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声响,元衿只觉耳膜都要被震破。
可转瞬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琉璃塔四周被惊飞的乌鸦啊啊乱叫。
元衿伸头看了眼,“你怎么了继续啊”
舜安彦摇头,“不稳,后座力太强了。”
原来胤禛他们带来的是新做出来的一批火奴,功能和力道虽比过去强,但稳定性却不够高。
“那怎么办”
舜安彦面露愁色,“我需要一个东西能抵下肩膀,硬的就行。”
元衿解下他送的匕首来,换舜安彦失笑,他指指肩胛骨处的三角区域,“小。”
她摸了摸身上,“没有,早知道带三姐给的小镜子。”再一模,突然摸到腰间小荷包里的那把手掌大的黄铜匕首。
元衿拿了出来,舜安彦看了眼这精致小刀问“你怎么带这个”
“别人送的。”元衿重新蹲下捂住耳朵吼,矮小的身子吼得气势十足,“你快点”
他遂很快动起手来,五六qiang后淡定地擦了擦略带硝烟的手指,“快好了,其实是三组人,但他们有鹰爪,挪动的非常快。”
“死了几个了”
“两组已死。”
“快点婆婆”
元衿靠在墙壁上,越来越无力地感觉从腹部往上涌直至扼住喉咙,背上都是虚透了的汗水。
舜安彦又开了枪后彻底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鄢少爷”
“剩下的人躲进了一个寺庙。”
舜安彦回头高喊其他的侍卫,“快去通知阿哥们,派人向城内报信,剩余叛党在乌衣巷旁的一座小庙里,我这里守着,要么他们出庙就死,不然只能躲着。”
侍卫上前来瞧了下方位,立即下楼去禀报。
可过不多久,竟是胤禛亲自爬了上来,他素来冷静的脸也带了慌乱。
“这大报恩寺也有叛贼”
“什么”
“这群和尚自称守卫,已经在撞门了。”
元衿伸出半个头趴在窗口,指着琉璃塔外墙失声喊“鄢你快看”
只见两个和尚模样的人,用鹰爪勾住琉璃塔的窗户,灰色僧袍腰间别刀,像是蜘蛛一样飞快向舜安彦的窗户爬来。
南人竟有这般身手
一时间,竟然是手忙脚乱。
这群人竟是弄里应外合
这破时代的连发火奴即使不用换弹,每一枪之间也需要间隔,舜安彦如今的情况要么顾头要么顾腚,打了塔上的人便打不了城内,压制得了城内便怕是要被这两“蜘蛛和尚”给伤到。
“匕首匕首”
元衿慌忙从自己腰间解下舜安彦送的匕首,可他反应更快,反手抽出抵着肩胛骨的黄铜匕首,朝其中一个“蜘蛛和尚”的鹰爪绳子上飞去。
锋利的匕首砍断了绳子,那“蜘蛛和尚”应声摔了下去血肉模糊。
元衿吓得捂住了眼睛,而舜安彦又抬手一枪扫向城内,逼得那几个乱党躲回寺庙。
他刚才是用肩胛骨硬抵着火奴,生忍住剧痛说“别捂眼睛了,你的匕首”
元衿要递上时,却听外面另一个“蜘蛛和尚”大喊“怎么可能”
这些乱党训练有素,那个幸存的“蜘蛛和尚”三步内就松开鹰爪着了地,边跑边喊着“快撤通知卡拉,快撤”
然,舜安彦却不准备让他跑,接过元衿的匕首,猛地一刀扎了下去。
“笨蛋,别弄死了。”元衿顶着奶萌的娃娃脸说话却恶狠狠,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已经湿透,她离晕过去不远了。
而旁边的舜安彦动手时,像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完全没了和元衿平时顶嘴的模样,十四五岁的身体有着不同寻常的沉稳。
他神色淡漠地答“扎的腿。”
再回头喊其他人“补箭,往腿上射”
侍卫连忙来发了好几箭。
平心而论,满洲这些士兵大多骑射还不如皇子,尤其是御前勋贵授职而来的侍卫更是如此。
元衿强撑着瞟了眼,心里骂了句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舜安彦这才终于有了起伏,低笑了下,“公主以后还骂我吗”
