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被一顿骂,好生没了脸面,只得悻悻而去。
“感觉世子好凶呢,也不知日后会不会这般吼我……”和略微苦恼的嗓音截然相反,李欣悦亮晶晶的眸子铺满笑意。
“我爱你护你都来不及,怎舍得这样待你。方才的满身防备与敌对,皆是用来护你的甲胄。悦悦即便拿刀子戳我,尖锋触到的永远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任铭浩眼神温柔得一塌糊涂。他早已是她的裙下臣,倾慕多年。
李欣悦微歪着脑袋打量,确定他神情中的坚定,才安心笑哼一声:“爹爹说男子的话不可全信,不过,这次我破例全信世子啦。”
任铭浩见她被哄得开心,想趁热打铁解释马车上的误会。他大步向前,谁知李欣悦却连连后退,还将身子背过去,只听她厉声道:“过道尽头便是后院,世子请留步。”
他当即停下,也不管李欣悦有没有看见,深深行了一个拱手礼:“我急着替自己辩解几句,一时忘了分寸,还请悦悦恕罪。”
原是怕自己恼了不理睬他。李欣悦低头忍笑:“那只是急于脱身说的顽笑话罢了。世子不必当真,也无须往心里去。”
她声音娇俏,削瘦的肩膀抖得一耸一耸的,叫人更想看清此时笑颜是如何的绚丽。可任铭浩追到这里已算极限,只好模糊地在脑中勾勒:“好,我知道了。”
“我见天色不早,世子也到时辰放衙回府了,切莫叫夫人担忧。”李欣悦估摸李同庚差不多时候回来。她知道爹爹并不看好与任铭浩的这门婚事,在未彻底摸清心结前,她不敢跟爹爹透露他们的关系。
“好,我知道了。”任铭浩还是那番话。
李欣悦许久没听见脚步声,一半疑惑一半好奇转头去瞄,视线所到之处果然有着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世子不打算回去?”
任铭浩黑漆漆的眼珠沉了沉,似乎并不打算回她:“我瞥见柳青捧着个小锦盒,想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是送给世子的贺礼。”他在没话找话,她也装作不知配合他。
“那我要看。”任铭浩快速接道,摊开掌心朝她索要。
李欣悦被闹得哭笑不得:“哪有寿星提前问人要贺礼的?还有两日就到了,再耐心等等。世子快回府吧,等爹爹回来,也是要撵你走的。”
任铭浩:“……”
李欣悦心里有他,自然不排斥与他谈话聊天,李同庚却全然不是。
许是同为男子了解其恶习,更是出于父亲爱护女儿的责任,李同庚天然地对靠近他女儿的所有少年有着非同一般的敌意。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换做是他,任铭浩也得好好想想,这人会不会打着报恩的旗号,光明正大拐走自己视为珍宝的女儿。
这样一想,他突然开始理解并同情李同庚了。
“我还是想先知道悦悦送的什么。”
“管家已经在门口候着,而且,我爹爹真的快回来了喔。”李欣悦站在原地,坚决不肯透露半点消息。
任铭浩缓慢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万没料到她理都不理他,更是直接跳过话题,直言要赶他走。她不想他跟李同庚对上,他只好听话照做了。
“好吧。”
明明是简短的回答,明明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李欣悦却觉察出剑眉星目下的淡淡低落。看着面前这个天资傲人的少年一步三回首,她怎么都压不下心软,即便猜到他是故意的:
“我来送送世子。”
伴随她的话,任铭浩心底的雀跃一寸寸燃起:“悦悦真是个大善人。”
李欣悦这厢刚送走他,李同庚便在另一头回来,顺带也买了一把乖。
因各种缘由,加之任铭浩不喜看那些虚伪奉承的场面,侯夫人只开了两桌。一桌是他们父子的亲信,另一桌坐自己家和李家。侯夫人怕一群奔放的大老爷们吓着李欣悦,特地隔开些桌子,还放置了屏风。
齐氏当晚便夸大其词地把事情告诉女儿,齐辛安那要强的性子听了,气得一剪子将精挑细选的穗子给剪碎,说什么都不去。齐氏气得要死,最后只能在房里破口大骂。
李欣悦无心留意这些,此时她全副心神都在堵住去路的人身上。
她原本在花园里散步消食,任铭浩突然从暗处走出来,手上拿着的红色锦盒在黑夜中十分打眼。李欣悦一下子认出那是她送的贺礼。
他拿着东西来寻她,李欣悦忽地觉着是不是有点便宜了,心底有一丝忐忑:“怎么拿着来找我,是不合心意吗?”
