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举止有礼,言语不多,只道:“这药用温水化开,服下即可。望岳小姐吉人天相。”说罢,他便告辞离开。
胡绝看他背影,叹道:“凤阮生了个好儿子。”又看一眼地上的郁金堂,一时间也不由生了所托非人之感。
岳海灯却不理这些,只皱着眉道:“这续命丸是否可信?”
胡绝道:“凤家若不送药,只袖手旁观便可,何必多此一举?”
他这话说得颇重,岳海灯忙道:“是我想岔了。”
这一枚续命丸服下,岳小夜又多了一昼夜的时间,然而也仅此而已,没有真正的解药,终究难以转危为安。几人冥思苦想,各自想着办法,林皆醉并没有待在房中,而是来到了院子。这个时候,草丛又传来了啪嗒声响。
他一回头,又看到了凤小猫。
大蜘蛛的身上还是带了张纸条,字迹一如既往。
“有人可能有解药。”
林皆醉拿起那张纸条,大蜘蛛动了动身子,簌簌地先爬出去了。
一只手忽然自他背后伸出,抽走了那张纸条,原先郁金堂已经醒了过来,得知现下情形后,原想出来问问小总管有什么办法,恰看到了这张纸条。他皱眉道:“这不是凤鸣那丫头的字?她又搞什么鬼?”说完,忽又道:“万一她真有办法呢?”
郁金堂与凤鸣素来不睦,但现下关头,他实也不愿放弃任何希望。
林皆醉、岳海灯、郁金堂三人来到院外,凤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岳海灯上前几步,恳切道:“凤小姐,不知是什么人可能有解药?”郁金堂也道:“你要真有办法,我便向你道谢。”
凤鸣却没理他们两人,而是向林皆醉道:“我刚才忽然想到一个人,可不能保证她一定有。”
林皆醉向凤鸣行了一礼,道:“就算没有,我也一样感谢凤小姐。”
凤鸣便道:“那人是……”话刚说到这里,凤华便急匆匆走来,他见到林皆醉几人,先一一问候,随后才道:“阿姐,你怎在这里?”
凤鸣道:“我忽然想到个救岳小姐的办法,便过来告诉他。”说着一指林皆醉。
凤华奇道:“什么办法?莫非是泊姐姐?”
凤鸣摇头道:“哪里来得及,我想着,姑祖婆说不定有办法。”
“姑祖婆?”凤华一怔,随即问道:“莫非是长歌山上的那一位?”
凤鸣肯定地点了点头,郁金堂这时也反应过来,道:“你是说长歌山关着的那个老太婆,她能有什么本事?”
凤鸣没答他的话,凤华见林皆醉几人面上都有疑惑神色,便解释道:“如意盟有一位长辈,自幼天分极高,在毒药与暗器上颇有造诣,十七岁时便自创百宝箱的雏形,后又制出雾中花。可惜后来触犯了门规,被关押在长歌山上已有多年,阿姐说得想必是她。”
百宝箱就是先前郁金堂和姜白虹比试时,用的那个四四方方的暗器小箱;而雾中花也是如意盟的一种厉害毒药。郁金堂吃惊道:“什么,百宝箱是她做的?不是我父亲幺?”
凤华道:“令尊将百宝箱完备改善,后又令回音阁将其制造出来,这确也是了不得的成绩,但若说最先设计出百宝箱的,却是那位前辈。以辈分而论,那位前辈尚且长了令尊一辈,少盟主不必介意。”
郁金堂张了张口,但终于不说话了。凤华又道:“这位前辈当年虽有早慧之名,但毕竟已被关押这些年,对毒药已无接触,况且她当初研究的也是本门药物,对西南禁药并无了解,现下时间宝贵,不如寻觅其他方法。”
岳海灯原来心中充满希望,现下听凤华一说,心下又一片冰冷,道:“既如此,咱们还是去周边搜上一搜,我心里想着,这多半还是宁颇黎搞的鬼,若能抓住他,他身上说不定会有解药。”
这也是一个办法,郁金堂亦以为然。林皆醉却只看向凤鸣,道:“凤小姐既提到这位前辈,必有道理,还请说明。”
凤鸣犹豫了一下,道:“姑祖婆不在乎我说不说,但这事不好,你们发个誓,都不要说出去。”
林皆醉等人皆是一怔,但这不是迟疑的时候,便都立了誓言。只有郁金堂嘀咕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到底还是念着岳小夜的安危,也立了誓。凤鸣方道:“姑祖婆和褚辰砂有婚约。”
几人皆是一惊,便如林皆醉这样和褚辰砂直接打过交道,对其颇为了解的,也不曾听过此事,更不必提旁人。郁金堂叫道:“什么!”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凤鸣要众人立誓是何等重要,需知此事江湖上并无人得知,若是传扬出去,可就大大损伤了如意盟的名声。
林皆醉和凤华最先反应过来,凤华道:“既如此,还真得去一次。”林皆醉道:“还请二位带路。”郁金堂这时也明白过来,那人本就擅长毒学,又曾与褚辰砂有婚约,说不定真就懂得西南禁药。一想到这里,他忙道:“我知道在哪里,我带你们去!”
