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文之隐微一使眼色。
文之隐明他意思,却想此行旨在要救若雨出来,要他邀请同门二名女子同行,实在难以启齿,缓缓摇了摇头,对梁天伊等三人道:“范师哥、梁师姊、陈师妹,你们远来辛苦,实在抱歉。如今我与成克玖之约只剩十天,我却仍有一件要事未办,只好再请你们三人回山偕同鲁赵二位师哥守御。成克玖武功造诣极高,若他早我一步抵达,切莫与其争锋,只管进入师父的茗房中躲避即可,绝不可意气用事,务须待我回山以后再行反击。若违此言,即是违我号令,我将秉承先师遗训惩处,也请三位务必向鲁赵二位师哥转达这番言语。”三人应了,文之隐又道:“我必快去快回,咱们就此别过。”
范梁二人应了,道:“请掌门人一切小心。”
文之隐道:“我理会得。”
陈和苓走上一步,低声道:“掌门师哥……龙师妹呢?”
文之隐微微一笑,心道:“这事却也躲不过陈师妹眼里。”悄声在她耳边说道:“我正要去寻她回来。”
陈和苓见他靠自己如此之近,不觉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待得听见他口中言语,心中只道:“果然……”低声道:“祝你一切顺利。”
文之隐一笑,道:“多谢。陈师妹,山上诸人之中,以你见事最细,别让鲁师哥他们闯出祸来。”
陈和苓道:“好。”
文之隐道:“好极了。你们这就快去罢。”于是三人与他别过,复又上马远远而去。
杨少恒见文之隐没听自己建议,知他脸嫩,也没多说甚么,眼看三人去远,指着徐宁介绍道:“之隐,这位是徐姑娘,她跟若雨一起到过足赤宫一趟,愿意领路带我们过去。”
文之隐一奇,拱手道:“多谢徐姑娘。”心中暗算:“这女子是谁?为甚么会跟她一起到足赤宫去?怎么从没听她说过?”正思索间,望着徐宁容貌,忽觉心口一阵剧痛,脑中模模糊糊彷彿看见了甚么,却又想不起来。
杨少恒见他神色痛楚,奇道:“之隐,你怎么了?”
文之隐掩着心口,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我不太舒服……没……没关系,先上马再说。”
徐宁暗道:“这小子的病根子居然还没好。”杨少恒心道:“莫不是刚刚运功给他出了问题?可这事又岂会惹上心头?”又见他仍执意要上马去,知他挂念若雨,心中感动,轻轻在他臀部推了一把,道:“好,咱们走罢。”
路上,文之隐心口只是有一阵没一阵的疼痛,杨少恒不明其因,劝道:“之隐,咱们改乘大车过去罢!”
文之隐忍痛一笑,道:“这不要紧,忍一忍就过了。骑马比较快。”
杨少恒偏偏理不清原因为何,只得依他,三人纵马急急向足赤宫而去。
杨少恒心知徐宁对自己暗有情意,却无意欺骗她感情,每每遇有事情必须向她询问,都叫文之隐传达,自己对她的言语则是能少则少,是以也不曾对她问起若雨到足赤宫去的真正原因。
徐宁瞧着气闷,也无意主动告知,有时故意找杨少恒抬杠,见他总是客客气气的说话,心中愈来愈是烦恼,但见他眼神中似乎总带着一丝歉意,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驰出一日,文之隐忽然想起杨少恒运功给自己之事,纵马靠近于他,问道:“大师,我昨天拿了你好些内力,你不要紧罢?”
杨少恒笑道:“不必为我担心,那些内力本来就是练来给你用的。之前听你说着走火的原因,我就一直希望能灌输好些阴柔内力给你。可惜我不小心练太快了,还没挨到廿日就已累积到足量内力,冻得不得了,只好发出千里共婵娟召你过来。”
他口中虽说得轻描淡写,却其实他发出千里共婵娟召人之时,早已一脚踏入鬼门关内,若非文之隐牵记若雨,急速赶至,只怕他的性命也要不保。
文之隐奇道:“大师,那是你特地练给我的?”