任铭浩把玩着手上的锦盒,长长睫毛投下的小块阴影完美遮挡情绪:“按理说,贺礼似乎不该送这个。又觉着似乎藏了什么含义,可惜我脑子笨,想不出来,只好拿着它来找你解答了。”
李欣悦“嘿嘿”笑了两声,一想到要告知他背后意义,那份迟来的难为情终于涌至心头,一句完整的话被她分解得支离破碎:
“上面刻着名字……唔、我就是……想让人知道、知道这是我……我送的,也知道你、你是我、我……”
剩下的两个字实在张不开嘴说出来,末了破罐破摔:“反正爱要不要!”
他仿佛有读心术般,准确猜到她纠结许久却未脱口的话,好看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扬起欢欣的弧度。任铭浩逐步靠近,根骨分明的手指打开锦盒:“我要的。所以,能请贺礼的主人替我戴上吗?”
盒子里躺着一枚小而精致的身份识别牌。铭牌用铁片制成,长宽约两根手指,一根长长的铁链透过上端的小孔把铭牌穿起。牌子正面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貔貅,生动得仿佛下一刻便会挣脱,腾云驾雾而去;背面刻着任铭浩生时、名字及表字。
他曾拿起细致端详过,上面字迹银钩铁画,落在纸上必然力透纸背,很难想象这是出自一个姑娘手中。她千挑细选才择中铭牌,必然看中背后意义。李欣悦想暗暗朝世人宣告他与她的关系,最重要的信息岂会假手于人?
他十分笃定,这些图案、这些字,具是她亲笔写下的。
李欣悦轻轻挑眉,对他的请求惊讶却不意外。她伸手做了“请”的动作:“烦请世子过来,我替世子戴上。”
话落任铭浩已走至身前,思及比她高出一个头,他主动弯下腰,把视线放在与她平齐的范围。
李欣悦拿起铭牌再抬眸时,暮地发现少年面容被放大数倍,他呼吸时的浅浅气息,若有若无地散落在双颊上,烧成一层薄红。黑眸不知何时全然褪去冷冽与狠戾,替换成温和与暖意。被眼神笼罩的每寸地方都倍感和煦,和指尖触到的冰冷形成强烈对比。
她努力不去注意任铭浩专注又认真看她的神情,只垂眸盯着手上动作。明明眨眼就能完成的事,最后却是强压下躁动不已的心脏,红着一张俏脸退开。即便如此惊慌,李欣悦仍瞥见他整个耳根似被烫熟般。
忽然明白了,同样因悸动被扰乱心神的不止是她。
任铭浩直起身,将铭牌放进衣内。他的领口被微微扯开,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和一片硬朗的肌肤,垂下的链子在衣领下隐隐探出冷冷银光。
李欣悦心头有些慌乱,正欲悄悄移开视线,却不料对上那双带笑的黑色眼眸。他的眼睛仿佛星汉灿烂的深邃夜空,顷刻折服在他的魅力中。她忽地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任铭浩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十分低沉,带着隐约的沙哑:“此刻起,悦悦就是我的三姑娘了。”
听他刻意咬重“我的”二字,李欣悦早已羞得面红耳赤,臊得恨不能堵住他的嘴,却又怕真这样反被捉住手。她撇开脸,颇有些恼羞成怒:“世子心知便够了,说出来给别人听见,仔细两家长辈都饶不了世子。到时,我可不替世子描补。”
她眉角眼梢含羞带怯,不似生气,每句话却偏偏称任铭浩“世子”,他的小姑娘怕是娇羞得含羞成怒了。这样想着,他眉目间具是浓浓笑意,宽慰道:“阿娘持家有方,府里消息没阿娘示意,绝不会透露出去,不碍事的。”
“那侯夫人也不知吗?”李欣悦无奈,简直不知该拿这人怎么办。战场上行兵布阵手到擒来,怎就突然在后宅院落的事上看走眼呢?别是又来捉弄她的!
“阿娘一直忧心我哄不来你,听见这话会很高兴的。”
李欣悦深深看了一眼:“我觉着,侯夫人是怕自己独子不省心,孤寡一生。”
任铭浩语塞,他和李欣悦能相互坦诚,走到如今这步,的确离不开侯夫人。他幽幽道:“我现在有人要了。”
他面上神情没多大变化,可配上几丝幽怨的语气,莫名有几分像长期被冷落的小怨妇。李欣悦掩嘴偷笑:“谁叫我这只笨兔子哪里都找不着路,偏撞上你这根多心眼儿的木头桩子呢。为了逮住我,布下的坑多得怕是一世都跳不出了。”
“我这颗可是上好的紫檀,入手不亏。”任铭浩干脆顺着自夸起来。
李欣悦笑哼一声,悠然道:“那就再看看吧。来日方才,放久些才好知优劣。好啦,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送走府上所有客人后,回到寝室的任铭浩嘴角就没弯下来过。石子看他家爷笑得心底一阵发毛,暗暗感叹,尚未成婚李姑娘就把这位爷拿捏得死死地,娶回来这位爷怕是更没眼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