一边走,郁金堂一边怒道:“父亲怎不早说此事!”
这句话岳海灯等人都想问,没想倒是郁金堂先说了出来,凤鸣道:“郁伯父也不知道呀。”
郁金堂一怔,凤鸣道:“姑祖婆是被郁爷爷关起来的,谁都没说。”
这“郁爷爷”说的是郁层云的父亲郁凝,也正是他一手建立了如意盟,现下已然去世多年。林皆醉心中计算时间,微微一惊,郁凝去世,正在当年铁网山一役之后不久。
郁金堂奇道:“那你怎么知道?”
凤鸣道:“我常到长歌山上给凤小猫抓吃的,有时和姑祖婆说话,她告诉我的。”
这件事情,连凤华都不知道,他叹道:“阿姐,那位前辈性情莫测……”再一想若不是凤鸣和她搭话,现下也没有这个机会,也便不再多说。
他们一行人等走了一段路,便到了如意盟旁边的一座山脚下。
这座山又高又陡,颇为荒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地直通到山顶,隐约可见山顶有一座石屋。几人皆是身怀武功,虽如此,仍颇花了一段时间,才来到山顶。见那座石屋甚是特别,门窗处皆安着极粗的铁栏,可见对关押其中之人的防范。
凤鸣道:“姑祖婆,我有事找你。”她连喊了两声,石屋门便打开了,一个女子出现在铁栏之后。
先前岳海灯听凤鸣称此人为“姑祖婆”,猜想当是个老人家,一露面,他倒吃了一惊,这女子不到四十岁年纪,面貌憔悴,但仍算得上是个美貌女子。她双眉之间有一道极深的皱纹,眼神锐利,一看便是个聪明而不好惹的人物。
郁金堂先前虽叫她“老太婆”,其实并没有见过她,也有些吃惊,便上前道:“我问你……”刚说了这三个字,林皆醉与凤华一同出手,把他拖到身后,岳海灯这时也反应过来,低声道:“让凤鸣说!”
这女子当年能和褚辰砂定婚约,必是个厉害人物,现下又被关押多年,性情不知怎样古怪,若随便开口,说不定便得罪了她,不如让最了解她的凤鸣与她说话,更为合适。
那女子扫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地道:“鸣丫头,你找我什么事?”
倘若换成旁人,这时必要说一些铺垫又或恭维的言语,但凤鸣却是直接道:“姑祖婆,如意盟有个姐姐中了安魂散,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解药?”
听到“安魂散”三字,那女子一张苍白面容忽然变得更白,低声重复了一遍:“安魂散?”
凤鸣道:“是啊,他们说这药是从西南来的。我想着,就来问问你。”
那女子的手指忽地紧紧扣住栏杆,道:“西南来的,是西南来的……”她的面容逐渐变得狰狞起来,一双眼刀子一般剜向凤鸣。却见凤鸣眼神清澈,神态坦然,就仿佛平素与自己聊天说话一般。她慢慢呼出一口气,扭曲的面容慢慢恢复了正常,问道:“他们几个又是什么人?”
凤鸣便道:“这是华弟,陪我来的;这是那姐姐的哥哥,这是她丈夫。”介绍到林皆醉时,她想了一想道:“他很关心她。”
那女子却只看着郁金堂,慢慢露出一个笑来,“哦,原来是郁层云的儿媳妇。”
郁金堂一惊,“你认得我?”
那女子冷笑道:“你小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见过你,你带的百宝箱,还是当年我想出来的。”
郁金堂摸一摸腰间的百宝箱,一时倒不知该回些什么话,那女子复又冷笑道:“你的亲祖父把我关在这里,我为何要救他的孙媳?”
听她这语气,岳小夜嫁入郁家一事,反成了救人的阻碍。岳海灯便上前一步,大声道:“我是长生堡的少堡主岳海灯,小夜是我妹妹,你要真能救她,你想要什么,长生堡都能给你。”
这句话说虽有些托大,但依长生堡在江湖中的地位,并不算完全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