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亲自压着舜安彦去清溪书屋。
他这次从欧洲带回的东西极多,枪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测绘、书籍、数学、药品等其他种种几乎无所不有。
东西都在广州十三行前下船,运抵进程还需一定时日,舜安彦在船上时早已草拟好了一份清单,在清溪书屋里面呈康熙。
康熙并非闭塞之人,前有白晋南怀仁等传教士在,也曾服用过奎宁等药物治病,对西洋玩意儿早有所了解,但看到舜安彦这份清单还是惊讶不已。
“我听传教士说,你到了欧洲学语言极快”康熙轻捻胡须笑问。
“奴才坐船时无事,学的专注些。”
他答的轻描淡写,心里却直笑,不就是语言关吗他没有出国留学过,全靠上学时考英语留下的记忆突击,就这也能在海上飘六七个月时突击法语和意大利语,若是换元衿,只怕康熙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舜安彦揉了揉眼眶,把周钊“称颂”元衿语言能力的那张得意脸从面前赶走,努力让自己变得云淡风轻、谨小慎微。
可康熙火眼金睛,“舜安彦,你想说什么”
九阿哥插了句嘴“皇阿玛,舜安彦应该是累了,毕竟长途奔波又快马加鞭回京,他现在肯定想歇一歇。”
“也是。”康熙赞许地瞧着舜安彦,不由为自己的母家骄傲,“舜安彦,你原不用来的那么急,船飘了这么久在海上歇一歇也好。”
舜安彦谦和道“在法兰西拿到了法王回信,又得了许多新东西,奴才迫不及待想与万岁爷禀报。”
“可不是。”九阿哥今儿在御前话格外多,敦实的身子一个劲地靠近舜安彦,“不过舜安彦跑得快不如跑得巧,皇阿玛,儿臣几个正巧明日要给五妹妹过寿呢,舜安彦这一回来,五妹妹寿辰时麾下就多了个看猫人。”
康熙没好气地白了眼九阿哥,“老九,五公主的猫让她自己管”
那只叫彦寻的猫康熙早就不顺眼了,偏偏元衿宠的要命,连带除了老四外的所有皇子都惯着它。
九阿哥笑着,把大手按在舜安彦的肩上,“舜安彦乐意管是吧”他回头瞧舜安彦,狭长的眼睛闪过丝让人不安的光。
舜安彦心里划过丝凉意,想躲,但在康熙面前无处可遁。
他紧了紧怀里的那只猫,勉强笑了笑,“公主有命,奴才自然遵从。”
“只是公主有命吗那我也养只狗,你帮我一块儿看了”
“胡闹”康熙打断了九阿哥,“别整日和元衿一样,都把舜安彦当什么了”
康熙没好气地瞥了眼舜安彦手里的猫,语重心长地说“舜安彦啊,你回去歇几日,朕会给再安排个差事,你如今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大人了,要把心思多用在正途上,把你去欧罗巴知道的东西都用上。”
“是。”
于是舜安彦和九阿哥他们从清溪书屋退了出来。
大多数皇子于西洋玩意儿不熟,刚在御前也没多插话,倒是元衿生辰的事他们更有共同话题。
太子一出来就问“你们给元衿的生辰都备什么了”
三阿哥和元衿自认是诸皇子中关系较为一般的,“我与五妹妹没有各位兄弟熟,就找了幅王羲之的真迹。”
太子愣了愣,再看向老四。
胤禛很淡然,不过是区区一个生辰,他和元衿的感情不差这一天两天。
“元衿羡慕我给小狗做的衣服,我就给她的猫也依样画葫芦弄了几件。”
胤祺嗔怪地瞧着他,“呵,四哥,你早上还骂猫呢”
“我对事不对猫。”胤禛板着脸问,“老五你呢”
