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上的士兵不禁都注视他们。看着这对在战场上凶猛如兽的武士夫妇,如此深情相拥,众人不但没有讪笑,反而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
宁王叛军水师大将闵廿四率领的二万先锋船队,七月廿三日已然进占了鄱阳湖樵舍,并且在岸上设了寨营,集结组织军势,随时准备渡湖攻袭南昌。
不过闵廿四预期,王守仁新夺南昌未久,不会轻易放弃城池地利及城墙的守备力,主动出击的可能不大。闵廿四这支先锋军本来是要赶来解救南昌之围,如今则改变了策略,明日准备渡湖南下,进迫到赣江出鄱阳湖的河口一带。只要扼守这关口,王守仁的水军即无法从江河冲出来;再等宁王爷主力军来会合,即可沿河以下,凭着凌驾对方的船炮火力,一口气夺还南昌及诛杀王守仁这眼中钉!
然而闵廿四并不知道,己方所在早已被义军的线眼得悉。王守仁按着与刘逊规划的战策,将水师分成多支,已然离开南昌向鄱阳湖进发。
一待夜色降临,王守仁下达总命令,各支义军船队乘着黑夜的掩护驶出江口,悄悄进入鄱阳湖,分头往不同地点行进及埋伏。
王守仁一再乘夜布阵出击,只因确实无往不利。这黑夜航行有一定危险,因此王守仁在各部队都分配了由漳州水兵操作的领航船,他们经验极为丰富,顺利带领各队都安全到达配置的水域。
其中邢猎、闫胜、佟晶及川岛玲兰,亦各乘坐战船出动了,随时准备作战。
唯一令王守仁担心的是:这几天鄱阳湖上吹着北风,方向正好对南下进击的叛军大战船有利,若对方懂得乘势利用,随时发挥令人意外的强大战力,足以破坏他的策略。但这天候之事非人力所能呼唤改变,王守仁只能尽力策划计算,去补偿这等不利,并在心里向苍天祈求……
然而天不从愿。七月廿四早上,北风大作。但是王守仁不能再等了宁王主力军随时也会到达鄱阳湖。他从主帅船下达命令。义军众将领中最勇猛的伍文定担任先锋,率兵自江口出击。在他后面则跟着另一支船队,长官为都指挥余恩,颇有操船水战的经验。
闵廿四得知风向,更认定天助我也,全支先锋船队马上离了樵舍,顺着风势进迫黄家渡,该处距离南昌才三十余里。
就在这里,他们遭遇了伍文定的迎击。
闵军战船乘着风势前进,船首大炮齐发,其火力确实强横。伍文定的水军才接战没多久,已显不敌,纷纷改道回转逃避。
第二队由余恩率领的战船这时正好赶至,逆风向着闵军船舶发射炮铳弩箭,以救助调头逃亡的伍文定部队,但同样难以抵敌闵廿四麾下战船的火力。余恩也被迫与伍文定一起撤逃。
伍文定军败退甚速,闵廿四本也有些怀疑;及至看见余恩的援军也被击退,他心里再无疑问。当年曾在这鄱阳湖横行的水盗头子豪气,重现在他那张满布刀疤的脸上。
哪管你陆战多么厉害,一夜攻陷南昌也好,水战可绝不是我们的对手!就由我报效王爷多年知遇之恩,为他打下第一胜!
闵廿四下令全军加速进击,要将义军水师都击沉在鄱阳湖上,永不翻身!
他麾下船舶于是都鼓起船帆,千百桨棹齐飞,全速往退却的伍文定及余恩军队穷追!
王守仁就赌在这关头上:假如贼军善用此势,好好组织船阵谨慎追击的话,义军将会陷于被对方从中突进的劣势;但如果相反,贼船各自加速而欠缺阵法组织,则将堕入我方圈套。王守仁把赌注押在后者。
而结果他赌赢了。这当然不纯粹是因为运气,而是他了解宁王府水军大多以盗贼构成,军纪难言严谨,某些习性更是无法改变。
就如王守仁所料,叛军战船就如往昔在水道上劫掠时一样,争先追杀着撤退的义军船舶,欠缺任何合作阵势,船队被逃跑的伍文定和余恩牵引得越拉越长,中间更多有断裂,而且欠缺两边侧翼的拱卫。
闵廿四看着这情况也感到不妙,但此刻骑虎难下,他只能希望快快追上去咬住敌军,进入战斗,那己方就能陆续抵达再集结一起。
这时在湖面西侧,却突然出现另一支船队,横里向闵廿四军中央全速拦腰杀来,上面飘扬着贼军不熟悉的旗帜。
那是义军另一猛将刑珣所率的战船,大小数百船舶,有如一柄尖刀般狠狠插进了闵廿四队列的中间,将之前后完全割裂!
