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侠客隐（188）

柳如雪沉静不语，只盼若雨回心转意，却见她眼角犹带泪滴，神情却极为坚定，心中暗叹一口气，淡淡的道：“我明白了，你要做甚么决定，妈妈无法干涉，只要你知道，我们永远都在这里。去见你哥哥罢，他腿伤好不容易好了，你暂时别让他操心，我帮你看着隐儿，好么？”

若雨擦着眼泪道：“妈妈，让哥哥连阿隐哥一起见好么？”

柳如雪道：“好，我去找他过来。”

若雨见母离去，轻轻将文之隐放躺床上，牵起他的手，道：“阿隐哥，不要担心，我一定陪你直到最后一刻。”慢慢收拾情绪，好容易等到眼角不再湿润，若风便从屋外走了进来。

若雨道：“哥哥！你的腿好了！”

若风笑道：“幸好你打赢那教主了，我才有大夫看脚。”

小綪探出一头，道：“解药是我找到的呢！”

若风笑道：“知道，知道，你已经讲了十七八遍了！”

小綪道：“哪有，我自己讲的，才第三遍而已。”

若风道：“文兄弟也在这里？”

若雨强自挺起精神，道：“嗯，只是昏过去而已，他打得太拚命了。”

若风微笑道：“有我妹妹照顾，那自然是没甚么大碍，见你平安就好，我走啦！”

若雨道：“哥哥再见。”

小綪笑道：“姊姊再见！”二人便携手向外去了。

若雨见二人并肩离去，心伤随即染上心头，只觉世间之事实在太多太繁，慢慢躺到床上，与文之隐并肩而眠。

夜半正中，柳如雪自屋外而入，轻手轻脚的蹑进房中，一探若雨脉搏，知她只是睡着而已，不觉暗吁一口气，心道：“雨儿，你做这等决定，我们怎么舍得呢？人各有命，你不要太伤心了。”伸手又摸到文之隐脉搏，只觉还有些微跳动，心道：“隐儿，我们把雨儿托付给你，请你赶快醒过来好么？可千万别让雨儿做了傻事。”轻轻给二人盖上了被子，悄悄出了门去，仰望天上明月，心道：“你明明就来了这里，救了雨儿脱险，再救救隐儿好么？我们都已经束手无策了。”

时光流转，一片银白色的月光撒在若雨和文之隐二人脸上，文之隐只觉胸口一阵暖流通过，迷迷茫茫的睁开了眼睛，只见窗外月亮正圆，彷彿笑嘻嘻的招呼着自己，心道：“我在哪里……这里是哪里？”游目四顾，却觉无一物熟悉，心中迷迷糊糊的又想：“我……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快死了……雨儿妹拉着我的手说要殉情……我赶紧把她的旗子抛开，又给她点了穴道……不可能的……雨儿妹不可以为我而死……我会阻她……只是我现在在哪里？还是……我还在作梦？”想到此处，又在不知不觉间阖上了双眼，朦朦胧胧间，似乎听见了其它的声音……女子的哭泣声。文之隐心道：“是雨儿妹在哭泣么？不要哭……只是……这声音不太像她。”却又无力睁开双眼。

“还是不准！为甚么还是不准！明明这一次，我的功劳最大！我以为……我可以得到他爹爹的认可，但他还是不准！”

文之隐听着她啜泣，终于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听起来，象是小綪的声音。”又听她低低唸道：“我叫风哥哥跟我走，可是他在他爹爹之前，却也不敢答应我！呜……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只听“嘭嘭”之声连响，文之隐却听不知她正拿着若风给她的布球往地上连连摔去，只是说也奇怪，听着“嘭嘭”声音响过许久，居然又多了一个“铃铃铃”的声音。

