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之隐道:“伯约既是事汉,那自然是武侯赢了。何况伯约再强,武侯亲来,又如何能有胜算?”若雨笑道:“你怎么能从后面历史猜呢?好,且听我继续述说。”
文之隐听她故事说得精彩,暗道:“记得我小时候天天见着雨儿妹往外听人说书,她必是那时学来这好些口吻。我当时怎么不也偷偷跟在旁边,跟她一起听人说书?”但知自己那时只是暗暗注意,自然不敢大方而出,胡思乱想间,又听若雨续道:“诸葛亮叔叔率领大军到了天水城下,一望城墙,却见旗帜整齐,兵士精神抖擞,于伯约之能更感惊奇,知道城中有备,一时不敢轻攻,于是就地扎营,等待良机。没想到待至中夜,蓦地里喊声震天,火光通明,马蹄翻腾,不知何处兵马杀入汉军营寨,同时天水城上众兵大举鼓譟响应,汉军兵士各个从梦乡中惊醒,登时大乱,四下窜逃,心中都道:“不意敌人竟有援兵!”
“关兴、张苞急急忙忙拥护着诸葛亮叔叔夺路而出,三人逃出数里,回头一望,只见营寨已给杀得不成模样,敌人军队之中,又惟东首兵士火光犹如长蛇一般齐整,诸葛亮叔叔一看,心中暗暗称赏,叹曰:“治军如此,真将才也!”遣关兴一打听,那自然就是伯约所领部队了。原来早在赵云败回之后,伯约便与太守马遵言道:“此番赵云兵败,诸葛亮势必亲来,太守可分兵四支,一支留守此城,故作兵多之貌,三支埋伏城外,半夜杀出,则诸葛亮必不及防也。”太守马遵从其计,这才有了上面那番经过。怎么样?想不到又是伯约赢罢?”
文之隐笑道:“当真猜想不到。不过说得也是,要是只足以破武侯一次,那也是不足以让我雨儿妹崇拜了!”若雨嫣然一笑,晕生双颊,道:“别捧我啦!不过经此一役,诸葛亮叔叔那是再也不敢小看伯约,往后又攻冀县、又抢上邽,所立下的计谋只专为收服他一人之用,加之马遵识人不清,迫得他无路可去,让他直给诸葛亮叔叔亲自拦了下来,终于全他弃暗投明。而伯约一言降汉,诸葛亮叔叔立从四轮车上走下,亲自将他扶起,言曰:“吾出茅庐以来,只盼寻得一人,授我生平所学,今得伯约,吾无憾也!”伯约一听,自是十分感动,而后又见诸葛亮叔叔特地派人将母接往季汉,还让自己早早觐见后主,委以重任,并且不因自己降将身分有所芥蒂,将生平所着、所学、所制,如八阵图、连弩等倾囊而授,他满心崇佩感激之余,直将下半辈子全奉献给诸葛亮叔叔和汉昭烈帝再兴大汉的伟大理想,乃至扶不起的阿斗投降以后仍在孤身奋斗,这段故事,也可说是三国时代之中,最伟大的师徒之情了!”
