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认的兄弟真给救了急。
直到那本记录了目前华国所有法律制定历史的《年法记》80版被放到手里,顾宁岫心里那股子不服的劲儿才散了。
感激地看向刚才只是扫了一眼的男人。
板寸,浓眉下的凤眼被遮在一副圆圆的眼镜后面,微微笑着看她。
果然没错。
有种人就是有种气场,让人觉得他就是很好说话,你可以和他说任何要求,而他也必定不会拒绝。
简称:老好人。
虽然刚才匆忙下只是瞥了一眼,但这个男人身上确实明晃晃地散发着这种气息。
所以顾宁岫才一眼定下了求助对象。
现在冷静下来了,她对刚才“捡软柿子捏”的行为有那么一点儿不好意思。
不过贫穷的穿越人士没有后悔的时间,她小声道了谢后就走到窗边低头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顾宁岫是来查海域使用权的。
和通常所说的海洋物权属性不一样,顾家的海域使用权是私人的。
爷爷说是自家的那片海是顾家和国家的约定。
而具体约定的什么,要到她结了婚,海转到她的名下才可以知道。
顾宁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知道搞神秘!
要不是太好奇,她才不会去相亲!
看看,这下她也不用知道了。
虽然他们家的使用权和正常的海域使用权不一样,但国家要求的海域义务顾宁岫还是很清楚的,连带着对一些基本海洋捕捞饲养条例也算通透。
所以据她所知,海域使用权的规章得到90年代初才能初步暂定下来。
可现在她不能肯定了。
因为她看到了猴票。
想起刚才那封信上的邮票,顾宁岫很肯定自己没看错。
名字,侧标都一模一样,可和她记忆里那版1980年春节期间发行的《庚申猴》却没丝毫相似……
终于,顾宁岫找到了想找的,目光定在了书的其中一页。
果然……
陈森白看着阳光下头发更显枯黄,瘦的惊人的女孩儿,轻轻皱了下眉。
没了那双灵动的纯澈眼睛,静静看书的姑娘就像个被虐待的孩子。
还有那两个应该是她真的弟弟和妹妹,也是一副没被好好对待的样子。
据他一路的了解,上水镇虽然偏远,但因为靠海而生,勉强可以自给自足,闹饥荒总不至于。
那就是这姐弟三个家里的问题了……
思考中的陈森白感觉到裤子被一阵拉扯。
低头。
对上了一双和刚才那双眼睛有些像的小圆眼。
没追上忽然一溜烟跑进去的妹妹,被管理员挡住的顾宁峰在门外急忙叫了一声:
“崊崊!”
顾宁崊仰视陈森白的视线变成了平视,对着蹲下来朝她笑的男人,小姑娘开口:
“姐。”顿了顿,平着音调疑问,“你,哥?”
陈森白立马意识到了这个小女孩儿的不正常。
看了看想过来叫人的管理员,他牵起顾宁崊的手,回头看了看还在专心看书的人,想了下,看来江湖救急貌似还得一会儿,就带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学着她平着音调:
“对。”
好一会儿后,顾宁崊小小的笑了一下……
接过管理员递过来的记录卡,顾宁岫写上姓名,日期和所看书目。
放下笔,却发现对方满眼复杂地看着她的单子。
才发现自己在记录单上习惯性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而图书卡上写着主人姓陈。
“他是我表哥。”
管理员抽抽嘴角,这是把他当傻子了啊。
不在意管理员信不信的顾宁岫出门就看到自家弟弟妹妹正鼓着脸,一手一个大白兔奶糖地和人家相谈甚欢。
“谈”着的是顾宁峰,“欢”的是顾宁崊。
还没走近,就听到顾宁峰满腔的向往,“等我长大也能像那些先辈们一样上战场就好了。”
顾宁岫惊讶,顾宁峰这股子兴奋劲儿可不多见。
“没关系。”陈森白说得坚定,“虽然在前线很好,可祖国的发展需要我们每个人的努力,就算没有办法像先辈那样扛枪上战场,也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来建设他们拼死保护的祖国!”