杨少恒笑道:“不必客气。”
文之隐心中感动,道:“大师,你知道为甚么我总是叫你大师么?”
杨少恒没料到他突作此问,一愕之下,笑道:“为甚么?莫不是你当真崇拜于我?”
文之隐微笑道:“这是原因之一。大师,若我不这样叫你,我该怎么叫你?”
杨少恒笑道:“我不早说过了么?同若雨一起叫便是。”
文之隐道:“我之所以没这般叫你,是因为我另有一种方法称你。大师……你是我这世上唯一剩下的亲人,你是我表哥!”
杨少恒一听大惊,险险从马上跌了下来,奇道:“我是你表哥?”
文之隐点了点头,幽幽说道:“你的亲生母亲,是我母亲的双胞胎妹妹,虽然……我母亲生过我便离开了……我从未见过她一面。但是大师,我从你身上,得到很多的亲人之爱,你知道么?”
杨少恒兀自难以相信,道:“我……我会照顾你……其实只是为了若雨……”
文之隐一笑,道:“我知道。但是大师,你素来待人人都好,你给我的……早就超过你所想象的了。”
杨少恒奇道:“我当真是你表哥?”
文之隐道:“是啊。先师生了二个女儿,长女诲芬,次女诲芳,都跟我师父姓,我母亲便是师父长女。”
杨少恒记起年幼之时,先父正是素称先母一个“芳”字,当下再无怀疑,只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嘿,原来我还有一个表弟。之隐……之隐……你真是个好孩子。”
徐宁在一旁悄悄听见二人对话,心中一奇,暗想:“原来这小子竟是他的表弟,倒也不枉我为他赶了二次路,抱他上山下海。只是要是如此,他和那女孩岂不是不同辈分?唔,怪不得他屡称他大师,那便没有辈分问题了。”虽知这想法只是扬汤止沸,但此事本来与她无干,她自也浑不在乎。想了一会,纵马靠近二人,对杨少恒道:“欸,你头发这么短,他又叫你大师,你不会是出家了罢?”
杨少恒淡淡一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我在十年前出了家,月余之前还俗。”
徐宁嗯了一声,暗想:“既然已经还俗,那就不妨。”突又想起:“我与他的初次见面,岂不是就在十年之前?”只觉一颗心碎了一地,双腿一夹,纵马直向前奔去。
杨少恒见状,知她心思,叹道:“之隐,再请你去跟她说,我出家之事与她无关。”
文之隐脸上一红,道:“大师,这是你的私事,还是你自己说罢!”
杨少恒举鞭在他坐骑臀上轻轻一抽,道:“还是你说的好。”
文之隐素不违拗他言语,何况适才反对只是有意撮合他们二人,也只有向前追去,心道:“我瞧这徐姑娘与大师倒也是良配,为何大师总对她避而远之?”红着一张脸,将杨少恒的话转告了。
徐宁一听,心中微微一喜,哼了一声道:“那他干嘛出家?”
文之隐道:“我也不知道。”
徐宁撇过头去,不再理他,文之隐无奈,只得又回去向杨少恒问道:“大师,你为甚么出家?”
杨少恒淡淡一笑,道:“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顿了一顿,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过既然你是我表弟,告诉你倒也无妨,只是我希望之后再跟你说。”
文之隐点点头,便不再问,只道:“那徐姑娘怎么办?”
杨少恒道:“她也不会在意这真正原因,你就不必操心了。”
二人并辔驰了一会,文之隐道:“不过大师,你是如何练出那许多阴寒内力供我使用的?”
杨少恒笑道:“你说呢?”
文之隐见他要自己猜谜,忽然想起了若雨,心中难过,叹道:“大师,你就直说了罢!”
杨少恒笑道:“我与你分手的时候,说我要去干甚么来着?”