文之隐一听,只觉一颗心飞上了云端,彷彿自己正承继着古人遗志,不禁叹道:“原来伯约正是诸葛武侯的传人!”若雨喜道:“不错!正是如此。”
文之隐思索若雨方才所言故事,对姜维与诸葛亮的感情更感佩服之外,又不由得想起了对自己同样毫不藏私、浑无芥蒂指点自己武艺及处事道理的杨少恒,暗道:“那日我扮姜伯约,大师扮了武侯,那还当真不错。我初见大师时对他颇有疑意,大师却凭他的真心收服了我的脾气,岂不也如武侯收服伯约一般?”又想此际他已而不知何处去,自己自当以他为表率,尽心保护若雨之外,多用智计制服敌人,而不再处处莽撞,任用冲动行事。念起杨少恒给自己留书内容,仰天而望,暗道:“大师,我答应你,我一定要作个比你好上数十倍之人,你要再见到我,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二人一路聊聊说说,不觉时日之过,路上偶有几名毛贼觊觎若雨美貌,只给文之隐随手打发了,而后若雨更了男装,一路平安无事,六日后终于抵达先龙第门前。
若雨站在门前张望片刻,对文之隐道:“我爹爹妈妈他们还没回来。”文之隐一奇,竖耳倾听,果觉房中全无一点声息,奇道:“按理说,我们如此往返十数日,你家人早该到家才是。”若雨微一沉吟,道:“小綪眼下应是和我家人在一起,往好处想,也许是因我曾向小綪说过我要挑了足赤宫,所以和我家人留在那附近等着我们回转,但也有可能是……唉!”文之隐道:“无论如何,我们先往足赤宫杀去再说。哼,我们这次势在必得,你家人决不会有一点危险,尽管放心好了。”若雨见他坚定神色,喜道:“好!”于是二人急急纵马向南,文之隐复掉上了自己原本那匹枣红马。
二人快马驰出一阵,若雨忽然“咦”了一声,手指前方,低声向文之隐道:“前面那人背影,倒真像我姊夫!”文之隐一奇,只见前方二匹高头大马小跑而行,左首乘者负了一个包袱,书僮装束,望背影似是十七八岁,右一人背影高佻,身着朱红镶金长袍,望上去气宇轩昂,正似自己只在婚礼会过面的杜严。
若雨道:“是了,姊姊居然有法子同至足赤宫寻我,这事也真奇怪,却不知姊夫在此作甚,过去瞧瞧如何?”文之隐道:“好啊。”
二人快马加鞭,赶至杜严身旁,若雨在马上行了一礼,道:“睽别数日,姊夫无恙?”杜严见了若雨,心中一惊,连忙还礼,道:“幸是大难不死,妹妹安好?”若雨一奇,道:“我很好。姊夫所说大难,所谓何事?”杜严叹道:“二日之前,三更时分,寒舍祝融肆虐,损了好些家当,家母受伤,所幸并无一人身亡。”
若雨大惊,心中暗道:“还好姊姊那时不在。”又问道:“可知其因为何?”杜严脸上微微一红,道:“只怕是晚间爨火没熄的澈底。”脑中却不由得想起今晨所闻言语……
腊八那日午间,杜严之母杜夫人见若云迟迟未返,心中有气,道:“严儿,这媳妇怎么连守时也不明白?你娘要做一件事,你可不得阻拦。”杜严见母神色不善,忙问道:“甚么?”杜夫人愠道:“瞧我把她休了!”杜严大惊,道:“妈,她也许只是有些小事耽搁了,待孩儿去寻看看。”杜夫人道:“一个时辰以内,我要见不到这媳妇,你便不得阻拦!”杜严唯唯而应,连忙出门而去。
到了先龙第前,只见门口二张空椅,雪地上好些凌乱脚印,却是一人也无,心中忽有一股不祥之感,连忙拍门叫道:“晚辈杜严拜访,请问云妹在么?”等了许久不闻答覆,又再打门而唤,然而一连三次始终不闻一点声息,心中又奇又惧。他与若云的婚姻乃是父亲一手促成,虽说婚前与若云毫无感情基础,但与之相处一月下来,不可谓全无感情,尤其若云温顺稳重,二人摩擦极少,他自然也不愿莫名休妻,便道:“晚辈杜严冒昧了!”伸手便往大门推去,不料竟已给人牢牢栓上,暗道:“莫非云妹当真有意避我?”却怎么想到那是祁夏清临去之前,名曰贴心防备先龙第遭窃,实则借故闯入若雨闺房,自她的窗户钻入,顺手为他们栓上了大门。
而杜严虽是这等心思流过,却毫不相信若云会叛离自己,又打了小半个时辰的门,终不得一点回音,这才废然而返。杜夫人见他神色,知没寻着人,当下便取纸笔要写休书,杜严急道:“妈,别这样,再等一会罢!”杜夫人怒道:“要等到甚么时候?都等了三年了,好不容易嫁了进来,才一个月就要回去,天下哪有媳妇是这样当的?别以为我们杜家这般好欺负!”杜严无奈,又不敢与母相争,偏生父亲奉诏未归,只有重重关了房门,将自己锁在房中。
杜夫人写了休书,遣了丫鬟贴在先龙第门口,缓缓步到儿子房门之外说道:“儿啊,娘也是为你着想,这媳妇才一月就要返家,如今又失约不归,哪里是甚么贞节女人?你爹看了走眼,娘一定找个好上十倍的女子配你,决不会让你吃亏。”耳听杜严不答,又道:“况且我看那龙家也是不安好心,明明幺女是天仙一般的美貌,却提也不曾提起,哼哼,要娘来挑,少说也要有那女孩一般容貌,才算配得上我家严儿,你说是不是啊?”
