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纪洪凭着战斗本能,估算习小岩的出手角度方位,长剑随即递出,正是“巫丹形剑”的“追形截脉”,剑尖巧取斜线,截击习小岩挥刀的手腕,若其刀势不变,等如自行将手送上剑锋!
巫纪洪这“形剑”使得非常准确,时机和角度恰到好处,“阳刀”不收回的话,必中手腕无疑!
假如他对抗的是一条普通手臂。
习小岩的“阳刀”挥至半途,感觉“追形截脉”的威胁,那右臂双重的肘关节一起屈曲,刹那将手臂缩短,但自腿腰到肩膊的发劲仍不变,本来横砍向巫纪洪身体的“阳刀”,变成斩击他伸出的长剑!
金属发出足以刺痛耳膜的交鸣。
巫纪洪第一次接触感受“阳刀”的劲力,刀剑交击之下,强大的震力自长剑瞬间传到掌腕和手臂,巫纪洪右臂跟长剑向左侧猛地抛飞,几乎连带整个人也荡开去!那震力继而直入心坎,他窒息间闭着气勉力收紧指掌和手臂肌肉,那柄前端四寸被击得臂折的长剑才没有脱手飞去!
刹那间巫纪洪并未陷于慌乱。就像在“清莲寺”一人力抗“破门六剑”时一样,求生意志驱使他的脑袋飞快运转。
他立时记起从前看见习小岩练功的情景。
此子武功只走刚劲一途,而且不喜近身缠斗!
拳法也非巫纪洪的专长,但他自忖有“巫丹”功底,必能克制对方,趁习小岩未及回刀再发第三击,就展开步法冲入近身,左手剑指袭取习小岩右目!
习小岩长刀挥在身侧来不及回击,于是举起左臂自下挡格巫纪洪的剑指。
两臂相触,巫纪洪心中暗想正合我意,马上变剑指为爪,欲用“巫丹拳”的“采势”擒拿习小岩的手腕!
哪料巫纪洪左掌才触上习小岩手腕,五指还没拿上,习小岩已生反应,左手压腕微沉再朝外旋半圈,反过来用掌封锁巫纪洪的臂腕。
这是……听劲!
正是习小岩随尚四郎等师兄苦修的“巫丹”化劲柔法!
巫纪洪左手反被压制,讶异下不忘反击,右腿疾抬,膝盖向前欲猛的撞习小岩小腹!
巫纪洪的腿比常人长,这膝击的攻击距离,相当于普通人出拳击打,自下路进攻更是难于防备!
习小岩透过左掌的听劲感应,却已知晓巫纪洪离地起脚,手掌顿化擒拿,握住巫纪洪的手腕再往后拉扯,单足而立的巫纪洪平衡顿失,膝击之力亦遭破解,只好马上踏回原地,左手用“巫丹拳”的“按劲”朝前推送,借习小岩的拉力攻其心胸,一气要把他推得飞跌!
习小岩的“巫丹”化劲功力练习时日不够,毕竟不及巫纪洪,无法再化解这招借势推按,只能及时放开巫纪洪的手臂,消减了部分的劲力,厚硕的身体朝后倒跌,但他在倒退同时,还是以右长臂挥出第三刀,斜斩巫纪洪左颈侧!
巫纪洪及时竖起已变弯的长剑接下这一刀。他仓卒运剑相抗,幸好习小岩也是边倒飞边斩击,纯粹靠那长臂发力,刀剑再次相撞下,他的高痩身体被荡飞出去,速退两步方再稳住。
同时习小岩倒跌,在地上翻滚一圈跪定,长刀横架胸前戒备,令巫纪洪没有再次乘机袭击的空隙。
巫纪洪这近身缠斗之策也是无功而还。习小岩弥补自身武功弱点,苦练成柔法拳技,虽未至于能压倒巫纪洪的“巫丹拳”,却足以自保,再配合随时击出的“阳刀”,巫纪洪在近战中也无法尝得甜头。
这家伙……竟然进步到这个程度!
这时他看见习小岩后方,川岛铃兰和霍瑶花各自举刀与众多王府护卫混战,已有六名护卫的尸体倒在街上,另外三人捂着冒血的伤口悲鸣。
霍瑶花仍受药瘾影响,气力和速度都减弱,但她的大锯刀还是杀得对方一死一伤。其余则是川岛铃兰的杰作。
川岛铃兰的大刀所过之处,血雾纷飞,就算是吃了“昭灵丹”的护卫都不敢再接近,数十大汉面对两个美丽的女刀客,只能举刀远远包围。
川岛铃兰和霍瑶花互相背靠掩护,各自举刀防备众敌。她们都没有想过,今天竟会跟对方并肩作战。
巫纪洪眼见部下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心里很是焦急。失去“术王众”之后,他好不容易又得到一支亲兵,而且眼前还有押送铳炮的重要任务,如果折损了这队护卫,要如何完成?