被盎然正气的热血青年镇住的顾宁岫:“……”
看来虽然时间不太对,但这浓厚的时代特征还是一点儿都没少。
对这种听不懂的话并不感兴趣,专心吃糖的顾宁崊第一个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姐姐,噔噔噔地跑了过去。
抱住伴着香甜奶香扑过来的小身子,顾宁岫仅有的矜持让她把不自觉分泌的口水咽了回去,并抵挡住了要接过妹妹递过来的糖的欲望。
顾宁峰带着身后的陈森白走过来。
“姐,森白哥是军人!”
难得露出些孩子气的男孩儿迫不及待的和姐姐分享。
顾宁岫还真没想到,看起来温文弱质的“眼镜兄”竟然还参过军。
“已经退役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饱含信息。
这个人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在军队里算是正当时的年龄。
而且,从他刚才那句慷慨激昂的话里不难听出对奋斗在第一战场的依恋。
可他却退了役。
不是受了伤,就是受了罚。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件可以随随便便轻松提起来的话题……
可顾宁岫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陈森白,男人笑意温和,一点儿都没有被戳中痛处的迹象。
好脾气的特质满溢地让她差点儿没忍住开口提出些无理的要求。
比如让他把兜里的糖都交出来!
“实在感谢陈先生,”压下邪恶念头的顾宁岫脸上布满真诚,“不仅借我图书证,还给了我弟弟妹妹奶糖。”
转向还想分享激动的顾宁峰,“你和崊崊向陈先生道谢了吗?”
“说了!”好像对姐姐在外人面前质疑他的礼貌而有些气愤,男孩子有些愤愤。
“好了,好了,姐给你道歉。”顾宁岫笑眯眯,“把崊崊的奶糖给你当补偿。”
顾宁崊茫然地看着哥哥姐姐,糖从左脸换到右边。
陈森白看着自自然然转开了话题的顾宁岫,眼睛闪了闪。
看她安慰好弟弟,推了下眼镜。
“不客气。”
好心人表示萍水相逢不用远送。
告了别,顾宁岫带着弟妹一路小跑到了镇口,却没看到陈爷爷的身影。
陈大生在村里很有威望,一个原因当然是他能力高,家底殷实,另一个就是他为人正直,与人为善。
所以老人既然说要载他们,就应该不会先走。
顾宁岫等了大概半个小时,还是没见人,有些急了。
不会出事了吧?
看出姐姐的担心,顾宁峰想了想,“姐,要不咱们去建生伯家看看吧?”
“你知道地址?”
顾宁峰得意,“咱们村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你以为我每天和那些小子们跑出去,就只会玩儿啊?”
是。
你姐就是这样认为的。
要不然也不会到死心里想的都是不省心的弟弟怎么带着妹妹活。
顾宁峰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些意思,“……”
为了证明自己除了玩儿还在干正事儿,接下来的几分钟,顾宁岫听了好几件村里的秘密。
“梅知青?!”顾宁岫扬了扬眉,“真的假的?”
“反正我是从小胖那听来的,他说看见过咱叔大半夜从梅知青家出来,还背着人。”顾宁峰声音低低的,“他最听我的话了,不会骗我。”
顾宁岫笑了,表扬似的竖起大拇指,“信息侦察做的不错!”
……
可没等他们出发就远远看见赶着车过来的陈大生。
让顾宁岫意外的是村长家的大儿子也在。
陈大生解释说载不了他们了,让他们先走。
他得帮着刘国营找新来的支书。
三山村里的人每天都忙着生计,对上面人的更替那是不怎么关心。
所以顾宁岫也只知道老支书因为身体不好,夏天的时候没耐住酷暑去世了。
对会有新支书来是一点儿都没印象。
刘国营觉得让三个孩子走回去也不好意思,就多解释了几句。
村长派他接县里来的新支书,本来在约好的车站等,可没想到一直等都没等到,眼看过了约定时间,想着是不是那辆早该退休的老公交又坏半路了,他就一路骑着自行车找过去。
“那辆车彻底报废了,”刘国营满头汗,“今天就没出车。”
一路找到镇上,还没见人,他急了。
最近他们这里不太安生,不知道哪来的一群地痞流氓流窜到这里了,镇上的公安接到了不少报案,说被抢了。
前几天还出了个人命。
可那群人老练的不得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想到这儿,刘国营汗更多了,“听我爸说新来的支书是大城市人,那肯定看起来就招人惦记,这不会……”
求助般地看着最有阅历的陈大生。
陈大生也拿不准,毕竟最近出事儿确实多,新支书又是外乡人,就算不说那几个外来的地痞流氓,就镇上村里那些地头蛇也最喜欢折腾外来客。
他们可不管你是谁,没那见识,看你像有钱,堵着嘴就抢。
陈大生严肃起来,带着刘国营匆匆走了。
留下帮不上忙的姐弟三个。
“姐,我们回家吗?”
