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我听说,那户部尚书已经把他女儿送到了山上。从此,青灯古佛,没有意外,一辈子都不能离开那里。”
她无奈的叹了一声,满是对那个女孩子的怜悯。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女子不易,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毕竟不是咱家的事,在外面,你可不许多说。”
袁牧满声应和,“您放心。”
这种事情,不管曾经闹得再厉害,时间一长终究归于云烟。
李湘莲想的清楚,看的明白,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为这些女孩子们感到可惜。
她们的家世,已经领先大多数的女子。
如果家中开明,将来或许能够读书识字,开阔见识。
读书可以明理,可以开智,哪怕只有一个女子,受限于自身状况,想要为全天下的女子发声,都是很好的一件事。
当然,更多的人因为自身见识的限制,可能终身都无法察觉到,掩盖在其中对女子的压迫。
这样的人不需要太多,哪怕只有一个,她觉得都是极好的。
她从来没想过一蹴而成,只想温水炖青蛙一样,慢慢地改变这个社会。
人啊,还是要有一些追求。
她在摇晃着的马车中,闭上眼睛。
外面是小商小贩的吆喝声,民众的交谈声,颇具烟火气息。
若是有一天,就连不怎么发展的小县城,都能有如今的热闹场景,那该多好啊。
暑热难耐,自从她捣鼓出冰后,家中是日日离不开冰。
五个小的,恨不得每天抱着冰块睡觉。
小胖子突遭大变,回到家中是一日比一日消沉。
大宝小宝想尽办法逗弄他,奈何无果。
李湘莲知道这件事,却不打算主动干涉他。
叫他自己想想吧。
想清楚了,这个坎也就过去了。
要是想不清楚……
农庄附近的荒地还有很多,她并不介意再次把这个人丢过去。
今天,她回来就看见大宝欲言又止。
难得她脾气好,今天愿意哄他们。
小宝多机灵一个人,看见李湘莲的态度有所动摇,立刻跟了上来。
“姐姐,你要不要帮帮我们?”
他眨着大眼睛,又小心翼翼又带着一丝傲娇的看着她。
李湘莲装作思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我又不知道你们遇到了难题,为什么要帮你们?”
这个问题很好,至少小宝就不知道怎么回答。
“姐姐—”他直接抱住李湘莲的腿,扭成了一个麻花。
“那你就帮我一下嘛……”
这还不算,还一个劲的要往她怀里钻。
李湘莲无奈,一把抱起他,“你年纪也不小啦,回头叫别人看到你这样,小心你的小伙伴都笑话你。”
她又指着那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你看看,你都不知羞的,当着弟弟们的面还对我撒娇。”
他埋进她的怀中,装作一只鹌鹑。
李湘莲无奈又好笑,自己的弟弟,就是跪着也要宠完。
果不其然,他们是因为小胖子这几天郁郁寡欢感到担忧。
平日里,大宝与他玩得最好。
小宝不过是附带的,需要费心思照顾的弟弟。
没想到,就连他都担心小胖子。
“好了好了,我来解决,你们都不要担心了。”
夫子还需要些日子,才能回来。
在这之前,这些孩子所面对的所有事情都由她来解决。
她托人给家乡送了一封信。
当初离开的匆忙,家中还有许多事情没能处理完。
听钱老爷说,她的粮食都叫他帮忙收了。
就连钱,都送到了她手上。
她原本想要回报他一些钱。
他们当初走得太过匆忙,家里的事情多亏了钱老爷帮忙。
因此,她总觉得心中有愧。
钱老爷分文未取。
用他的原话说,“不过是一些人工而已。我家孩子还有赖你照顾,这点钱财说到底还是我们占了便宜。”
李湘莲只能认下这件事。
小胖子这次遇到意外,她肯定是要告诉他们家一声,免得人家担忧。
这几日,他郁郁寡欢,怕他晚上睡不好,感到害怕,他是跟家里的几个混小子,住在一起。
难得的是,他居然满口答应了。
从前,他嫌弃房间里人太多,过于的吵闹,从来都不愿意住到这边。
听小宝说,这些日子他每晚都在做噩梦。
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颓废下来。
李湘莲无法,看他这样子,自己肯定是缓不过来了。
又是一晚,他尖叫着从梦乡醒来。
几个孩子被吵醒,睡眼蒙松的揉着眼睛。
她主动接回来,叫几个孩子先睡。
李直把人抱到他的房间,守着。
小胖子整个人都呆愣了,一看就知道他还没能从恶梦中醒过来。
李湘莲悄声问道:“好啦。以后再也不会将遇到那种事了。”
他木愣的抬起头来,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那些人已经被官差抓走,以后一定会受到惩罚。你如今年纪小,过些日子也就把这件事忘了。”
他摇着头,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流出。
“不可能的,忘不了,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怎么能忘记,一直照顾他的仆人,就那样悲惨的死去。
至今,他都能记住,鲜血从他的脖颈喷涌而出,他捂住自己的脖子拼命的挣扎着,可是鲜血依旧往外流。
最后,眼神无光,彻底死了。
那一幕,不停地折磨着他,叫他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
他从未直面死亡,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
他呆呆的哭着。
李湘莲连忙安慰他,“那天你离开之后,我一直叫人跟着你。”
她把李直拽过来。
“就是他,他一直跟在你们后面。是我考虑不周,竟没想到你们会在路上遇见歹人。”
他忽然抬起头来,好像找到了一个发泄点一样,拼命地拍打着她。
“就是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遇到这种事?”