文之隐叹道:“还不是找那雪华经么?难不成,这是经上的功夫?”
杨少恒道:“不错。唉,先父去世以前,果然是将此经传给了我,随着我给大师哥送至爹爹那边照顾,这雪华经就到了爹爹手里。我爹爹向来只行军打仗,于这也用不着,只当是甚么经典古籍,随意收藏抽屉,却给我弟弟文广整理遗物时翻了出来,见上面写着先父之名,便留了下来,要给我看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那雪华经。
文之隐见其书页泛黄,封面的“雪华经”三字也已微微破损,心中大奇,接过翻看,见上头果然净是些练气练武的法门,每行字之间,却或多或少写着一些小字。
文之隐指着上头小字问道:“这小字的字迹怎么与书上不太相同?而且似是有着二种笔迹。”
杨少恒笑道:“我大师哥言道,先父所创之“一炎门”的武功,是由雪华经发想而来,专能克制雪华经上武功……”
文之隐细细一看,惊道:“这小字莫非就是“一炎门”的功夫?”
杨少恒点点头,道:“据我猜测,上面的字迹应是先父先母所书。我拿到经书以后,揣测良久,终于渐渐弄通了上面的功夫:雪华经一书全是阴柔功夫,依法修习,练出的全是阴寒内力;而先父的武功却是将阴化为阳,招招相反,招招相克。我日前传给你的阴柔内力就是自雪华经上得来,练出之后再依你先前所授,将其全部积累在身体一边,不使阴阳相济,这才传给了你。”
文之隐一听,立时明白此举其实大是危险,只要稍一不慎,便是走火之灾,而杨少恒却甚么不说,就自个儿练给了自己,大是感动,怔怔望着杨少恒的双眼,却也不知要说甚么才好。
杨少恒知他心意,微微一笑,道:“反正事情也过去了,你不必再谢我啦!既然知道了你是我表弟,我往后还得更加照顾你才行。”
文之隐道:“大师……”
杨少恒笑道:“不说这些了。咱们一会儿是要去救若雨出来,你也练练上面的功夫罢。”
文之隐道:“我也可以练么?”
杨少恒笑道:“有何不可?”
文之隐大奇,翻至经书第一页缓缓读着,杨少恒也就驰在他身旁照看。
过了小半时辰,文之隐忽道:“大师,其实这其中阴化为阳的方式,倒和先师所传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杨少恒奇道:“是么?让我瞧瞧。”
文之隐将经书递过,从怀中取出武芷珮所传卷轴,指着上面习练内功的第一张图,道:“你瞧,卷轴上这张图中,运气打通的路线,是不是和经上这门内功的练法极为相似?”
杨少恒两相参照,道:“的确,只是多出二个穴位而已。”
文之隐道:“而依你母亲所书,将经上这门功夫化为一炎门的功夫之时,其运气路线却也只较我这第五张图多出二个穴位……是了!大师,你先母便是先师之女,自然知晓本门的运功方式……原来如此……我全都明白了!”
杨少恒奇道:“你全明白了?”
文之隐取过经书,细细查看良久,回思着本门练功运气途径,沉吟半晌,道:“这决计不会错。原来师父所传内功之中,前三图与后三图正好可以相互对应,第一张图的所有穴位可依次对应到第五张图。好比说,雪华经上此时出现了“关元穴”,是为第五张图的第一个穴道,因此换作一炎门的功夫……”
杨少恒接口道:“那便是第一张图的第一个穴位,“鸠尾穴”了!”
文之隐喜道:“不错!”
杨少恒沉吟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若要精通这二种功夫,最基础的还是练完这七张图才对。”
说到此处,忽见文之隐欣喜若狂的瞧着自己,微觉吃惊,奇道:“你干嘛这样看我?”
文之隐喜道:“大师!谢谢你给我治好走火,我终于能继续向下练了!”
杨少恒一笑,轻轻摸着他的头,笑道:“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