习小岩这臭小子……简直就是第二个邢猎!怎么会这样倒霉,总是碰上这种家伙……难道说他们是我的天敌吗?
巫纪洪一时三刻内不可能击败习小岩,期间又不知道再有多少部下要死在川岛铃兰和霍瑶花刀下。
习小岩与巫纪洪斗得旗鼓相当,信心更足,将刀拉到身后,再次摆出绝招“阳刀”的架势。
假如说邢猎的刀像席卷一切的浪涛,习小岩的刀则如轰轰烈烈的太阳,同样的堂堂正正压倒取胜,这令巫纪洪更痛恨爱用诡计突袭倏来倏去的他,造诣虽然并非不敌二人,但这生都不可能练得出他们这般王道的武功。
巫纪洪无计可施之下心念一动,竟转头向后逃走!
习小岩欲上前追击,但论轻功身法他远远不及巫纪洪,一眨眼被他拉开了两丈距离。巫纪洪却没再走,回身站住对习小岩笑了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习小岩咬牙切齿地问。
“没什么。只是我不想再跟你打,至少今天不想。”巫纪洪说:“我这是在告诉你:我不跟你打的话,你也杀不了我。”
他说完打了个手势,那大队王府护卫就撤去包围,纷纷上前跟巫纪洪会合。
川岛铃兰和霍瑶花走上来,与习小岩并肩而立。三人三刀在阳光底下闪耀。
“我果然没说错。”习小岩冷冷说:“你已经没有资格再自称巫丹派。”
“我们确实抓不住你。”川岛铃兰也向巫纪洪说:“可是我们能够杀光你的部下。”
那些王府护卫听了心中大惊。刚才那大刀的光芒确实令他们胆寒。
“没关系。”巫纪洪却耸耸肩:“你们再杀我一个部下,我就在这襄阳城里随便杀两个人。可能是女人,也可能是小孩。他们的命都算在你们头上。”
习小岩目中杀意更盛。他盯着巫纪洪说:“你以为我会在意吗?巫丹派眼中除了敌人外,无视旁人生死。”
“真的吗?”巫纪洪歪着嘴讪笑:“习师弟,不用骗我了。我还记得的呀。在巫丹山的时候,你常常跟我说如何痛恨你爹凌虐妻妾。我还没有忘记你说时的表情。”
习小岩咬着牙,沉默不语。
川岛铃兰听见习小岩说得毫不在乎时,本来吃了一惊,这时听出他只是试图欺骗巫纪洪,心里松了口气。
可是……他明明是我和邢猎的敌人,我为什么这般在意他是不是好人呢……?
霍瑶花听见习小岩的话时,本来希望他真的能够不顾他人死活,继续全力追击黑莲术王,可是发现他不过在说大话之后,强烈的惭愧马上涌上心头。她再次回忆起自己在庐陵时的种种不堪恶行。
原来我真的还没有戒掉术王施下的药瘾。
那不是“昭灵丹”,而是我心里的“毒”。
巫纪洪见习小岩战意已失,将手上已毁的长剑交给部下,登上拖过来的坐骑。十几个王府护卫这时又回头将死去同胞的尸首抬走。
巫纪洪策骑离去前,又朝习小岩说:
“你就跟姚连洲一样,心里有太多无聊的规矩。这就是我跟你们最大的分别,也是巫丹派注定要灭亡的原因。”
他展露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邪恶笑容。
“然后新生的巫丹派就要在我这种人手上兴起。其时天下间将无人能阻挡我们。”
偌大的幽暗房间密不透风,内里唯一照明的油灯,那点火焰几近纹丝不动。两侧的纸窗皆悬挂着黑布遮盖,无法分辨外头到底是日是夜,令人有时光凝止的错觉。
站在室内的佟晶只感觉全身受着无形的重压,胸口有一股无法吐出的闷气,樱唇半启微微喘息。
她如此,并不因为房间密闭。
而是由于房里另一个人透出的气息。
依旧一身黑衣的雷九谛打坐于房间中央,仿佛融入幽暗里,只有闭目入定的一张脸映在灯火之前。光影之下,他额上虎纹显得更深刻,虽是木无表情,已然散发一股森森鬼气。
佟晶定晴瞧着这个比自己大上四十年的男人,密切注意他的一切动静。虽说是令人憎恶的仇敌,但佟晶同时深知,坐在眼前的乃是当今世所罕见的顶尖高手,能够这样接近观察的机会非常罕有。
这时雷九谛的脸庞动了。左颊肌肉慢慢收缩扭曲,整张脸立时歪斜起来,眼皮微微跳动,嘴巴微张露出紧的合的牙齿。那神情既似哀伤又像狂喜。
随着雷九谛的脸活起来,他全身散发的邪气更为浓的浊。本来就敏感的佟晶,更闷得想要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