他挨着她的身子,倒了下来。
李湘莲连忙安慰,“你说的没错,都是我的错。”
他只是一个劲的哭着。
李湘莲抱住他,“可是你放心,不管你那天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救你出来。”
他置若罔闻,只是一个劲的哭着。
也不知道这些话,有没有要他听见耳中。
后来哭得累了,也就睡了过去。
哪怕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的抓着她。
李直把人接过来,叫她先去休息。
最后,她是在李直的安慰中睡着的。
大宝他们在农庄做了许多天的农活,她觉得的改造的卓有成效,就叫他们回来了。
想想他们几个现在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发笑。
这才多久,一个个都晒成了黑猴子。
听说,大宝更是成功地与当地的孩子们打成一片。
那晚过后,小胖子才算恢复了一些精神。
从前,他从没想过这些事。
哪怕是叫夫子费了很大的力气纠正他的错误,依旧有不少的陋习。
比如,他从骨子里就不尊重这些奴仆。
这是这个封建时代的通病,并不只是出现在他身上。
这些当奴仆的,从来不被看作人。
他们就是主人家的一个物件,可以随时处置任意处罚。
需要了就去买一个,不需要大可卖掉他再重新换一个。
哪怕那个老仆,是看着他长大,甚至为了他献出了生命。
小胖子难过的,不是生命的逝去。
而是害怕屠刀会挥到他的头上。
她只能说,自己不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无法共情。
没过多久,钱老爷亲自来了京都。
他紧锣密鼓的赶过来,风尘仆仆地来到这个小院子。
这几天下来,小胖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不会在晚上做噩梦,也不会哭着从梦中醒来。
这一切似乎是一个好的开始。
可是,在看到亲爹的那一眼,还是哭了出来。
李湘莲特地备下接风宴,只希望能照顾好他。
没照顾好人家孩子,总不能人家大的来了之后,依旧得不到好的照顾吧。
随着钱老爷的到来,还带来一个坏消息。
“你们离开之后,有几个陌生人,来到村中打探你们家的情况。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在外树敌,想着无论如何也该叫你们知道这件事。”
她有些慌张,还有些希望。
“我看他们处事乖张,不是好相与的,随便说了些话打发过去。”
不是娘亲啊……
“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他摆摆手,满不在意的说,“我还没谢谢你,愿意教导我家这个臭小子。”
“不瞒你说,在家中我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这孩子就是如此,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你愿意教导,我感激不尽,又怎么会怪罪呢?”
他说的真情实意,情真意切,显然就是这样想的。
她这才放下心来。
这场接风宴,那是宾主尽欢,大家都玩得十分开心。
小胖子扭捏的想要留下来。
爹他来了就来吧,凭什么要把他给带过去。
一向喜欢玩乐,这些日子总是在他们家呆着流连忘返的小胖子,表示我们不约。
钱老爷看他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就是这个臭小子,居然把人家孩子往青楼里面领。
这是没出事,万一出事了,他又该怎么对人家交代?