五阿哥自认那必须是诸皇子里元衿最好的哥哥,骄傲地昂着头说“一句两句说不清,反正多得很,到时候你们看就是了。”
其他几个阿哥纷纷骂了老五一句瞎嘚瑟,开始互相出主意,争取别在明日被比的太惨。
只有九阿哥全程不在意,笃悠悠地瞧着舜安彦一瞬不瞬。
十阿哥发现了,悄悄扯扯他袖子,“九哥,干什么呢从刚才到现在,你眼睛就没从舜安彦身上下来。”
他深知自家九哥热爱所有西洋玩意儿,当初舜安彦跟传教士走,他还在屋子里长叹短嘘了许久,只恨不能跟着一同去。要说九哥嫉妒人家,他都信。
但偏偏这眼神又不是嫉妒。
“九哥,你不对劲,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老十和老九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虽老九比他头脑灵活许多,但大多数事都不瞒他。
“好事坏事你快给我说说”
九阿哥拿胳膊肘戳戳弟弟,抬着下巴问“傻弟弟,你知道聪明人犯蠢什么样么”
“我怎么知道”老十作为书房里众所周知的“非聪明人”,在一群聪明绝顶的哥哥碾压下,从来没享受过聪明人的夸奖,“你要骂我蠢就直接点。”
九阿哥削了老十的头顶,“不但蠢还没眼睛。你仔细瞧瞧舜安彦。”
老十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舜安彦,男,十八岁,个子约五尺七寸,海风吹得变黑了些,身姿挺拔,个性无趣,功夫不错,功课上佳,五哥的伴读,五妹妹的猫奴,皇阿玛未来的肱骨。
比他的前途都光明。
“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啊还是这么个人,这么个样子,连手里的猫都是原来那只。”
九阿哥给了他个白眼,“他一个大男人没事干抱什么猫啊你没事干你抱只猫进进出出啊”
“那不是元衿的猫么还是他送的呢。”
“宫里这么多人,他怎么不送你猫不给我养猫”
九阿哥快要被弟弟气死了,天可怜见的,他怎么就和这个蠢弟弟关系好还有没有第二次投胎重新选择的机会了他要换个聪明的弟弟,能和他一起一眼看穿真相。
“你再仔细看看用你的大脑袋瓜子想想船在广州刚靠岸,东西都还没装箱,人骑得马都快死了,赶在今天到京城,人一到没去清溪书屋没去找五哥也没回佟家,直接去找了那只猫,还不够明确吗”
“他喜欢猫。”
九阿哥又抽了老十一巴掌,“他喜欢元衿”
在老十大惊小怪把秘密嚷出去前,九阿哥就把他的蠢弟弟连拖带拽回了无逸斋。
“我的天呢,九哥你不会看错了吧”
“你当我是你”
十阿哥一拍掌总算是有点明白了,“怪不得呢,我还想怎么那么巧,明儿我们给元衿准备了那么多好玩的,舜安彦全能赶上,结果他就是为了这赶回来的”
老九用小夹子夹碎了一枚小核桃,晃着腿摇着头给老十递了个核桃肉,“吃点,补补脑子。”
老十扔进嘴里,嚼着问“九哥,你快给我说说你怎么发现的”
老九剥着小核桃细数几年前的细节,从元衿偷袭舜安彦他认得出,到大报恩寺和噶尔臧,再到养那只猫的种种细节,惹得十阿哥连连惊呼。
“怪不得呢九哥,你简直是神人”
“九哥,你说他动这歪心思多久了”
老九摇摇头,“不知道,说不定他自个儿都不明白呢。我总觉得他对着元衿有点逆来顺受,你觉得吗”
老十狂笑,“元衿可是公主,再说了,她这么柔柔弱弱的,谁敢欺负她也不怕遭天谴。”
