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声音虽不大,却是声声分明,一声门响之后,接连又是笃定的两声,姜白虹跳起来,“定是小夜,她也知道你回来了。”
他起身开门,谁知朝外一看,却是个青衣的年长丫鬟,姜白虹识得这是岳小夜贴身的侍女长缨,笑道:“原来是你,你家小姐怎么没来?”
长缨不慌不忙地行了一个礼,笑道:“小姐听说少主回来的事情,在后面的花厅里准备了酒菜,为少主接风洗尘,请两位少爷也一同前往。”
姜白虹叫道:“哎呀,有个妹妹就是贴心,走走走,咱们一起过去。”
现下也到了晚饭的时间,姜白虹走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放慢脚步,低声问身边的林皆醉,“阿醉,海哥毕竟是刚回来,咱们自己吃饭,不和义父他们说一声吗?”
林皆醉也低声道:“小夜这样安排,必定已经通知了堡主。何况少堡主刚和堡主起了争执,各自冷静一下也是好的。”
姜白虹一想果然有理,不由道:“正是这样。”但他听着那句“少堡主”就不太顺耳,道:“海哥听你背后这样叫他,肯定不乐意。”
小花厅里已经安排好了酒菜,菜肴的样数并不很多,可各人喜欢的东西都能在桌上找到,林皆醉喜好的素什锦,姜白虹中意的水晶肴肉和熏鱼,到岳海灯这里,则摆了一盘子烤肉,且是完整的一大块,并没有切开,旁边放了一把小刀,留待主人自己动手。
菜色样样齐备,但岳小夜本人并不在花厅里,岳海灯便问花厅里的另一个大丫鬟天英,“我妹妹呢?”
天英笑道:“小姐为您取酒去了。”
姜白虹一听笑道:“我知道了,小夜那儿有一坛留人醉,平日里都舍不得给我们喝,定是拿这个去了。”话音未落,便听到花厅门口有个清越声音道:“被姜大哥猜中了。”
几人一同转头,见花厅门口立着个清秀的少年女子,一手携酒,一手提灯,衣带被夜风吹得簌簌飘动,正是岳小夜。
她或许不是最好看的那个女孩子,可是即使在人群之中,第一眼看到的也总是她。
岳海灯忙上前来接住酒坛,叫了一声“妹妹”,半晌,却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便从怀中掏出那只金钗来,道:“我给你买的。”
岳小夜接过金钗,便大大方方地插到头上,道:“我很喜欢,谢谢大哥。”
不知怎么的,岳海灯竟觉得有些愧意,他只这一个嫡亲的妹妹,可这几年自己奔波塞外,并没有顾得上她,这一只金钗,又能弥补的了多少呢?可这些话他却也说不出口,只道:“快进来,咱们吃饭。”
留人醉被取出热好,人人面前都满了一杯,岳海灯举起杯子道:“第一杯,大家干了。”说罢自己先一饮而尽。
几人也都喝了杯中酒,姜白虹笑道:“海哥,你现在可真是干脆,喝酒就是喝酒,也不说点什么。”
岳海灯放下酒杯,叹道:“你这句话说得好,喝酒可不就是喝酒。你知道从小的时候,我就不喜欢这些应酬的东西,我也不会,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不用来那些虚的。”说罢,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其余几人,也都把酒杯斟满。
岳海灯虽然是爽朗的性子,但从前说话也不会这般直接。想来在塞外生活这些时日,对他个性的影响也是不小。
几人饮了三杯酒后,岳小夜朝天英使了个眼色,天英会意,上前为众人斟酒,却把林皆醉的杯子里换了茶水。偏是姜白虹眼尖看到,朝着岳小夜挤挤眼睛,岳小夜回之一笑,并不避讳。姜白虹一想:林皆醉余毒未解,不知是否还有什么后患,便没说什么。
岳海灯却没注意到这些,他喝了几杯酒后,道:“妹妹,你这个酒虽然好,可是太绵软,我从塞外带了一坛酒,你们尝尝。”
几人一听,都有些好奇,岳小夜便吩咐天英去拿酒。不一会酒拿来了,岳海灯启开泥封,众人只闻到一阵十分浓郁的梨子香气,姜白虹哈哈笑起来,“你还说小夜的酒绵软,这是酒还是果子水啊?”
岳海灯哼一声道:“是不是果子水,你自己尝尝。”
姜白虹本来好奇,当即便倒了一杯,只见这酒的颜色清澈如水,拿到鼻边一闻,还是梨子味道,便喝了一大口,谁曾想这酒初入口时清淡,旋即便炽烈起来,待到咽下去,嗓子都仿佛被火烧了一下,他不由叫道:“这是什么酒!”
岳海灯笑道:“你不说这是果子水吗?”
姜白虹咋舌,“这可是我错了。”
这酒极烈,姜白虹喝了几杯便不再饮,岳小夜也只是尝了一杯而已,唯有岳海灯喝个不停,到后来他索性把酒杯换成饭碗,一手拿酒,一手抓着烤肉,十分的豪气。
岳小夜忽然柔声问道:“大哥,你们在塞外时,也是这般的吃喝吗?”
岳海灯怔了一怔,放下手中烤肉说:“可没这般精细。”他指一指那烤肉说:“塞外苦寒,我们喝酒是为了取暖。打来的野味烹饪不易,也只能烤着吃。况且妹妹你这烤肉里,怕不放了十七八种佐料。我们有些盐已是难得了。”
岳小夜道:“调料虽欠缺,烤肉的火候把握的住,一样是美味。”
岳海灯笑道:“黄沙帮的人还讲究什么火候,不瞒你们说,就我这手艺在里面还算是好的。有的兄弟烤的肉外面焦糊,一咬里面还有血水,我们还不是一样的吃。”
岳小夜道:“原来塞外的生活这样艰苦,黄沙帮却能在这等环境下格杀沙匪,果然是难得的英雄人物。”
她这一赞黄沙帮,岳海灯自然高兴,笑道:“妹妹你不曾见过他们,那实是我平生仅见的一群真汉子,又慷慨,又豪迈。我们曾经一起在沙漠上跋涉千里,就为了追杀一个作恶多端的沙匪头领,到后来水囊里的水都喝完了,只得割了马腿喝血。后来在一个月圆的晚上,到底追上那沙匪割了他的头,血从腔子上直冲上天,溅得沙子上到处都是,那真是痛快!我这辈子,从来没那么痛快过!”说到这里,他把手里的半碗酒一饮而尽,眼睛也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