从前吃的教训还不够,来到这里居然还想惹事。
钱老爷一路颠沛流离,想到自己受的这些罪,就更加的生气。
他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拽着回到旁边的屋子。
大门一关,把他的哀嚎声都掩盖住了。
留下的孩子们面面相觑,互相看着对方,谁都不敢说话。
小宝僵硬的转过头,问了一句,“钱哥哥他是不是会挨揍啊?”
“大概吧。”大宝担忧的说到。
“还好,姐姐只会惩罚咱们去种地,不会打咱们。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找姐姐来救他。”
“要吧。我看钱老爷这么生气,万一把他打坏了可怎么办?”
李湘莲放下手中的笔墨,好奇地问道:“那是他的父亲,怎么可能会对他不利呢?你们功课做完了吗?这些日子一直在农庄呆着,功课做了多少?”
她好整以暇都看着他们,“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还有五天你们的夫子就要回来了。”
他们顿时慌成一团。
可不是嘛,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浪,功课还没有做多少呢。
她想了想,还是坐住了。
人家当父亲的教育自己的孩子,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呢?
在这种事情上,李湘莲还是要分清楚自己能做什么,自己不能做什么。
万一胡乱插手,教他们本就不稳妥的合作关系,受到损害,那可就十分不妙了。
估算着时间,大概一炷香后,叫大宝过去叫人。
“你们功课还有那么多,哪有时间在外面玩耍。去把钱程叫来,再不做功课,可就要被打手板了。”
他立刻跑了过去。
还没进门就大声喊,“叔叔,我能不能叫他一起去做功课。夫子留下的功课太多,我们忙到现在都没写完呢?”
小胖子揉揉自己的膝盖。
地上凉,青砖又硬,他身上穿的还少,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觉得自己的膝盖都要青了。
看见是大宝,他立刻换了一副脸色。
“大宝啊,你哥哥他正在罚跪呢,恐怕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做功课了。”
大宝一下子垂头丧气起来,“姐姐说,读书才能明智才能明理,哥哥他就是因为功课不好,才会做这么蠢的事。叔叔,您这样一直扣押他不要他去学习,会找他更笨的。”
小胖子跪在地上愤愤不平。
凭什么说他笨,他明明已经比从前聪明多了,就连夫子都夸赞他。
钱老爷挥手叫他们离开。
还笑眯眯地嘱咐道:“你们在一起可要好好玩耍,以后要互相扶持,彼此帮助。”
大宝应下来。
一出门,钱程立刻甩开他的手。
“你做什么要那样说我?我明明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的。”
大宝出言安慰,想要牵回他的手,又叫他给甩开了。
“你知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罚我们?我们受了那么久的罪,可是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原因。”
他满脸不屑的说,“谢谢,他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我们怎么能听他乱说?”
说完这句话,他就觉得后悔。
用余光不停地撇着他,生怕他生气。
可出乎意料的是,大宝不仅没有生气,甚至用那种很慈爱的目光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他只在他爹身上看到过。
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叫他毫不客气地拍了下去。
“你不要用这种目光看着我。”
大宝解释,“姐姐为什么不叫我们去青楼?那还不是怕咱们学坏。你啊你,明明受了这么多的罪,到现在还不知道罚你的目的是什么,可不是白白受罚了。”
“青楼鱼蛇混杂,里面什么人都有。咱们只是小孩子,要是遇到了坏人根本没有力气反对。而且,要是被里面的人给带坏了,以后可怎么是好?”
钱程听见他说这话,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他承认他说得对。
就是在路上行走,都会遇到歹徒,要是真的去青楼那种地方,结果会更惨吧。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我。我明明,已经很用功了。”
学习这种事是需要天赋的,他只是天赋没有点在学习上面。
而且,这些日子那么努力,还是比不上这两个弟弟。
要不是他脾气好心态好,怎么还能跟他们两个玩在一起?
大宝反思,“是我不好,不该说那样的话。”
总算是把人安慰好,大宝觉得自己就像是他爹一样,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就惹他不开心,还要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教育他。
太难了。
钱老爷带来的消息,叫她整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知道他们住在那个地方,还对他们抱有恶意的寥寥无几。
若不是他们娘亲,就是他们娘家的人。
不管怎样,对他们而言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翌日,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工作。
大司农在上面说这一些工作的计划,她在下面用昏昏入睡,似乎就要睡过去。
脑袋一点一点的,就像是小鸡啄米一样。
大司农站在上首,底下的情况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犯困,怕是真的不想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