他又想了想,拍拍九哥的肩膀,“九哥,要不咱们点拨点拨舜安彦吧,五妹妹也不小了迟早得找额驸,舜安彦和咱们一起长大,总比其他人都靠谱些”
“呸”九阿哥啐了他一口,“你少管闲事,管多了你小心四哥五哥还有太子揍你”
“那咱不能让元衿错过好姻缘吧”
九阿哥一口核桃呛在了喉咙口,差点给自家十弟吓得背过去。
“你闭嘴吧姻个头头头头头元衿才多大她懂什么再说了,我瞧着她对那个福君庙的和尚都比对舜安彦亲近点。”
九阿哥严肃地指着老十说“我警告你啊,从现在开始闭上嘴,睁大眼,跟我一起看戏。瓜子可以分你点,但你要说漏嘴,我以后什么都不告诉你了”
老十捂着嘴拼命点头,顺便瞟了眼桌上的小核桃。
老九嫌弃地替他剥了一个,塞进了他的嘴里。
第二日,便是五公主元衿的生辰。
这是她穿来第六个生日,比起刚来时的弱不禁风,她现在已经可以披着大氅顶着寒风参加哥哥们给她办的“爬梯”。
今年不知怎么,这群皇子主动提议要替她大操大办。
元衿坐在梳妆镜前打哈欠,“青山,你说皇兄们都怎么想的,今年的戏单未免也太长了点。”
她转着手里的一张红笺,上面是字最好看的三阿哥写的寿辰安排
早上先在疏峰和太后一起用膳,太子出的小厨房,配连夜从京城里购置的最有名的酱菜、点心。
接着去牡丹园开戏,九哥亲自拉一曲小提琴开场,四哥指挥三只小狗拜寿。
中午去清溪书屋与康熙德妃用膳,大阿哥出的烤全羊,七阿哥和八阿哥操刀割肉。
下午在后湖泛舟,十阿哥以下的小阿哥凑的戏班子,要在水上传音十里。
若不是太后开口说晚上天凉元衿受不住,三公主和四公主还打算把她带去玉泉山过夜。
好家伙啊好家伙,这群清朝的皇子公主果然是天潢贵胄,硬是在条件简陋的清朝,给她凑出个马不停蹄的生日宴。
青山打开了个匣子,是德妃昨儿晚上就送来的。
“德主子说您是大姑娘了,以后首饰都得更精致。”
元衿扁扁嘴,“哎,凭什么小姑娘就不能精致呢”她赶忙瞧去,却是喜笑颜开。
今年这生日真的不一样,活动多礼物也重,就光德妃这一匣子首饰抵得上过去几年所有的礼物。
元衿捡了水头最好的一个镯子问“到底为什么呀怎么突然都把我当大姑娘了呢”
青山也不明白,宫里没有明确的时间说什么时候算成年,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夕之间后妃皇子公主都认定自家小公主长大了。
元衿装扮妥当,赵进寿在外禀报“公主,大阿哥和太子还在御前,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在外头等您了。”
元衿揉揉耳朵,问“赵进寿,你说着嘴不瓢吗”
“阿哥们都来了,吉利着呢”
元衿披上披风走出去,胤禛第一个朝他招手。
“昨儿睡得好吗”
“好啊,彦寻被舜安彦带走了,早上没有猫压床可清净了。”
胤禛笑说“这厮回来也算有用。”
胤祺则催促道“快去瞧瞧舜安彦来了没他没来,彦寻就来不了”
“还是五哥哥贴心,知道我想彦寻。”
赵进寿禀报“佟少爷早就候在疏峰外了,太后见他来得早,便叫他先进屋子暖暖。”
老十听见,朝九阿哥挤眉弄眼,被九阿哥打了下头。
于是众人一齐去疏峰请安。
太后早已装扮齐全,一身万福万寿红底常服满脸喜庆地坐在正堂中央,在孙子孙女们来前正殷殷问着舜安彦西洋趣闻。
舜安彦不会说大话,可欧洲的情形对清朝的任何人都是莫大的新鲜,三言两语便足够太后惊叹。
“他们还会在宫廷里一起跳舞”
“是。”