小綪低声奇道：“这颗球里头有铃铛？”便将球抓起，在耳边不断摇动，听着铃铛声十分悦耳，反而觉得一阵喜欢。文之隐听着铃铛摇动，亦觉心情舒畅，又沉沉进入梦乡。

小綪心道：“这颗布球倒也有趣，无论如何，我总要带着它了。”但想起若风与自己的复杂感情，又觉一阵神伤。正自愁思，突听一人说道：“那颗布球……请问姑娘是从何而来？”小綪忽见他人出现，吃了一惊，道：“你……你是谁？”

见来者乃是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少年，较若风来的高些瘦些，眉不长、鼻不高，嘴角笑容腼腆，目光温和微有退避之意，偏偏站姿又显得凛然无惧，只觉近日似乎见过，却对他无多少印象。

那人远远站在一丈之外，似是不大好意思主动上前，道：“你……你是小綪姑娘罢？我……我叫阿易。”

小綪道：“是了，你是成老前辈的徒弟！”她于称呼他人本来也不管甚么前辈晚辈，但见上至柳如雪，下至若风若雨，人人如此称呼成克玖，便顺着一起叫了。

阿易道：“是啊。姑娘手中的球，从何而来？”

小綪笑道：“甚么姑娘啊！叫我小綪就好。这是风哥哥给我的，你就算喜欢，我也不能给你。”

阿易道：“我没有要跟你拿球，只是好久没听见这铃铛声了，能借我看看么？”

小綪道：“可以，记得还我就好。”便笑将球递了过去。

阿易接过，看了一看，低语道：“果然……是我送出的球。”

小綪奇道：“你送的？啊！该不会，你就是那个杨叔叔罢！我……不对，你不是应该更老吗？你变装了？”

阿易笑道：“甚么杨叔叔？我看起来这么老？等等，你说的杨叔叔，是不是姓杨名少恒？”

小綪偏头思索，道：“没听见他名字过，我只知道姊姊和风哥哥都叫他杨叔叔，是他们爹爹的义弟。”

阿易道：“那就是他了。我师父和你姊姊要秘籍的事，你听过罢？”

小綪道：“姊姊和我说过。”

阿易道：“那秘籍正是杨少恒所有，师父在边境地区探得他的名字后，便四处寻找他的踪迹。那年，我才六岁，在开封府表演蹴鞠为生，好巧有天那杨少恒接下了我踢出的球并自报姓名，更巧的是，隔天师父就到了开封，探寻他的消息。那时，我无意间听到了，顺口答上：“这人昨天接下了我踢出的球。”师父一听，便不由分说地把我带走，命我指引路径。但当时他只从人群之中跃起片刻，我连他的样貌都没看得清楚，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到了哪里去？结果我跟师父久了，我们也慢慢习惯与彼此同行，他便将我收为徒弟，这布球呢，我从此再不曾见过了。”

小綪奇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那你想念这布球么？”

阿易手中玩弄布球，淡淡一笑道：“这事也过很久了，就让它停留在我的回忆之中罢。”便将球递回了小綪手心。

小綪低语道：“回忆……是么？谢谢你。”

阿易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睡罢，小綪……”却忍住了不说姑娘二字。

小綪笑道：“好，晚安！”眼望阿易转身离去，望着手中圆如明月的布球，心想：“那么，这布球……到底是谁给我的呢？”微微一笑，翩然回房。

晨光熹微，若雨早早就已睁开了眼睛，见身旁文之隐动静全无，又将他紧紧搂在怀中，低语道：“阿隐哥……阿隐哥！你理理我啊！快点起来，陪我说说话，好不好？”却觉他的食指似乎动了二动，若雨大喜，连忙轻轻摇着他的肩膀，叫道：“你听见了，对不对？阿隐哥！”

却见文之隐嘴唇轻轻动了二动，若雨连忙附耳倾听，双手忙不迭的擦去眼角泪滴，耳听他缓缓说道：“雨……雨……雨……儿妹……不……不……可以……”

若雨低声道：“不可以甚么？”

文之隐缓缓道：“不……可以……死……”若雨一听，只觉热泪再度盈眶，哭道：“你是为了让我不跟你一起走，才醒过来的么？”

