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的长廊沿着一波碧湖而建,碧湖中央立着一座石亭,石亭依山而建,后有成片的苍郁林木。
石亭内,一对男女正说着话。
“萧统领,我爹爹派你去少林寺取易筋经,结果你竟然空手而回,是不是太丢脸了。”女子的话语间虽然带着责怪,但脸上的神色却笑得十分开怀。
萧问之偏着首,似乎并不在意女子的态度。他的目光凝视在那一湖碧绿的山水上,眼波中倒映着那粼粼的波光,彷彿正象征着他内心的纷乱。
女子问出的问句没有得到回覆回覆,似有些嗔了,嘟子了腮帮子,凑到他身旁又说:“干嘛不理我。你怎么了嘛,去一趟少林寺回来就给我摆脸色,谁得罪你了,师傅?”
萧问之这时候才懒懒的回过头看她,“谁得罪我了?还不就是妳吗?”
“我?我又怎么了?”
“你没事跟你那个爹爹推荐我去少林寺送诏令,不就是存心祸害我吗?”
“冤枉啊。我对师傅你这么好,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她笑笑。
“那妳说说,为什么要向你爹推荐我?”
女子脸上的笑容一变,摆起了个故作神秘的神情。
“那当然是——想让你立功啊!”
“立功?立什么功?”
“剿灭少林寺的功劳,也有你一份啊!到时候皇上论功行赏,肯定少不了你。”
“你说什么?剿灭少林寺?”萧问之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女子,这神情使她吓了一跳,脸上的笑意也掩去了。
“是啊,上回去少林寺的状况,我回来后回报给了爹爹。皇帝决定要剿灭少林寺,以防他们叛变。就是派你去做一个先锋,探听一下虚实,顺便削弱一些他们的战力。”
萧问之闻言,嘴角勾出一个十分扭曲的笑容,那神情象是介在生气与自嘲之间,“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此番上少林寺,反倒是我被打得负伤而回。”
“谁说的。”女子不甚开心的嘟起嘴来,“你可是除去了他们少林寺的一员大将呢。”
“什么?”
“那个道庆啊。他死了。”
萧问之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怎么死的?”
女子皱起眉头,“说来这个和尚真的挺不好对付的,中了毒还能打死爹爹派去的那两个密探,虽然不知道他最后到底是死于中毒,还是在打斗间被派去的密探所杀,但反正能除去这个和尚,对朝廷来说可是一大好事。”
“中毒?怎么中的毒?”
萧问之这么一问,女子那双水灵的大眼就贼兮兮地弯了起来,“那就是你的功劳啦。不,也许该说是我的。”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背过了身说:“我就是怕你这个人啊,太呆板了,肯定真刀真枪去跟那些秃驴拚。也不想想你今年才几岁,人家几岁?这样一点都不公平啊。”
“所以,我在你的刀上涂了毒。这样一方面就算你输了,他们也占不到便宜。二来,如果这群秃驴敢对你不利,毒的解药还在我手上呢,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妳!”萧问之听罢,一把扣住了她的双肩,将她的身子扳正了面对自己,“妳为什么要这样做!”
“师、师傅……你怎么了?”女子见萧问之突如其来换了张脸般的神情,有些害怕的缩起了身子。
“妳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我虽然答应妳愿意替燕王做事,可是那并不包含下毒这等下三滥之事!”萧问之罕见的朝着女子大吼,这出乎意料的举动大大震慑了对方。
只见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一瞬间蓄满了泪水,那又大又圆的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接着一颗落下。
“你凶什么?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你也不想想少林寺那么多的和尚,你就一个人去,讨得到便宜吗?我不是担心你吗?”女子说着,不仅眼泪落得越来越凶,甚至还挣脱了萧问之的手,反过来狠狠的用拳头打着他的肩膀。
“我这么帮你,你还凶我!早知道就等你被那些秃驴打个半死,回来躺个十天半个月,看你到时候还有没有力气凶我!”她越说越激动,落下的拳头也越来越重、越来越快。
萧问之一开始虽然是十分生气,可是看她这样态度不禁就软化了些,但心底却还是有些不痛快。
他抓住了她不断挥动的拳头,沉声道:“别闹!妳究竟做了些什么事,自己心里没有点底吗?妳这样还配当我弟子?”