“天呢。”太后惊呼着喊元衿,“小元衿,你听听,那些西洋人的礼法竟然这样,舜安彦说他们经常一起跳舞,男男女女的在一起也不顾是不是婚配。”
元衿坐在太后身边分辨“皇祖母,各个国家习俗不同啊,就算是都在我大清,咱们到了冬天爱吃的羊肉锅子,南下时许多人就吃不惯,都是一样的道理。”
“那也不能”太后突然抬头打量舜安彦,“舜安彦啊,你跳过没有。”
元衿突然捂着嘴笑了下,“鄢洵”跳舞还是舜安彦跳舞
欧洲人跳舞等同于,他这么无聊板正的人得什么样
舜安彦自是看见了元衿不怀好意地偷笑。
他肃着脸说“奴才谨记孔孟教诲,不会做出违背礼法的事。”
他这般严肃,这事自然速速揭过。
待到在牡丹园开戏时,元衿借口要和彦寻玩,才把舜安彦叫到身边。
她点点旁边的位置“坐。”
舜安彦颇有点受宠若惊,“多谢公主。”谢她今儿竟然说话前先赐座。
倒也好,他还挺想和元衿说说话,那些欧洲的事旁人都只能问新鲜,只有元衿能懂一些特别的点。
他积攒了很多,甚至写了本小册子。
元衿骄矜地拢拢披风说“你别得意啊,我是你站着抱不稳彦寻。”
她侧首捋捋小猫,彦寻似乎很累,今天一直窝在舜安彦怀里睡觉。
“它怎么了昨天你没让它睡好”
舜安彦剜了这猫一眼,“它忙着留标记。”
“什么标记”
“三年没住佟园,它找不到味道了。”
说着,舜安彦的手埋在猫毛底下拧了下,换来彦寻睡梦里的一声“喵”抗议。
元衿了然,彦寻昨日大约是在他屋子里大闹天宫,又舔又尿留气味呢。
“切,让你去欧洲跳舞啊,连猫都不记得你了。”
舜安彦否认“我没跳。”
“真没”元衿恨铁不成钢,为舜安彦遗憾,“那可是欧洲小姐姐们肤白貌美、前凸后翘的。”
“我不是这样的人。”舜安彦刹那间有些气恼,“你见过我这样吗”
元衿在前世今生里仔细搜索了下,答“没有。”
而后又评价了句“你这人啊,没劲。”
舜安彦不说话,但嘴角下拉,抱猫的姿势也僵硬了不少。
“真的。”元衿拎起一碗九曲红梅茶吹了吹,又补了刀,“我以前就和你那哥们说,你这人工作狂,没劲。”
舜安彦还是不接口,只是脸色很难看。
胤禛带了小狗来要给元衿贺寿,才走进来就瞧见舜安彦坐在离元衿最近的位置。
“这厮怎么坐这儿。”
九阿哥磕着瓜子远远朝胤禛喊“四哥,元衿好奇欧罗巴呢,你别打扰她兴致。”
“真的”胤禛追问元衿。
元衿笑嘻嘻说“真的,诶,九哥。”元衿回头喊,“舜安彦不是没跳,他刚刚不敢在皇祖母面前承认,怕佟夫人和国公爷知道了打断他的腿。”
皇子们哄堂大笑,连公主们都暗暗偷笑,往舜安彦身上打量时都带着点看“不正经人”的意思。
等这阵笑声过去,舜安彦才低声开口“公主,您不耍我几句难受吗”
他此刻觉得自己有些病在身上,做什么紧赶慢赶回京来凑她的生辰宴,这不是上赶着被她捉弄么
三年过去,她一点都没变,对谁都好声好气,就是爱捉弄他。
元衿沉吟了片刻,还火上浇油的肯定道“鄢少爷,你回来的感觉真好啊,本公主又有人怼了。”
忍不了了。
今儿一定得还她一招。
偏偏,他还真有一件事,能惹得元衿炸毛。
舜安彦低笑了下,轻声问“公主是否知道,阿哥们为什么非要今年大办吗”
“说我是大姑娘了,所以得办啊。”元衿早就问过这事。
“那公主知道这个标准吗”
“什么”
“奴才昨儿听五阿哥说了句,皇子们都觉得三公主身量最小,今年您终于比三公主高了一寸,所以才像个大姑娘了。”
元衿侧首瞧了敲三姐。
还真是,比起四公主,三公主身量娇小玲珑,今年自己刚刚比三姐高出了那么点。
舜安彦不慌不忙地说“这么一比,公主的确如今高挑了起来,只是还不到五尺。”