元衿鼓着嘴,肉嘟嘟的脸满是对他有闲心反问的不满,“我改打你”
这事奇怪的很,在那个“蜘蛛和尚”喊撤后,连琉璃塔外撞门的和尚也飞快撤退。
过不多久,康熙身边的亲卫杀到了大报恩寺,根据胤禛和胤祺的描述及舜安彦的判断,火速通知江宁将军动兵包围了大报恩寺及乌衣巷一带。
而康熙则亲自骑马来到了大报恩寺琉璃塔。
两位皇子、三位公主皆在塔中,在得知刚才的惊险一幕后,康熙着实心惊胆战。
他坚持上塔去看一看。
当康熙的脑袋在第五层的楼梯处出现时,舜安彦还半跪在窗边瞄着远处,而小元衿则靠在墙边,曲着双膝抱着头。
瘦瘦小小,不堪一击。
在看见康熙的那刻,她突然红了眼眶,软糯糯地喊了声“皇阿玛”
架着枪的舜安彦不屑地撇撇嘴。
又来了,又开始了,她中戏表演系博士吧刚才还中气吼他,康熙一来立马又是那个娇软无助的小萝莉女儿。
可当康熙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元衿时,他才发现,元衿脸色惨白软绵绵地倒在了康熙怀里,晕了过去。
元衿醒过来时,周身都是桂花香,恍若漂浮在仙境,唯一不太仙的地方,是三姐和四姐哭得很大声。
“呜呜呜,我们元衿啊啊啊。”
“你别哭了,你嚎什么嚎”
“你没嚎啊你都嚎了一天一夜了”
“我不是想把她嚎醒吗”
“嚎的醒倒好了”
元衿哆嗦着干枯的双唇、细弱地插嘴“嚎的醒”
三公主和四公主同时扑在她被子上哭得死去活来。
元衿深吸了口气,抬起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完球
养了真么久的身子,一夜回到解放前。
硬塞下去的那些补品药膳,统统白搭。
她可真是命苦啊,摊上了这具薄命的身子,要知道当初自己在现代,除了五六岁上那次,从来没进过医院。
当然,可能被某个狗东西害得血肉模糊、衣冠不整地进了太平间。
青山见元衿醒了,边抹泪边去外边喊人,不一会儿康熙匆匆而至,他白皙的皮肤下带了浓重的乌青,抱着的醒来元衿老泪纵横。
“小元衿啊,你吓死皇阿玛了。”
“唔”元衿回应不了康熙的热情,她现下骨头缝里都弥漫着酸疼,每次呼吸都需要用极大的力气。
康熙笨手笨脚地举着药碗要往元衿嘴里喂,元衿喝了两口后,虚弱地垂下头说“儿臣不敢劳烦皇阿玛,还是青山喂吧。”
“不不不,皇阿玛来喂你。”
三公主和四公主一边一个扶着元衿,纷纷劝道“小元衿你别乱动,皇阿玛可心疼你了,每晚都来陪你,还下令你不好全御驾不启程呢。”
“啊不敢。”
其实倒也不是真不敢,就是嫌弃康熙喂药的手法不行,喂三口有两口要滴在她衣襟上。
她讨厌任何衣衫不洁的场景,曾经和闺蜜嘱咐过,她要是不幸进棺材了一定要找最好的入殓师给她画上最美艳的妆容套上最嚣张的礼服。
也不知道那个大冤种最后有没有记得这件事。
元衿瞧着哭得泪流满面、却不忘小心扶住她的两个姐姐,小小地吸了吸鼻子,又想
那个大冤种肯定不会忘记的,她一定是丧礼哭得最伤心的那个,还会边哭边在她耳边说“宝,聊天记录都删了,等下就把你手机挫骨扬灰。”
唉,任何时候香香软软的小姐姐都是最可爱的,只可惜世上狗男人太多,老是害漂亮小姐姐伤心落泪。
她垂泪将小脑袋靠在更高的三姐身上,又把干枯的小手交给四姐暖暖。
康熙折腾了许久,总算把药全喂了下去。
元衿瞅瞅自己乌漆墨黑的前襟弱弱地叹了口气,康熙当即紧张地问“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用嘶哑的嗓音问“外头都好了吗”
康熙肃穆说“没事的,都已经抓了,你别多想。”
康熙显然不愿意和病中的小女儿多说,他待了一会儿便急匆匆回前头处理政务,剩下三公主和四公主你一言我一语地和元衿描述那日后的情形。
“那些南人真可怕,以前都说他们好文不好武,可这次派出的乱党竟然各个身手矫健。”
“可不是,三姐,你听说没有那个狗噶尔臧提刀去围攻大报恩寺时,乱党正要用鹰爪逃跑,他气得大吼,说这鹰爪的本事还是以前蒙古成吉思汗攻城时先用的,现在竟然敢有人拿来对付他”