话说完,那女子激动的情绪不仅没有平静,反而越发的哭闹起来,“是、你好光明磊落,你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然不屑我这种小手段。你既然不屑于,我也不稀你!”
萧问之被她这么一吵,不仅头有些隐隐作痛,还未痊愈的内伤也痛了起来。禁不住身上各种痛楚的折磨,加之那女子又开始以拳头攻击他的身躯,萧问之的身形终于晃了晃,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一步。
女子见他这样,又赶紧收手,上去扶他,“师傅你怎么样了?内伤复发了吗?”
萧问之后退了一步,便稳住了身子。对上前来搀扶的女子,最后也只好叹了口气,乖乖的在她的扶持下坐到了石亭的椅子上。
“燕儿,答应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虽然我答应替妳爹爹做事,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人,可有些事情,做与不做,还是应当有个限度。”
被叫做燕儿的女子可能也没想到原本自己一番好意,结果竟然成了这样,心底其实也有些后悔。于是一见萧问之的神色有所松动,她立刻顺藤摸瓜的,就着台阶便下。
“师傅我跟你保证,再没有下次了。下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爹爹怎么说,我都一定会先与商量再做打算,好吗?”
萧问之眼见事情已经如此,也无力再多说什么,只敷衍的点了点头,然后便闭起眼睛,兀自平复心绪。
燕儿那双灵动的大眼看了看萧问之的脸色,又转了转,有些怯怯的问:“那……师傅是答应我,不生气了?”
萧问之没张开眼,鼻尖哼了声,算是答应。
燕儿又道:“那我这就去库房,取些治内伤的药材,熬给你喝好不好?”
萧问之这下倒像似想起什么般,刷的张开了双眼,问道。
“燕王要剿灭少林寺,何时动手?”
傍晚,金色的斜阳顺着窗棂照入房内的地板,就象是渡上了一层金粉般,散发着一种如梦似幻的光芒。
“非罪师弟,有件事情,料想你已知晓。”
方丈室内,祖觉、悟持、玄广、非罪四人正坐在一张方桌前。
悟持的深音沉而稳的,如同后山那淙淙的流水声,如不细闻,便不可闻。
“近日,少林寺将有大难。本来,红尘如幻,幻灭寂静,我等也并不害怕。”他说着,眼神扫过在场数人,见除了非罪外的两人都点了点头,继续道。
“你可知道为何我当初不帮你剃度?”
非罪摇头,“弟子不知。”
“因为你尘缘未了。所以我想,也许现下,也正好是个机缘……你就离开少林寺,去寻你本来该走之道吧。”
非罪听他这么说,脸上似是露出一个困惑的神色,并没有答应。
这时玄广冰冷的眼神扫过在场众人,“少林寺如今危在旦夕,我一天身为少林弟子,便誓与少林共存亡。”
不知玄广突然说出这句话,是为了向众人彰显自己的决心还是其他,只见那冷冷的目光停留在非罪脸上一剎,接着不顾在场众人的神色,便径自转身离去了。
悟持见玄广这样,也并未多做阻止。那象是他们上下都有的一个共识,对于玄广诸多脱序行为的一种包容。
不过悟持却是说了另外一件事,“我执掌少林寺,想想也已十年有余。如今道庆师弟都为少林牺牲了,我也只能祈求诸位师兄弟,平安康健。”
祖觉似是听出了悟持话中的含意,“我之心意,与师兄同在。”
悟持手中握着一串紫檀木做的佛珠,看着祖觉,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而非罪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却随即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尖锐的叫喊声。那声音之中带极度的惊恐,又象是愤怒。刺破了斜阳余晖那层美丽的表象。
山道上,成群结队的士兵犹如蚂蚁般,一群接着一群,破开了少林寺的大门,蜂拥而入。
装备精良配戴铠甲与长刀的兵卒进到少林寺院落,为首之人一声大喝:“朝廷有令,拿下叛军,重重有赏。”
非罪与悟持一行人到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修罗场景。地上是无数倒卧的僧人,他们的躯体残缺,口鼻出血,有些哀号着在地上打滚,有些则是动也不动瞪着眼睛躺在那,看来已经回天乏术。
饶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悟持与祖觉见了这个场面,也不禁心中一凉,红了眼眶嘶吼道:“住手!”与他们的嘶吼声同步的,是两人冲进混乱人群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