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流云笑道:“不必再看了,明日任你看个够。”
郁金堂嘿嘿一笑,面上却也带了点儿羞涩的意思。早先在长生堡时,他便见过岳小夜,知她是个貌美的女子,又兼是长生堡主之女,身份足与自己相配,也很是得意。他性情虽然冲动狂妄,但年轻人逢上这样的喜事,自然便有许多的憧憬。
这两队人马合二为一,一同进了如意盟的大门。
如意盟内的建筑,与长生堡并不相同,乃是依照景致而建,某处景色秀美,旁边便盖了几座屋舍,一眼望去,很有些错落的美感。自有管事上前,指引林皆醉一行人等休息之处,林皆醉先行进去查看一番,见色色齐全,并无一丝不妥的地方,这才转身走了出来。这时又有一个管事上前,道是郁盟主正在等候小总管。
这也是应有之义,林皆醉吩咐了乌鸦首领几句,便随着那管事走了出来。
这山谷之中屋舍颇多,有的大气华丽,有的天然野趣,有的精巧秀致,但盟主郁层云居住的地方却不过是依山而建的几座平房,外表平平无奇,四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若是第一次来如意盟的,绝猜不出这里竟是盟主的住处。但林皆醉一双眼睛却是极毒的,他仔细看了一遍山谷,发现若有人进攻如意盟,这里乃是最佳的防守之地,而平房周遭,应当也布置了许多机关。
管事恭敬道:“小总管请。”
林皆醉便走了进来,此处外部的不起眼,里面布置得却颇为雅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起身笑道:“这位便是小总管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林皆醉料定此人便是郁层云,便也行礼道:“见过郁盟主。”
从外表看,郁层云并不太像江湖人物,而更似一个温文的年老书生,言谈举止亦然。他对林皆醉招呼的十分客气,又说了许多称赞的言语。林皆醉自也礼节周到,一一应对。
两人这一场对话,礼节上的成分更多一些,毕竟这场婚礼最重要的部分,长生堡与如意盟已然谈妥。其他虽有些细节,但郁层云盟主之尊,自也不会去和林皆醉一一对照嫁妆单子。再如路上遭遇宁颇黎之事,自也有郁流云对他说明。因此两人谈了一刻锺左右,郁层云便笑道:“小总管一路劳累,不如早些休息。”
林皆醉自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只是尚未答话,忽有一个女声在外面道:“郁伯父在吗?我娘想请小总管过来看看呢。”
这声音十分熟悉,正是凤鸣。
论理,郁层云非但是如意盟的盟主,更是长辈,凤鸣这样隔着门喊叫,实在是不太礼貌的。何况盟主在这里待客,副盟主忽地上前叫人,怎样也说不过去。但郁层云一听这声音,却是满面笑容地道:“是凤鸣吗?快进来吧。”
门一推,凤鸣走了进来,那只大蜘蛛已不在她的头上,但身上的衣服穿得还是别别扭扭的,她朝郁层云行了个礼,道:“郁伯父,你们说完话了吗?我娘想见见小总管。”
郁层云笑道:“可巧,我也正说着让小总管见见副盟主呢,你既来了,正好领着小总管过去。”
凤鸣高高兴兴地道:“好啊。”又对林皆醉道:“你跟我过来好不好?”
林皆醉此次来,本也要一见凤阮,郁层云又这般说,便道:“好。”又向郁层云告辞,这才随着凤鸣而去。
一路上,凤鸣不时就要盯着林皆醉看上两眼,但她这种看法,倒不似涉及什么男女情意的样子,更象是看到什么美好风景,又或一样精致的物事那般忍不住看个不停。林皆醉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被个年轻女子这般看来,面上只做不觉,心中却也不由苦笑。
两人走了一段,凤鸣忽然停了下来,左手一挥,两点细弱的微光便从她指间射了出来,也不知她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那两点微光直射入一旁的草丛之中,忽然拐了个弯,又射了回来,被凤鸣轻轻拈住,原来竟是两根细小的银针。
凤鸣举着那两根银针,向林皆醉笑道:“运气真好,凤小猫最喜欢吃这个。”
那银针的针尖上,各穿了一只绿豆大小的虫子,绿盈盈,圆滚滚,看着晶莹可爱。凤鸣展示了一番,便得意地举着两根银针继续走了。林皆醉跟在她身后,心中却不由暗惊,这性情古怪的女孩子,一手暗器好生了得!
