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6章 侠客隐（178）

柳如雪轻轻抚着爱女头顶，道：“那也只有等他醒来再问他了，他待你如此之好，不会忍心抛下你一个人的，尽管放心罢。雨儿，你方才答应那教主独斗三人，可有没有得胜把握？”若雨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我只是担心他坚持与阿隐哥决斗而已。但是我这时已经得了阿隐哥几近全部内力，应该也是有机会赢的。”成克玖插口道：“你过来，跟我拆上几招，我看看你有没有必胜把握。”

柳如雪行礼道：“多谢先生今日救命援手之德，敢问先生高姓大名，是不是往时长在漠北活动的成老前辈？”成克玖笑道：“龙夫人冰雪聪明果然名不虚传，你怎么知道是我？”柳如雪道：“雨儿提过您的功夫世有罕匹，您身着灰衣，又识得我们，武功还如此精深，我也难作第二人想。方才我说话不慎，害您受敌攻击更加猛烈，还请见谅。”成克玖哈哈笑道：“难怪！难怪！龙夫人不必多礼。”

龙后铭道：“你先前可不是曾跟雨儿为难？这次如何来帮助我们？”若雨道：“爹爹、妈妈，先前没有跟你们说明清楚，成老前辈已经……已经……”成克玖笑道：“你想说改邪归正就直说无妨，反正我之前作恶乃是天下皆知，不必讳言。”若雨微笑续道：“先前杨……杨叔叔的伤就是成老前辈和阿隐哥二人合力救的。”龙后铭一听大喜，作揖道：“多谢老前辈救我义弟性命。”

成克玖心道：“你二人都将对方的性命如此放在心上，真是义气深重，咳，只可惜……”暗叹一口气，还礼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生平有一知己才是难得。”龙后铭道：“生平有一知己？”成克玖抬头望天，道：“就是你那个义弟啊！在全天下人都是欲除我而后快的时候，他明明对我怀有父母深仇，却看清我曾经是好人的事实，主动查访真相，为我洗刷恶名。唉，三十年了，我心伤我儿子的死三十年了，没有一个江湖人士对我寄予同情之意，只道我生来无恶不作，却不知我在那之前，也曾没没无闻的行善助人啊！”

龙后铭一听，大是感慨，叹道：“恒弟……他当初对我也是如此。那一日我打了败仗，全城兵士都怪我指挥不周，只有他亲来寻我，授我他家传的杨家枪法，甚至与我结义兄弟，作我唯一的朋友，让我重新取得众兵信任……到家里与我们同住的时候，更是无一处不为我着想，既帮拙荆分担了绝大多数家务，又懂得孩子们真正想要的东西，只是，唉！他居然就这么离去，连再见我一面都不能啊！对了，老前辈，您可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成克玖闻他此问，一句话突然闪过脑海：“如果您哪天不小心见了我大哥，听他问起我的事情，麻烦前辈，告诉他我已经死了。”但见龙后铭显然对他思念甚深，这句话竟然说不出口，只道：“我不知道。他也很在乎你们，只是他抽不开身，所以我才替他到了此处。”

龙后铭道：“是恒弟请您到这里帮助我们的？”成克玖道：“不是。我知道那小子是他表弟，又在路上听几个叫化说他要来这地方大战一场，就自己到了这里来。他要我弃恶向善，嘿嘿，我第一件善事就先为他而做，只是他完全不知道就是了。”龙后铭叹道：“恒弟真是善有善报啊！我们这次又何尝不是被他而救？”成克玖道：“别谈这家伙了，小姑娘，过来和我练练功夫罢。”

若雨道：“成老前辈，你身上还有伤口，不如先包扎起来罢。”成克玖笑道：“这里唯一的大夫医你情郎去了，他自己还不是未曾包扎？”若雨大羞，低声道：“大夫，对不起，你先医自己的伤好了。”连逖这时正帮文之隐接上断骨，心中专注，只是恍若未闻。柳如雪道：“雨儿，你就去罢，别打扰大夫了，我和小綪未曾受伤，剩下的我们处理就好。”若雨道：“好。”

成克玖引若雨走出，道：“我生平结怨不少，在刀口上混的人，怎能不备金创药在身？”说着便取药出来快手快脚的敷了，道：“拿给你娘罢，但如果那大夫有空的话不用也没关系。”若雨道：“多谢成老前辈。”便依他的话做了，又快步回到外边空旷草坪之上。

成克玖道：“方才一战之中，我已经知道是哪二人一会要和你对战了，武功较低那人用的是湖北秦家的功夫，他方才虽然用长刀和我打斗，但其实也是把他家传的拳脚功夫用在刀上使出罢了。我看他一会必不用兵刃，一来少让人说嘴欺负你这样一个小女孩，二来他拳脚功夫本来就较为熟练，所以我就用拳脚跟你拆招。”若雨道：“好。”

