真是李欣悦带来的小厮一般。
“谁家能教出世子这般贵气的仆人呐。”李欣悦好笑道,也往后一步,跟他肩并肩站到一起,“夫人说了,是让世子来拿东西的。”
这两句话听起来差不多。任铭浩笑着低哼一声,不予置评。
李欣悦常跟着哥哥们出门,她可不像普通姑娘扭捏,该买什么就买什么,全然不客气。
任铭浩对她的不做作好气又好笑。
从脂粉铺出来,天上仿佛被谁泼了墨水,黑漆漆的,细小间隙挂着星星,街上的人也多了许多,渐渐热闹起来。
任铭浩把衣摆递到李欣悦面前,“牵着,怕你走丢了。”
李欣悦小心瞪他一眼,尾音略略上扬,“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你忘了你昨日才让三公主吃个大亏?”任铭浩的心似被羽毛轻轻撩拨,他瞥她一眼,半垂的眼皮遮掩着他别的小心思。
李欣悦:!!!她还真忘了!
三公主能派宫女出来害自己,再找几个宫女对付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要就算了。”任铭浩突然变得迟钝,看不懂李欣悦紧张的神情,把手收回来后抬脚往外走。
“谁说不要的!”李欣悦见他要走,连忙伸手紧紧攥住少年宽大的衣袖,唯恐他丢下自己。
任铭浩挑了挑眉毛,暗暗得意。他知道小姑娘弱点了,哪怕某些特定时刻看起来勇猛,实际还是个小怂蛋。
他很喜欢这一点。只要她还需要自己保护,他就能多在她身边待一天。李欣悦不是个心肠硬的姑娘,相处的日子久了,他总能在某些时候打动她,让她倾心。
任铭浩望着专注挑选商品的李欣悦,淡淡一笑,漆黑眸子是鲜少出现的柔意。
她站在小摊前,微微低头,认真挑选面具。
左手牢牢握住任铭浩衣摆,十指修长,指头处泛着淡淡粉色。一只细细的银镯垂落在手背上,仅有两颗红宝石点缀,让他想到雪地里鲜艳的梅花。他想捧回去,放在屋里精心养着,开出最娇艳的花。
他余光一直盯着柔荑,心思浮动。任铭浩一直记得,牵她手是怎样的感觉。她小小的手被他全部包裹,乖巧跟在身后,是一种完全把自己交给他的安心感。
“看,这个很适合世子!”全然不知的李欣悦拿起面具,兴奋地在任铭浩脸上比划。
光亮的视线瞬间被遮去大半,只透过两个小孔,看见她得意的小表情和上扬的下颌,是那样的美好,美好到令他倾心一世。
任铭浩一愣,眉目间闪过一丝异样。
“姑娘眼光真好!果然很适合这位公子呢!”商贩不断夸赞,抓紧机会推销其他面具。
李欣悦注意力立刻转到商贩身上。
结账时,小姑娘还是很理智,只买了四个面具:哥哥们一人一个,一个送任铭浩,余下一个是自己的。
“给。”望仙楼前,李欣悦把面具递给他。
“后日骑射课上见。”任铭浩收下面具。他稍稍弯下腰,压低嗓音在李欣悦耳边轻声道。
他说话时气息全部喷洒在她耳朵上,有些痒痒的,清凉的甘松香从他身上钻进她鼻尖,让她有种奇异的晕眩感。
李欣悦的脸骤然升温。
她侧开脸,越过任铭浩走上楼,心慌意乱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