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影一步一步的走上前,程叔恰好和她擦肩而过,两人都未有任何的交流。
随着关门声落下,御书房之中安静得彻底,只剩下魏清影高公公和坐在龙椅上的人。她干净利落的跪下,眼中满是肃然,掷地有声:“永川王之女,魏清影,参见皇上。”
“平身。”
这是个浑厚苍老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威严。
“你便是魏清影。”
魏清影:“是。”
“为何不敢看朕呐。”皇帝的语气懒散,仿佛长辈和小辈谈心。
魏清影闻言抬起了头,一双美目直直的看着龙椅上的人,并没有刻意的打量。龙椅上的人一身宽大的龙袍,胸前的金龙怒目圆睁,惟妙惟肖,看着金龙时好似自己也被盯得死死地,这身穿着的人已经须发尽白,黑眸利眼,隐隐显露出在年轻时的张扬。
可魏清影再看见皇帝的面目时,肉眼可见的脸色一僵,即便她极为谨慎这一切不过转瞬即逝,但依旧逃不过天子的眼睛。
“是不是觉着朕比你想的还要老些啊。”皇帝缓缓开口了:“朕与你父亲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可若是他真的站在朕的面前,却像是差了整整一辈的人了。”
话里虽然带着调侃,让魏清影极快的回过神,听出天子口中的感慨,正色开口:“天子忧国忧民,陛下励精图治多年,足矣让大盛的百姓心悦诚服,那些白发,不过是陛下太过操劳罢了。”
果然,听完的皇帝忍不住笑了笑:“果然是魏文鸿的女儿,自己守着养了十多年,一身本事交给你也就罢了,怎么还把这油腔滑调的调调传给你?老不休。”
气氛一松,皇帝摆了摆手,不在意的道:“起来吧,这儿没别的人,有什么事起来说。”
“谢陛下。”魏清影微微笑了笑,眼中的异样硬生生的掩藏在眼底。
“他这次交上来的奏折朕已经看过了,有他在那儿守着,朕也就可以放心的收拾收拾朝堂上的事了……至于你,你想要如何啊?”皇帝对待魏清影的态度出奇的随和,或许是对如今还出生入死的兄弟的照顾,又或许是他在魏清影面前这副模样只不过是有一张面具。
魏清影沉吟了一瞬,只是道:“陛下,臣女如今已十六了。”
“啊,这个朕知道。”皇帝揉了揉侧额,漫不经心的道:“十六的年纪,的确不该一直待在边塞那种地方,你身为永川王的独女,身份尊贵,若换成旁人,早该封了郡主,现在已选好夫婿了,只等着十七出阁便嫁人为妇,相夫教子才是,偏偏这些年你并未在皇城,封号的事也耽搁了,先下你即是回来了,朕便给你拟好郡主的封号,这皇城之中未有婚约的男子,你只管相看,若是两情相悦,朕必然下旨赐婚。”
他叹了一口气:“这也算是对你和你父亲这么多年的些许补偿罢。”
大盛还未出现衰势时,便说是万国来朝也不为过,宵禁甚至推到三更,一派繁荣,闺中女子出阁,最早的也就十六,可大多都是十七十八才找人家。如今虽不及当初,但十七出阁,也算是长久以来的习俗了。
皇帝还想继续说些什么,魏清影却趁着这个空隙,镇定的一字一句重复道:“陛下,臣女已十六了。”
冒然打断圣上的话,高公公见圣上的脸色微变,忍不住多看了魏清影一眼,偏偏魏清影谁也不看,直挺挺的对着皇帝的目光。
“十六?”皇帝嗤笑一声:“又如何?”
魏清影嘴角勾起,艳丽的容貌在此刻仿佛彻底鲜活了起来,眼中的情绪决然不是一个养在闺中温柔和顺的女子该有的:“臣女是魏家人,魏家是武将出身,虽如今二叔走了文官的路子,可臣女到底不是在皇城长大的,并未受过太多诗书的渲染,只知骑马拿刀,杀敌宰狼。
人生一世,无论男子女子,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若在这个时候见过了血,旁人臣女不知,可臣女,断然是不甘愿走别的路的。”
皇帝挑眉,苍老的脸上慈爱变成了审视:“那你的路该是如何?”
魏清影双手交握,拱手往前,毕恭毕敬的弯腰。
“听君之遣。”
高公公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龙椅上的人看着不远处大言不惭的小姑娘,不知在想什么,而魏清影也并未再做声。
她从来的之后就知道要干什么了,皇城很乱,可就是太乱,她才会来这儿,父亲守了这多年的边塞,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不可能让内里的蛀虫将大厦倾没。更何况就如同她说的,她才十六,手中沾了血,年少轻狂的年纪,见过边塞的狼,也见过流离失所的百姓,从那时起,安稳便不在她所想的道路之内。
“哈。”皇帝许久才笑出声,扭头对高公公闲聊似的道:“你瞧瞧,是不是和魏文鸿一般模样?当初他要去边塞也是这番说辞,如今他的女儿回来,还是如此,只不过魏文鸿只想着自己快活,带着媳妇闺女就走,倒是把我们这些老伙计留在这个方寸之地,明争暗斗的。而他的女儿,与他最不一样的,大抵便是不必为些狐朋狗友顾忌罢了。”
“陛下。”高公公听到“狐朋狗友”时心颤颤的,连忙跪下,哪有一朝天子说自己是“狐朋狗友”的?
“起来吧。”皇帝瞧见他没出息的样子嫌弃的撇了一眼,看见放在地上的两个食盒,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且严肃,对着还晾在一旁的魏清影突然问道:“大侄女,你觉着孔皇贵妃的糕点好吃吗?”魏文鸿和他算是生死之交的挚友,这么多年,他们这些老东西活下来的不多了,故而他并未觉得叫魏清影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
高公公:“……陛下”还没吃呢。
魏清影闻言,微微扭头,扫了一眼地上的食盒,看着皇帝的目光带着些无辜,指了指高公公:“甲之蜜糖,”
手挪到了正前方,瞧见皇帝威严的模样手一顿,硬生生的转移,又有些怂的指了指自己,讪笑:“乙之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