“你什么意思”
“五尺不到一米七,五尺一才是一米七。”舜安彦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有两年,公主一定可以的。”
元衿呆滞了下,接着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舜安彦扒皮抽筋。
他疯了吧他拿身高攻击她
元衿曾经引以为傲的一米七大长腿,在清朝运动量不够和身体素质不达标的双重作用下渐行渐远。
可这里是缺钙少肉的清朝,大部分人都没有后世那么高,元衿已经随着时光流逝忘记这件事了。
元衿咬牙切齿“谁害的鄢少爷,你还有脸说”
“是罪臣。”
舜安彦敢拱火,就做好了元衿破口大骂他的准备,可他今天就是浑身不对劲,非要和元衿呛一把才过瘾。
“你故意的是不是”
“公主,我”
恰好这时胤禛已经演完,他下了台见元衿和舜安彦脸色都不好。
“怎么了”胤禛搭了下元衿的额头,“吹风不舒服了怎么脸色这样”
元衿说没事,然后呵斥了舜安彦“把猫留下,你走开”
彦寻向来对舜安彦没有心,喵呜一声跳下来,窜上了元衿的膝盖。
“滚滚滚”
舜安彦站起来拱手,临走时还听到胤禛坐了他的位置问“怎么了那厮干什么了”
他自嘲想想,我这厮能干什么,也就是吃撑了没事干,三天没合眼骑马上京。
有这功夫,慢慢北上,在淮扬坐个船逛一逛不香吗
他的小厮慎兴永这时还上前来问“少爷,您的私船到京了,有个箱子押运人说您嘱咐到了直接搬畅春园来,现在就在东小门,后头往哪儿送是清溪书屋吗”
那是他花了六百两在清江浦雇的最贵的船,要求就是今日一定要能到永定河,能赶上某人的生辰。
“送什么送,搬回去”
舜安彦一甩袖子走了出去,慎兴永莫名,可又习惯了唯主人是从。
“少爷,那您慢点,咱们是回去了吗”慎兴永提溜着披风说,“回去也好,您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这一路回来还没好好睡过呢。”
尤其是昨夜,五公主那只猫在少爷屋子里一宿没停,他家少爷顶着困意软言软语地哄了一路。
舜安彦回了佟园。
佟国维没想到孙子回的那么早,但见他脸色极差,以为是身子不舒服。
“你也太累了,虽然皇子公主都与你交好,但还是要以身子为重。”
佟国维今天又在御前因为舜安彦的事被康熙夸奖,对舜安彦随传教士出国的事,也从过去的不理解慢慢转成了自豪。
“你好好歇息会儿,你额娘也来瞧你了,去陪她说几句话吧。”
他应了下来,往自己的院子走。
彦寻昨日大闹天宫的痕迹还在,舜安彦的额娘站在屋子里指挥着下人打扫,满脸地不痛快。
“你们怎么回事,少爷才回来也不让他住的舒心。”
“额娘,没事,是猫弄的。”
虽然过去许久,但佟夫人还记得那只猫。
“五公主的那只”
“嗯。”
佟夫人别着眉头捏着帕子说“儿子,那五公主是得万岁宠爱,还是太后的掌上明珠,可你也不必上赶着去,要我说咱们家也不缺这一个公主。”
“您说什么呢。”舜安彦不耐烦地拿过一卷书,遮住自己的视线。
佟夫人坐在舜安彦身边和他说贴心话,“五公主如今大了,四公主的额驸已经相看了几轮了,万岁爷肯定马上也要为五公主看。咱们就别动这心思了,听说她身子不好,你啊,受不起”
舜安彦猛地把书惯在桌上,“额娘,公主再如何尊贵也是姑娘家,您就想想若是别人这么背后议论家里的妹妹们,您什么心情。”
“我这是为你打算。公主再尊贵,对咱们也是外人。”