杜严虽与若云感情甚笃,但于若雨容貌也是颇难忘怀,此时经母一提,心头一震,又想:“当时我与云妹文定之时,她妹妹只有一十三岁,此言自是难以启齿,可如今挨了三年,她妹妹也是适婚之龄,却如何龙家仍是不提?”心中忽有一阵冲动,开了门,道:“妈,您真能挑到那女孩一般容貌的女子?”
杜夫人笑道:“要是挑不到,就把龙家幺女娶进来,可不甚好?要是你担心对不起长女,嘿嘿,三妻四妾又有甚么不得了的?”杜严又骇又喜,道:“妈!”
杜夫人笑道:“谁教你是我儿子呢?那是永远也不会吃亏的了。娘教你,往后龙家要是找上门来,咱们就全不要理会,给他等上一两星期,让他知道咱们有多生气,到时再跟他要二个女儿,对方还有不乖乖奉上的么?”杜严心喜之余,良心却是难安,心道:“其实云妹待我也是挺好,只要她好好跟娘赔罪,她的妹妹倒也未必要娶,不过要是依娘所说,倒也……倒也……也是不赖。”便点头应允,道:“好!”
这么一来,龙后铭的火气可就大了。腊月十日中午,诸人醒来,只是搞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躺在地上,而见若雨小綪二人不见影踪,俱觉惊骇。柳如雪最先定下神来,道:“雨儿眼下必跟隐儿同在一起,想隐儿对雨儿爱逾性命,武功亦是高强,她们定当平安无事。”诸人一听,均觉有理,又感腹中飢饿,龙后铭便提议同至外边餐馆用饭。
不料大门一开,却见许多乡里街坊堵在门前,喧扰不已,龙后铭一奇,正待询问,却见众人赶紧奔逃而去,片刻间不剩一点人影,心下大奇,回头一看,却见大门之上给人贴了一纸,上书:
“龙氏:《周礼》云:“不顺父母,去。”与汝约定于腊八午时,何以失期不至?往后汝与吾等再无一点干系,且自珍重,莫辱后夫。”却是没有署名。
龙后铭一见,又惊又怒,急叫道:“云儿!”若云听父亲声音有异,连忙走出,道:“爹爹!”龙后铭将休书撕下,递与她看,道:“云儿,你不要难过,瞧到底是谁要和谁断绝关系!”若云一见,心头大惊,脑中一晕,腾腾腾退了三步,柳如雪连忙扶住了,瞥了一眼休书内容,道:“这看来是杜太太的手笔,她素因我们迁延婚约感到不满,但我瞧严儿气量并无这般狭小,杜先生更是与我们交情深厚,且上杜府问问杜先生的意见再说。”龙后铭道:“好!”
不料到了杜府,龙后铭“砰砰”打门,杜家只是不应,若风到旁边窗外悄悄张望半晌,道:“爹,里头似乎有人。”龙后铭怒道:“这也未免欺人太甚!”正待出声喝骂,柳如雪急止道:“且莫伤了二家和气,瞧来杜先生并不在家,要他在此,定不会任杜家太太如此。云儿,这几日严儿说不定会暗来寻你,我们还是暂且观察几日再说。”若云含泪点了点头。
几日等候间,龙后铭均是心神不宁,好几次想去杜府问话,柳如雪却道:“云儿已与严儿结为连理,岂能说断便断?还是先等杜先生回来罢。”龙后铭愠道:“可是对方竟在大门之上将这等事情昭告天下,眼下全街坊谈的就是此事,你要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