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必多说。”商承羽把一百名“铁山队”武侠留在帅船保护朱宸濠,自己将要带兵在前锋亲自出击。他此刻却避开了朱宸濠的目光,不让宁王看见他眼中闪出的怨恨商承羽心想,若果朱宸濠可以多放权给他,战局就不会走到今日田地。
两个巫丹剑豪,下楼去迈向战阵。
看过前两天王守仁军团的策略,宁王军亦想仿效,因此今日姚连洲和巫纪洪也都各率快船队,在己阵的侧翼两边等候,准备突袭敌方的侧后头,赌一赌以他们过人的武力扭转乾坤。
伍文定的船队从西面不断接近之时,宁王军已经作好迎敌的准备。身在最前线的商承羽,在船楼上审视己方的数组,远眺对面正在变大的敌船,心里不断想的却是昨天跟姚连洲的对话。
只要打胜这仗,我说的那些话就会作废。
姚连洲会倒过来跟从我。
这列前锋船队,本身就是宁王军残部中的最精鋭,加上有“龙骑上将军”坐镇,士气最鋭。
怎可以输给那群羔羊似的农民?
他们许多都是原来宁王府护卫,享受了多年横行无忌的舒服日子,绝不想就此结束,因此才留到这一刻。
把命都赌了!要赢这一把!
这时有比较熟悉水战的部下,向商承羽提醒。
“将军,有点奇怪……敌方在前头冲的好像都是小船!而且小得有点可疑……”
商承羽远目细看。这么遥远又宽广的湖面上,单凭目测很难确定来船的大小。但他相信这个部下的判断。
一股寒意突然从背后冒起来。商承羽的眼睛瞪大。
“散开!”他高呼命令。“前列的船队左右散开去!成半月形阵!”
但是宁王水军经过两天的挫折,调动的灵活程度已大不如前,因为太多有经验的精英水手都已战死或逃跑。商承羽虽然警觉地下达了正确的变阵指示,他的军队却欠了那样的执行能力。
只有与商承羽指挥船同守第一线的战船,勉强向左右拉开来,并呈一个向内微微凹陷的半月弯状重新排列。
商承羽下令吹号。前列船队一起朝着高速袭来的那过百条小型快船开火。
冲入来的小船在这轮炮火之下虽有损失,却还是蜂拥而来,最奇怪的是它们并未有发过一铳一箭还击。
当更接近时,商承羽从高看得更真切:敌方的小船甲板上几乎都看不见士兵和火器,各似有些奇怪的覆物掩盖……
商承羽知道他所忧虑的是事实。
“散开!全阵都尽力散开!”
他今次正面领教了王守仁的可怕。
小船群再抵过宁王军的两轮射击,已经到达阵前,开始各自瞄着宁王军较大的战船追撞。
这时天已全亮,又在近战的距离,可以看清楚突袭小船的奇特模样:每一条只长三丈余,似乎分为前后两截,以绳索连接在一起,前半无人,只是堆满了一扎扎的木柴干草,浇灌以猛油,此际上面都插满了宁王军射来的箭矢;后面半截除了帆桅和船橹外,就只竖着掩护的防板,没有任何武器,内里的乘员也不多。
宁王水军众人此刻都已知道,这群小船是要来干什么,众多水手惊呼着要回避追撞,船上的士兵则拼命截击。
终于有宁王军的战船被撞中。那小船船头上装着铁铸的尖角,深深钉入了宁王军战船的船身。
然后上方的宁王兵,马上嗅到燃烧的焦味。
小船前头堆积的柴草猛油一被点燃,船上水手就急忙将中央那些连接的绳索挥斧砍断,后半截随即脱出离去,成为另一条细小的“子船”,水手从中伸出桨棹,拼命地倒划脱离敌人的攻击。
被火焰攻击的宁王水兵已没有余暇去射击那些“子船”,只是忙于救火。
过百条这样的火攻用“子母船”,乘风进入船阵。由于宁王水军的战阵排列得太密,根本没有多少躲避的空间,子母船也很容易找到目标,接连就有宁王战船陷入烈焰°
宁王军中也有快船,向着这些子母船作截击,但这么一一拦截甚花工夫,速度不足以阻延火攻之势。
有些被烧着的战船,上面的水兵纷纷跳水逃生,无人掌舵之下这些着火的船又再碰上其他友军船舶,将火焰蔓延。
宁王军精鋭的船阵前楯,很快就陷入一片火海。
朱宸濠从阵中央远远看见,瞪得眼角都快要裂开来。
王守仁的战策,直到最后都没有给宁王军可乘的空隙。这些子母船每条只要四、五人操作,王守仁出动了两百艘,不过动员不足一千人,就对宁王船阵打出震撼的一击。
而这有赖邢猎侦察之功,将宁王军船舶紧密布阵这个情报迅速带回去,王守仁才可以作出火攻的决断,义军也才有足够时间整备组织这支子母船队。
伍文定看见火攻奏效,也就指挥中军的主力战船群向敌阵全速进击。
看见远方冒升的矿烟,待命已久的刑珣、徐琏和戴德孺等义军诸将,也都率船队从左右向叛军夹攻。在王守仁的精心布置下,三方进击的时机恰到好处,宁王军只见敌人的主力战船同时从三面出现,数量及气势皆极盛,继火焚前卫之后,士气又再大挫。
一待火攻的子船已经撤退得七七八八,三方义军同时朝着叛军船阵发炮,虽然距离仍远,实际杀伤力不大,但炮声记记都撼动着宁王军将士的心胆。
在火焰与黒烟之间,立时就有叛军战船率先降下了军旗投降。这一举动迅速传染开去,不战而降者越来越多,犹如山倒。
这景象全都看在阵中央朱宸濠和几名亲信军师的眼里。
对朱宸濠来说,那就像看着自己几十年来花尽心血构筑的梦想,在眼前活活崩解。
主帅船楼上静得可以。最后就只有李君元有胆量开口。
“王爷,要走了……”李君元以颤抖的声音说,眼睛只敢瞧向甲板。“留得青山在……”
朱宸濠像整个人都被抽空,神色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