成克玖道：“看你是名书香子弟，易经读过没有？”若雨道：“当然有。”成克玖道：“好。我教你，你在读书的时候，可能就是看懂文字卦象的含义，但我不知道你那小情郎有没有和你提过，其实易理也常被用在武学之中？”

若雨微一沉吟，道：“他的功夫有分阴阳，这算不算？”成克玖道：“这样最好，你等一下很快就能看懂那敌人的功夫。所以分作阴阳，就是两仪的概念，但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因此江湖上甚么“两仪剑法”、“八卦掌”都是所在多有，只是待会那人所学功夫更为厉害，能在无极、太极、两仪、四象、八卦五个阶段游走，只要你能识破他的拳路属于哪一阶段中的阴阳乾坤，那就破了，嘿嘿，所以你书有没有真正读懂，就看现在了。”若雨给他一激，心道：“当然有！”便道：“前辈请出招罢。”成克玖微微一笑，一掌刚猛的向前推出，道：“这是甚么？”若雨道：“阳！”可是答虽答出来了，却不知道要如何破解。

成克玖收掌道：“你是当叫出来就赢了么！干嘛不架？”若雨道：“我……这一掌太刚太硬，我不知该不该硬碰硬。”成克玖道：“是了，你的功夫跟那小子一路，应该也分阴阳才对，你随便对我出招，我看你的功夫如何。”若雨道：“好。”便从“日星隐耀旗招”的第一招“瞒天过海”开始使出。

成克玖道：“旗中带招，好！这是阴！”若雨心中一奇：“原来爹爹的“三十六计功”属阴！”又将“围魏救赵”以下各招一一打出，直打完一百零八招以后，才收旗行礼，道：“多谢前辈赐教。”

成克玖道：“不错，你的功夫果分阴阳，只是似乎一共是四人所授，是也不是？你的前三十六招，虽有奇诡之意，却是后来才加上去的，你最初习的功夫看似有欺敌之心，其实仍然光明磊落，若不是藏有后着，那点花巧在我眼中，不值一哂。”若雨心中一惊，暗道：“甚么意思？是了！爹爹生来不使诈骗人，他这功夫虽自三十六计而来，其实招招仍无欺诈之意，他说的那所谓后着，是杨叔叔后来教给我的！”想到此处，突为自己父亲感到一阵骄傲。

成克玖续道：“这三十六招属阴，本来应该要较为毒诈，但我一时也改变不来，何况你好好一个女孩，我也不好教你这些本事，我再给你每招一个后着，你的敌人定料不到，也就是说，这三十六招共有三个阶段，一阶比一阶险，一段比一段辣，但因为你存心纯正，这些招数只是难防，不会损人，也不算害了你。”若雨点点头，跟着学招。

学毕，成克玖算算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道：“再过约莫半个时辰，你就要迎敌了，不妨先休息一下，告诉我，你觉得我刚刚教你的东西，和你先前学的有何不同？”

若雨早在学招之时便在思索此问，听他此问正中下怀，当下毫不迟疑的答道：“先前我学欺敌招数的时候，总是先后分明，好比挥过旗布掩人视线后才将旗杆转前击打，但可能就是这么一点时间，就给敌人许多可乘之机了。这次您授了我许多拳脚功夫，让我右手挥旗的时候能够同时暗以左手出招……而且我会拳脚功夫连我都料想不到，敌人便更加难防。”

成克玖哈哈笑道：“你悟性比我二个徒儿都高，教起来还真有成就感。不过我瞧你左肩似乎有伤未愈，不可以肩膀使力，要运力于掌，再用手掌拍出，如此，你就不会吃亏。”若雨道：“是。”

二人坐到一旁树荫底下，成克玖又道：“至于后面七十二招呢，看上去是金刀武氏的杰作，也就是那小子的拿手功夫了。金刀武氏武学境界之高，与我不相上下，因此我不需改动甚么，只可惜那小子还没完全领悟到他师父的境界，因此帮你改成用旗子使出的时候，威力不免有些折损，我再帮你补回来就好。”

若雨心道：“阿隐哥还没完全领悟？还没完全领悟就能这般厉害，师父的境界果然难以企及。”道：“前辈，之后他如果醒了，你能不能也提点他一些功夫？”成克玖微笑道：“也好，反正他师父是给我气死的，我自也应该负点责任。”心道：“但那小子能否保住性命还是难言，我把你教好了，让你发扬茗玉派武学倒还直接一些。”又道：“我们再休息一会好了。等会你修整过那七十二招以后，你的功夫江湖上就少有人破了，我先来告诉你该如何迎敌。”若雨道：“好！”

成克玖道：“你此刻内力不输于那二人，因此，敌人出阴，你就出阳克他，反之亦然。我观你体中内力阴阳交融，程度不相上下，但你有没有办法一次只唤出一种内力？”若雨一怔，正待开始尝试，成克玖忙打断道：“没学过就说没学过，不要乱试，我教你穴道的顺序，你将内力沿着这路径走，自然走出阴力，沿第二种路径走，自然走出阳力。”若雨大奇，道：“好。”成克玖当下便背了十二个穴道出来，道：“此路属阴。”又另外背了十三个穴道，道：“此路属阳，记熟了没有？”若雨点头道：“记熟了。”