“她身子不好也是”
舜安彦倏然住口,把那句“她身子不好也是我害得”咽了下去。
他又把书拿起来,隔在自己和额娘之间。
佟夫人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拿开儿子手里的书。
“你出去前吧,额娘就有些觉得不好,但那时候公主还小,你祖父又已经帮你在相看婚事,额娘就不怎么在意。但到如今这份上,额娘真的该提点你句了,注意着点。”
“您被瞎胡说了。”舜安彦不耐烦地闭上眼。
他向来对这个额娘很和善忍让,一来这具身体是她亲生儿子的,没得为他穿来就让她失去一个儿子;二来在清朝的礼法下,他不能和一个为儿子着想的母亲对着干。
“我的事,你们别操心行吗还有那个表妹,我回来了您也别让她再过来。”
“你”佟夫人颤了颤,“你这是胡闹。”
“我自己清楚得很。”
舜安彦让慎兴永把佟夫人请了出去。
关上门,舜安彦揉着额头自己生闷气。
这一天过的太糟了,还有他这额娘都在乱说些什么。
他对元衿没别的,就是愧疚。
怎么可能有别的说句最难听的,还有个周钊在呢,虽然已然是前世的事,但存在的就是存在的。
他害元衿出车祸,害她穿越来过得禁锢,还害得喜欢元衿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难受。
连她的那只猫都是。
在另一个世界,可能有只猫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主人回去喂它。
元衿那里,把舜安彦骂出去后心情舒畅了许多。
忙忙碌碌过了一天,用过长寿面后才回疏峰。
九月深秋,畅春园不多的桂花气味却浓。
她走在小道上深嗅一口,笑得欣然。
见她心情好,青山凑上前说“彦少爷派人捎信,说在福君庙外等。”
“不去。”
“说是什么伦”
伦勃朗。
元衿叹了口气。
不看狗面看伦面,她得亲自去接她的小伦宝贝回家,昨天夜里她连最好的位置都留上了。
今天若是伦勃朗不能伴她入眠,那就是那幅画的霉运
她折了出去,虎着脸往福君庙走。
这条路,她几乎每日都走,在这个季节,太湖石那儿还有畅春园最好的金桂。
元衿每次路过,都要跳起来去碰一碰桂花。
今天也是。
她如常一跳,却在黑夜里触碰到了一丝冰凉。
丁玲当啷
“什么声音啊”元衿抬起头在金色的桂花和茂密的绿叶里看见了一抹熟悉的黄铜色。
她踮起脚来去触碰,够了半天才够到绳子。
一拉一拽,黄铜风铃掉在了她怀里。
是福君庙正殿那枚,属于巴拜特穆尔的那枚。
低调、朴素、简单。
可今日这风铃又不简单。
在风铃的铜舌下挂着一个绣着万字的红色绸袋。
元衿打开倒了出来,里面有一枚竹管,上面是熟悉的字
“叩底向天一弹”
她照做,竹管飞升上头,“咻”得一声向天飞去,迸发出一朵红色的火花。
绸袋里还有一张纸条,写着烟火向星辰,所愿皆成真。
元衿不经意地念了出来。
就在念时,不远处传来“当当”的声音。
是他,是他敲响了福君庙的钟。
作者有话要说烟火向星辰,所愿皆成真
我有次在网上看见的,实在不舍得改任何一个字,是此时此刻神童敏敏最想对元衿说的话。
偷家了,捣窝了,小燕子此刻拎着伦勃朗在听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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