三公主赶忙捂住元衿的耳朵,“你少听听这些下人的,太医说你就是受惊过度,再加上腹泻寒凉,才会晕过去。”
“三姐少说了一点,太医还说五妹妹本来身体就差,不该骑了快马后又爬那么高,元衿你在塔上时没觉得风大吗咱们后面上去时候看见,那个佟家少爷被吹得手通红、脸惨白。”
“诶,四妹妹,你后来有问过佟家少爷的情形吗我们走的时候,五哥好像说他受伤了。”
四公主点点头,从荷包里掏出那把黄铜刀鞘的匕首来,“他好像是火奴伤了肩膀,梁之惠他们替他把手臂都吊起来了,昨天夜里他把这个送过来,元衿,你瞧瞧是不是你的东西”
元衿蜷缩在被子里弱弱点头,伸出小手把匕首拿了回来。
四公主羡慕地问“你这把小匕首虽然没装饰,但胜在锋利无比,这又是哪来的我也想弄一个。”
三公主推了她一把,“都什么时候,你还盯着元衿要那些吃喝玩乐,你信不信我打你”
她两吵了会儿,又哄元衿睡觉休息。
足足歇了三天,元衿终于有力气更衣下地。
青山见状,悄悄在她耳边说“彦少爷想见一见您。”
提起这人,元衿这次总算了有点正面评价“大英雄啊,他怎么说。”
“奴才觉得有点怪,他问您明儿下午能否多带点人去织造府主院后墙那里看场戏。”
元衿也觉得奇怪,可舜安彦不是办事无缘无故的人,他这么说定有些道理在身上。
于是第二天,元衿裹紧了银貂披风,带上出绒的虎头帽,裹得和汤圆一样出门。
说来也巧,这天康熙召了皇子们去主院议事,胤祺和胤禛的太监都留在了后院,她便统统叫上浩浩荡荡摆出出去散心的姿态出门。
因大病初愈,赵进寿还贴心地去太医院叫了梁之惠跟随。
于是,元衿在一群宫女太监太医的前呼后拥下,在江宁织造的园子里又是找蝴蝶又是摘桂花,闹了一路靠近前院时停了下来。
舜安彦吊着左臂立在织造府主院后墙下,前面站着一个蒙古人,这人化成灰元衿都记得。
狗日的噶尔臧。
她裹紧了银貂披风,朝赵进寿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躲在拐角处偷听。
噶尔臧满汉皆不通,只会点粗浅的满语口语,他已过二十留起了络腮胡,在白净的舜安彦面前显得极为粗莽。
幸好舜安彦高,与他的个子已不相上下。
更不相上下的是气场。
不像在胤祺和康熙面前的谦卑恭谨,此时的舜安彦很像以前的鄢洵,他冷漠地审视着噶尔臧,像个无情的法官。
“佟少爷最近立下大功,转眼就会来挑衅蒙古扎萨克亲王了吗我那日可也一马当先,替皇上血洗了叛党呢”噶尔臧推了下他的左肩怒吼,“滚开,谁允许你挡我的道了”
舜安彦皱了下眉头,但长腿立在原地分毫未动,“我想请教亲王,不,你还没有继承亲王爵位,是想请教台吉一个蒙语的问题。”
噶尔臧冷笑,“就你你也学蒙语你个小白脸不是惯会讨好五阿哥抄那些傻不拉几汉字玩意儿。”
舜安彦呵了声,抬眸扫过噶尔臧冷声问“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想请教,喀喇沁在蒙语里是什么意思”
噶尔臧不屑哼了声,“这算什么问题当然是守卫”他说到一半倏然住口,
舜安彦擒住噶尔臧的肩膀,反手掰了过去,“我见识浅薄,也知道喀喇沁的意思是守卫者,用这样的名号联络叛党,你没有一点羞耻吗”
“你胡说什么”噶尔臧被擒,可他四肢发达,外加舜安彦伤了一只手,极容易就被反杀,他用力挣扎两人瞬时扭打在了一起。
“我给你学一学,你们蒙古人念harai,满洲为karai,南方人没有卷舌最后会变成卡拉。”
卡拉,守卫,鹰爪。
她怎么没想到呢,她以前才是半个南方人
竟然让鄢某这个狗东西比她先发现
耻辱啊。
元衿踹了脚惊呆了的赵进寿,“发什么傻,给我上去围了,青山,你去把四姐送我的鞭子给我拿来”
赵进寿问“围谁”
“噶尔臧啊”元衿跳起来抽了下傻子赵进寿的榆木脑袋。
赵进寿佝偻着背不敢向前,要知道那可是传闻未来的额驸,即使不是额驸,他也是尊贵的蒙古台吉,手里还有数万人马驻扎在漠南前线。