这时闵廿四当然知道:自己中了敌人佯败引诱深入、从中切断分裂的计策!
这并不是什么新奇的战术,但却依然奏效,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双方军纪的差异。
同时伍文定已然下令,全队战船调头向追兵反击。余恩的船队也都跟从。
突入到敌阵里的刑珣船队,从中进行最大的破坏,向着无法组织战阵的散乱敌船痛击。这里面包括了由李一宁所率领的漳州水兵精英,他们的战船虽然大多属中至轻型,火力不猛,但数目甚多而且阵势井然,每次发现目标即蜂拥合击,灵活快速,攻打不久已令敌方几艘战船起火,照得附近湖面一片红光。
本来闵廿四的船队火力强大,数量亦不少,此时仍有余力重整阵势,且战且退;但是漳州水军的突击干扰力实在太强,令闵军陷于慌乱。
而当中六剑客又再发挥出重要的作用。
由五十余条轻巧鹰船组成的战团,以拨桨之力全速突入了敌阵,又马上分散开去,以每十艘为一队,各自去找寻目标,以活动较不灵巧的中形战船为主。
邢猎就伏在其中一队的领头船上。前方正好发现一艘目标,他所带领的十条鹰船破浪而前,一面从船舱密钉矛竹间的孔眼齐射铳弩,以压制对方的防御,一面不断向之接近。
在起伏不定的舟船上,发射箭弹其实命中机会不大,主要都是产生威吓和压制作用,除非数量成千上百才作别论。
为首载着邢猎的鹰船,带着铁尖的船首猛然撞在敌船侧面,铁尖刺入船侧的护板,上面特殊的铁钩也吃进木头里紧扣。
鹰船相比对方的中型战船小得多,虽然是拦腰冲撞,己方所受的冲击更大,船上众水手战兵一时都失却平衡无法行动。就只有邢猎一人以超人的反应能力马上调整,彷佛完全不受影响,掀开掩护物出现!
只见他精赤全身,腰下只穿着短袴,露出通体的灿烂刺青。他用绳索把没有带鞘的雁翅刀斜缚在背后,口中横咬着鸟首短刀,赤足奔跑在狭长的船尖上,表现出令人惊异的平衡力!
在登上船头最高点之际,邢猎腿膝一屈一伸,整个人就如飞鸟般向上冒起,途中再伸出没穿鞋的赤足,在敌人船身上一踩借了少许力,左臂长长伸往上方,攀住了战船的船舷,再像猿猴般巧妙地窜上去,眨眼就踏上敌船的甲板!
敌人船上的士兵只知被撞,还没有清楚发生什么事情,赫见已有条水鬼般的灵巧身影登上来,也都惊得呆了。
邢猎把牙齿间的短刀握在手上,展示微笑。
这战船上全体乘员不过四十多人,而且船上通道狭窄,无法用弓铳向邢猎围射。这对于邢猎这武侠而言,正是以寡敌众最极的地形。
船上宁王兵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三条死尸瞬间倒在邢猎脚下。余人一时都恐惧不敢近前。
邢猎亦没有将他们杀光的必要。他的任务只是清扫这船侧上的守备。有两个在船舱里的弩兵,被邢猎透过窗孔刺杀,另外一柄手铳则给他硬生生抢夺抛下湖中。舱内这一边的弩铳兵也都纷纷走避。
由于不必担心袭击,下面鹰船上的水兵从近距离用矛枪把敌船侧面凿开一个小洞,然后向洞里及四周以喷筒灌以猛油。看见差不多后,水兵就以火引点燃了一个火球,投向洞口。
“将军!”水兵向上急呼,同时以倒转的矛杆撑向敌船侧。
邢猎一见火起,就转身向船舷外一跃,穿过火焰轻巧落回鹰船上。水兵同时拉扯绳索,放开船头铁尖上扣住敌船的倒钩,并用矛杆往敌船猛推。
鹰船最大特长是不分首尾,两头皆进退自如,掌棹的众水兵往反方向用力划水,鹰船很快就脱离焚烧中的敌人战船。
受到如此凿洞灌油放火,那战船船舱燃烧之势极速,而且难以救灭,战船下方很快就被火焰吞没,上面的宁王水兵难抵热力,只能冒死跳船逃生。
“很好。”邢猎只看了一眼。“换另一条。”
水兵打了个手势,同一队另一条鹰船靠了过来,邢猎也就飞快跳了过去,准备下一次攻击。
他所以要换船,是因为每次鹰船跟比自己大的船舶撞击后,结构多少也会受损,不宜重复再撞;而且鹰船细小,所能负担重量不多,先前喷筒的猛油已经耗用,需要换另一条鹰船上所载的油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