银针射出,随后又能拐弯自行飞回,这已经是十分厉害的本领,而方才那草丛距离尚远,小小一只虫子还能射中,那更是极其难得了。况且这小虫与草叶颜色相同,凤鸣竟能发现,这份眼力亦是江湖少有。
他刚想到这里,凤鸣却忽然停了下来,林皆醉没提防,险些撞到她身上,连忙剎住脚步,却听凤鸣又道:“对了,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凤小猫是谁?华弟总是和我说,话要说清楚才是。”
林皆醉知道她口中的“华弟”,当是凤鸣的双胞弟弟凤华,便道:“凤小姐确实不曾说过。”
凤鸣便笑道:“是我养的那只蜘蛛,你看它毛茸茸的,是不是像个猫儿一样?又是我养的,自然随我姓凤。”
林皆醉:“……”那只蜘蛛身上腿上确有许多细毛,但无论如何,也让人想不到娇憨可爱的猫儿,但这话却也不好说,他只道:“确是十分有趣。”
凤鸣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算了,你也和他们一样,只是嘴巴说说,心里并没这样想。”
一时之间,林皆醉竟然无言以对。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水阁附近,郁层云居住之处是山谷最好的防守之地,而凤阮的水阁,却是山谷中景色最为秀美之处。
凤鸣拿着银针,几步就走了进来,林皆醉连忙紧随其后,却见凤鸣一进来,直奔着窗下的两个木笼就去了,其中一个装着先前那只刺猬,另一个就是凤小猫。林皆醉便一整衣衫,自行上前,朝着房中的一位美妇人行礼道:“见过副盟主。”
那美妇人便笑了,她生得十分艷丽,这一笑真如牡丹盛开一般,“小总管不必多礼,请坐。”
林皆醉择了下首一张椅子坐了,却听凤阮笑道:“阿鸣回来便道,长生堡的小总管生得十分之好,叫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你,便把你叫来了,没耽误你和盟主的正事吧?”
论年纪,她已是凤鸣的母亲,可说话的声气却是俏皮清脆,让人一听之下,无论如何也发不起脾气来。林皆醉微微一笑道:“副盟主客气。”并没有答她最后一句问话。
凤阮也笑了,就和林皆醉一问一答地说起话来,但她所说的皆是些最平常不过的关切之语,诸如路上走了几日,吃的怎么样,新娘子初到这里可还习惯云云。林皆醉一一答了,态度如同面对长辈垂询一般,客气守礼。
凤阮问了几句之后,那边的凤鸣喂完了蜘蛛,看过了刺猬,也静悄悄地溜了回来,坐在凤阮身边。这样一看,她与凤阮的相貌其实十分相似,但任谁一看凤阮,都要赞一声风姿绰约;再看凤鸣,不过觉得是个古怪丫头罢了。
凤阮显是对这女儿十分钟爱,手抚着她的头顶,笑道:“人是你请过来的,怎么反倒躲到一边去了?”
凤鸣乖乖地任母亲摸头,道:“凤小猫也饿了,我总得先去喂它。”
凤阮笑道:“算你说得有理。”又笑道:“小总管,你不知道,我这个女儿眼光最是别致,旁人觉得好的,她不一定觉得好……”刚说到这里,凤鸣便插口道:“他们觉得好的,我都不喜欢。”
凤阮笑道:“好好好。”又续道:“但她一旦觉得好的,必是极好的。这些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赞人。对了,小总管,你娶妻没有?”
这最后一句简直是神来之笔,林皆醉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心头剧痛一时难当。但他毕竟是坐在两个陌生人面前,面上还是竭力保持镇定。凤阮还没说什么,凤鸣却惊道:“你这样难过,你妻子是过世了吗?”
这话简直没法回答,恰在这个时候,有个年轻人的清朗声音响起,“母亲这里有客?”随着声音,一个与凤鸣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凤阮见了他,十分欢喜,笑道:“阿华,这里来,这位乃是长生堡的小总管。”
这便是凤阮之子凤华了,林皆醉暗想,凤阮生得美貌,凤鸣若不言不动,也是个俊俏的少年女子,但凤华生得就殊为平常了,但他风度气质皆是极好,第一眼见到他的人,甚至会忽视他的相貌。
凤华与林皆醉各自见礼,这才把方才的一段尴尬遮盖过去。林皆醉与他交谈了几句,心下暗惊。
这位凤华凤公子,举止有礼,待人周到尚在其次,他与凤华虽只谈了几句,便可看出此人对江湖掌故极为了解,对现下长生堡与如意盟的动向亦是清晰明了,这份才干,至少郁金堂就远远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