见他畏畏缩缩,元衿翻了个白眼,水灵的双眼笑得危险,“赵进寿,我警告你,本公主能保你的狗命一回,就还有第二回、第三回、以至于无数回,但你要是不听我的,你就没有下回了”
赵进寿也不知道,童稚十足的小公主是怎么用最娇柔的嗓音说出最危险的威胁的,但他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听听听,除了公主的话,他谁的话也不听。
当即就带人团团包围了扭打成一团的舜安彦和噶尔臧。
“拉开。”
元衿懒得挪动双腿,她身上倦怠得很,围着披风懒洋洋靠在桂花树下,朝舜安彦勾勾手指。
“鄢少爷,过来。”
噶尔臧虽然身材高大,但赵进寿带了三个太监动手也抵挡不住。
他被扣住,舜安彦得了自由走过来,利落地单膝跪地,“奴才给公主请安。”
元衿满意地瞧着鄢少爷着地的膝盖,笑嘻嘻说“鄢少爷,你好好跪会儿。”
又抬眸“你们,等一等。”
元衿小指揉着额头,娇气地喘了几声,捋着心口等了一会儿,总算盼来了青山捧着鞭子回来。
“去,给赵进寿。”
“公主”赵进寿询问元衿的吩咐。
元衿捂着眼睛骄矜地说“舜安彦,你起来,挡我前面。”
舜安彦顺从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全全笼罩着元衿小小的个子。
“行了,就这样,我只是见不得血淋淋的场景。”
在所有人都没听懂的那刻,元衿陡然厉声吩咐赵进寿“抽,给我抽,他要有一块好皮,今儿谁都不许回去”
赵进寿只犹豫了片刻,便拎起鞭子抽了下去。
太监们一个按头,两个按着四肢,噶尔臧五体着地由着赵进寿一鞭鞭抽。
梁之惠躲在后面擦了擦汗。
元衿打了个哈欠说“梁太医,你一个主修跌打的,难道和我一样怕血”
梁之惠扯了扯嘴角说“公主要想噶尔臧台吉还能治,就抽臀部,要是想他复原慢些,就往上背和小腿动手,那些地方离骨头近。”
“梁太医医者仁心呢。”元衿揉揉耳朵,“不过太复杂了,我听不懂,你去找赵进寿,挑能让你尽情发挥医术的方式教他。”
梁之惠领命去了。
便只剩元衿、青山与舜安彦。
舜安彦瞥了眼青山,她自觉退后了两步。
他揉了揉受伤的肩头,侧眸看了眼身后血淋淋的场景。
噶尔臧边挨打边破口大骂着,污言秽语正攀过高墙,往前院传去。
“只是让你帮我逮住。”
“你刚才的话都有证据吗”
“没有,都是猜测,他血洗了最后一波刺客没留活口。”舜安彦默了默,咬了咬下唇,“我把那天情形如实禀报了万岁,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层,我又查问江宁将军上交的口供,连我伤了腿那个都一天之内化脓而死。”
故而他才私下找了噶尔臧,想探查下他的破绽,若有可疑,元衿带着太监来能帮一把。
可没想她却横冲直撞、当场发作。
“啧,你办事一直这么讲道理嘛”
“事关重大。”舜安彦向来谨慎,前世今生都是这样稳扎稳打的性子。
“看出来了,婆婆。”
元衿理了理自己的发髻和虎头帽,保持住自己可爱的小仙女形象。
“算了,就等皇阿玛审吧。”
舜安彦抬手指指背后,好看的手指上还有那日硝烟熏黑的痕迹。
“就这么等”
他心里计算着时间,估摸着康熙已经快要听到风声,带人杀过来了。
“一为三姐,二为江宁,三为我生病,他实该多挨几顿。”元衿捂着心口说,“你挡严实点啊,我看不了血,我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小燕子是冷静挂的,圆子才是凶残挂的。
啊啊啊啊,蒙古我瞎编的,别杠我
那个死后闺蜜的事,是那天和我闺蜜说起,如果我两谁挂了一定要先把另一个带下去,主要是怕活着的那个伤心过度在棺材旁把不该说的都说出来,咳咳咳,那我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捂她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