成克玖道：“想你也不会记错，但事关重大，还是背来听听。”若雨道：“好。这两路都是由气海开始，阴路经神阙、商曲、石关、建里、阴都、巨阙、步廊、神封、紫宫、华盖、中府；阳路经悬枢、脊中、意舍、胆俞、魂门、至阳、灵台、神堂、膏肓、魄户、天宗、肩贞。”

成克玖赞道：“好！那你可有发现甚么奇怪之处？”若雨微一蹙眉，道：“这些穴道并不属于同一经脉，虽是从气海到左右肩附近，其间路径却是跳来跳去……这要如何办到啊？”成克玖道：“你受了那小子的内力，对罢？他得了异遇，虽然年纪轻轻，其内力深厚却似五六十载的功夫，如今这些内力都转到你的身体之中，你应该轻轻松松就能将内力转出经脉之外，透入其他经脉。你试着运运看罢，不可心急，有所塞滞就要退回，知道么？”若雨道：“是！”成克玖道：“到了最后一个穴位之后，你再随意运使这股内力，它的阴阳也不会改变，想从哪里运出都可以。”若雨道：“好。”便闭目低头运功。

若雨存想气息在几个穴位中流转，果然十分轻易就让内息在不同经脉中转换，只觉这股内息行到“步廊”、“神宫”等穴时渐转阴凉，既惊奇，又有一些害怕，运到最后一个穴道“中府”时，一时也不知该将内力运往何处，突然背心灵台一股浑厚的内力传来，成克玖冷冷的道：“把内力运回去。”若雨一奇，便将内力储回气海。

成克玖见她睁眼，喝道：“练内功不要胡思乱想，我说了管用就是管用，不要怀疑！你以前内力没有如此精深，稍有杂念，随便过去就算了，如今一旦走入岔道是有性命之忧的，知道没有！”若雨忙道：“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成克玖冷笑道：“那小子一心要把最好的东西全部给你，却没想过后果，今天幸好是我在这里，否则你可会害他后悔一辈子。”若雨一听，黯然低下头去。

成克玖道：“算了，给都给了，以后小心些就是了，记住我的话，运功就运功，冷就冷、热就热，想运到哪就运到哪，不可以有所迟疑。”若雨道：“是。”成克玖道：“不过方才也是我没教好，你把阴力运到右掌，跟我比拚掌力试试。”若雨道：“好。”

如此成克玖循循善诱的教导半晌，若雨已能运用体中内力自如，问道：“前辈，这样运使内力使其分为阴阳多么简单，我师父知道么？她有没有教给阿隐哥？”成克玖道：“你师父？难道你也拜在金刀武氏门下了？”若雨道：“师父临终前收我为徒，好让阿隐哥事后能教我武功。”成克玖冷笑道：“那小子待你也未免太好。我想你师父应该是不知道的，这功夫你道简单，其实若不是你体内有这般浑厚的内力，你是决计练不成的！这是武林中绝顶的功夫，我初见也是十分惊奇，你道我是哪里得来？”

若雨微一思索，道：“不知道。你既然要我猜，我本来想猜雪华经的，可是按理说那里面全是阴柔功夫，不会有走出阳力的练法才对。”成克玖道：“你果然聪明绝顶。不错，我就是从雪华经上得来的，而且那阳力练法也确实不是自上面而来，你这脑袋到底是哪里生来的？”若雨笑道：“是我爹爹妈妈生给我的！”成克玖笑道：“也是，你有个作状元的老子，又有那样厉害的母亲，这样刚好而已。”若雨听他称赞自己父母，更是欢喜，道：“不过那阳力的功夫究竟是从何而来？”成克玖道：“一个朋友给我的。不说这个了，我们来练练最后七十二招罢。”

若雨道：“前辈，你在与我们分手后，又见了杨叔叔一面，是不是？”成克玖暗吃一惊，心道：“你怎知道？”若雨知道自己料中，便道：“你对我如此尽心尽力的指导，一定是因为杨叔叔言语之中对我们透露许多关怀之意，再加上你以前也好作善事才致如此。而且你知道我爹爹考过状元，知我妈妈聪明，那也一定是杨叔叔跟你谈到我们的时候无意间说的，最后就是这门武功，既然阴者是从雪华经来，阳的就必定来自一炎门的功夫，除了杨叔叔外，不可能再有别人向你分享这门功夫了。”

成克玖道：“不错！他本来叮嘱我务必隐瞒他的行踪，但既然给你猜出，那我爽快承认倒也无妨。我不轻易信人，下山之后故意在山脚堵他，后又与他深谈一场，这才认他为我生平唯一知己。我方才是骗你们的，你和那小子要来这里，是他向我说的，只是他不好意思开口请我帮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