文之隐缓缓睁眼一线，终于看见若雨双眼哭红的面庞，喃喃道：“雨儿妹？我……我……在作梦么？”

若雨一见大喜，道：“阿隐哥！没有，你没作梦，真的是我！”

文之隐神智逐步清明，道：“我……我怎么了？”

若雨道：“你昏迷好久了，我……我好担心。连大夫！成老前辈！阿隐哥醒过来了！”

连逖、成克玖、柳如雪、小綪闻声连忙而至，连逖道：“龙姑娘，借我过一会。”说着一手将文之隐上半身扶起，另一手就往他灵台注入内力，道：“你试着将我的内力在体内导引一个周天，瞧瞧有哪里不适之处。”

文之隐道：“好。”于是闭目凝神运气，只觉无一处不舒畅，待得连逖将内息在自己体内转过一圈，便即睁开眼来，道：“大夫，谢谢你。”

连逖笑道：“看来这三个月下来，你早就已经没事了，只是一直没醒罢了，恭喜你了。”

文之隐渐渐回想起昏迷前之事，道：“我都好了？连腿都好了？对了，祁夏清呢？”

成克玖笑向若雨望了一眼，道：“少怀疑了，你都不知道这三月之间，你受到多少人的照顾，如今老子终于不必管你了。”一挥手道：“走罢，我们都出去了。”

连逖笑道：“好。”

柳如雪伸臂将若雨拥在怀中，道：“真是太好了……”

小綪笑道：“姊姊，恭喜你，等等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若雨道：“好。”

于是诸人纷纷退出，若雨如何不知道他们是要留给自己和文之隐说话的机会，脸上微微一红，道：“阿隐哥，你害我担心死了。”

文之隐叹道：“抱歉。”

若雨道：“以后不准再这么乱来了，知道么？”

文之隐想起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记起自己是遭祁夏清袭中小腹才致昏迷，连忙问道：“所以祁夏清到底怎样了？我们怎么有办法在这里慢慢说话？你打赢他了，对罢？”

若雨道：“我输给他了。因为他突然发射毒镖，冯伯伯为了阻止他，先是闪身挡在我的身前，又即宣布他胜了。”

文之隐惊道：“他胜了？那……然后呢？”

若雨道：“说来话长。”于是将冯牛赠药、自刎的种种细节一一说明，亦转述了小綪如何找到解药，及自己滑到山下险遭祁夏清非礼，幸得弩箭毙其性命而得救，以及近日来足赤宫的改变等等。她不愿再对他有任何隐瞒，免得他哪日知晓哪些事情时又失去理智。

听毕，文之隐紧紧搂着她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居然让你被那家伙……”

若雨哭道：“不错，就是你不好！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寻死！阿隐哥，你要是走了，我也不想活了，你知道么！”

文之隐黯然点头道：“我……我那时神智不太清楚，我……我真的吓到了，自己提刀伤你……我好愧疚。”

若雨道：“你自己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我就是知道你会内疚，才故意瞒你不跟你说，早知道你这般……，我还是应该全部跟你说才对。现在知道了罢，一切都是祁夏清的药物捣鬼，不可以再往心里去了，知不知道？”

文之隐道：“知道了，我以后绝对不会抛下你一人就是。真幸好我在最后一刻，想起了大师对我说过的话，叫我好好活着，好好爱你，否则，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若雨脸上一红，嗔道：“真是的。”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只怪你这么一事，其它的……谢谢你。真是委屈你了。”

文之隐笑道：“为了你，再苦我都不在乎。”

若雨只觉心中爱怜横溢，微微一笑，道：“别说我啦！你现在是足赤帮帮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文之隐叹道：“接任茗玉派掌门倒还罢了，只要收徒传武，也没甚么好管，可是这足赤帮规模之大，我又怎么可能管得起来？反正蔡伯伯和张大哥现在也治得不错，我还是让给他们罢。”

若雨道：“可是这是你爹爹的遗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