看出弟弟一脸意犹未尽,明显还想再呆一会儿的样子,顾宁岫拍了拍放着钱的胸前内袋。
“不回,姐先带你们吃饭。”
为了填饱肚子,也为了多得到些信息,他们去了镇上的“食街”。
其实就是一条有几家私营饭馆的胡同。
民众对于“黑市”的印象还没褪去,总觉得这些店不正规,所以几乎每一家都门可罗雀。
顾宁岫看着面前盖了半碗鱼虾贝肉的海鲜面,嘴角微抽。
也就是海资源还没有被过多消耗的这些年代了,要放在现世,就这碗面,1000个5毛都不止。
顾宁峰和顾宁崊吃的头都不抬,自从父母去世后,他们就没正经吃过什么。虽然偶尔会有人接济一些粗粮,可也就是原主想办法给陪着野菜蒸了当干粮,和面前这色香味俱全的饭没得比。
饿肚子都快饿习惯了的顾宁岫反而没那么急了,她仔细看了看浇头里的肉类,发现竟然还有扇贝丁,可颜色不太对……
放到嘴里尝了尝,味道没什么,可这绝对不是正常的颜色。
视线转向一片片摆着的鱼肉。
“老板,”顾宁岫对柜台打着算盘的中年男人叫了声,“您这些海产是自己打的吗?”
“不是,买的。”老板正为每天就一点儿的进账恼火,语气不太好。
顾宁岫也不介意,“这鱼好像有些问题。”
老板抬起头,皱眉,“别瞎说啊,我每天买的都是新鲜的。”
“不是不新鲜,”顾宁岫对看过来的弟妹摆了手,示意他们继续吃,“而是您可能被骗了,多给了钱。”
老板有些怀疑,“你怎么知道?”
都做成菜了还能看出来?
顾宁岫笑笑。
你如果从小就每天被按在餐桌前尝各种不同品种的海物,还得答题,你也能知道!
“您不是本地人吧?”
老板眼睛都睁大了。
“买鱼的时候,卖家是不是说这是极品鲷鱼?而且卖给您的虾特别肥?”
“半仙?”老板一屁股坐在她面前。
顾宁岫:“……不是。”
顾宁岫给他算了笔账,老板站起来就冲了出去。
连忙安抚两个小的,交代他们呆在店里别动,顾宁岫跟了出去。
远处传来叫嚷声。
老板瘦小的身子气得要跳起来,“骗子!一斤鱼卖我2毛,给我的却是假鲷鱼,还有你那个虾,我说怎么这么不出菜,原来就是你搞的手脚!”
“你别乱说啊!”鱼贩孔武有力,语含威胁,“我的鱼都是我辛辛苦苦打来的,没做什么假。再说小心我不客气!”
“我乱说?大家来评评理!”老板一嗓子把看热闹的行人都招呼了过来。
鱼贩看人多起来,脸色越来越难看,“评什么理?我的鱼没问题!”
为了证明,他一把拉过站在身侧的人。
“这位小兄弟可是体面人,货比三家才看中了我的鱼,还要在我这儿订100块钱的海货!”又把人往前推了推,“要是我的鱼不好,人家会跟我做这么大笔生意嘛!”
正好挤进人群的顾宁岫看见了鱼贩手里的“证人”。
那副圆圆的眼镜因为推搡,已经掉了一边,显得那个熟悉的“体面人”有些呆……
“……”
顾宁岫想起刚才那句“有缘再报”,感叹,在这个奋斗的年代,连管还债的神仙也这么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