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王爱红先认出了来人,“你咋来了?还有国文,”,疑惑,“你不是上午才来过?”
王国文大老远看到顾家围着那么多人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了。
可他拉不住要为他出气的妈,只能被拽着站到人前。
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姑父正沉着脸看过来,他心里一个咯噔。
正准备开口骂顾宁岫的张彩香也注意到了妹妹和妹夫,情绪更激动了,指着她的鼻子大骂。
“都说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可算见识了!你这胳膊肘怎么就没拐到海里去!”
一脸“你就是个白眼狼”的表情。
“我和你哥对你不薄吧?你好几年怀不上,怕顾刚嫌弃你,回家哭,是我让你哥去好好压了他一头,让他不敢动什么歪心思!这么多年你哪次回家不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倒好,还伺候出来个仇人。你别忖着国文的工作是顾刚给安排的就以为我们欠着你们了——”
王国文看他妈口风不对,立马往外扯她,想阻止她说话,可都是徒劳,张彩香的嘴像机关枪似的往外突突。
“打量着我不知道呢,把我们国文安排进邮局就是为了好给他牟利!这下好了,害我们国文被举报,领导让回家审查。你们真是亏了良心!”
王爱红被骂的一脸懵,“什么牟利?谁举报的?”
“我举报的!”
顾宁岫再次举手。
“我举报是因为我感觉受到了欺骗,怀疑有人假公济私,把别人寄给我爸的包裹私吞了。”
神色严肃的不得了。
“再来,作为上水镇的一员,我有义务监督会损害我们镇形象的不良服务,以免外面的人因为一次不好的体验对我们镇上的管理产生不好的印象,再传出去,我们上水镇不就成了人家口里的穷乡恶水?”
在说“外面的人”的时候,她瞥了眼村长,加了重音。
果然把刘大仓“重”了起来。
要说这工人服务态度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算管也得镇上管,和他们小小的三山村没什么关系,可刘大仓是谁,那是崔镇长的头号拥护者。
而且,今天恰好有个从首都来的“外面的人”在镇上逛了好一会儿,说不准正好碰上了什么不良服务呢?!
“举报的好!”刘大仓定了势,“这种对自己的工作不认真,对家乡不爱护的人不能留在一线岗位上!”
他怀疑地看了看顾刚,“我明天就去跟崔镇长汇报。”
他可从不知道,这个看着与世无争万事不管的村主任还有能往邮局这种公家单位插人的本事……
“好!”顾宁岫鼓起了掌,“果然是村长,就是觉悟强,有远见!”
鼓掌就像哈欠,传染性极强。
在场的三山村民虽然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怎么就得鼓掌了,但还是下意识跟着拍起了手。
站在人群中的“外面的人”。
“……”
陈森白觉得他今天所有的见识都是这个一脸正气的姑娘给的。
失笑,抬手跟着啪啪起来。
在掌声中满脸红光的刘大仓看了眼顾宁岫,觉得顾启这个闺女可真是会说话。
十几岁就跟着她爸和各路关系打交道的顾宁岫也真诚无比地回视,笑出八颗牙。
感谢她爸压着她的头去去学那些场面话。
张彩香不懂什么觉悟,远见,只听到了刘大仓说要去告镇长。
这次来就是想着顾宁岫就是个年轻丫头,脸皮肯定薄。她撒个泼把人制住,好让她主动去邮局解释一切都是误会。
现在看着这又是鼓掌又是叫好的,觉得儿子这工作指定保不住了。
这还得了?
一个箭步上去,就要抓顾宁岫的头发。
顾宁岫脚下一退一转,瞬间和她换了个位置,站到了人群中间。
“婶子还想动手咋的?”
“你害我儿子,看我不打死你个小贱人!”张彩香转过身就要奔过来,脸上尽是恶毒。
几个村民连忙站出来挡着她,嘴里劝着要冷静。
可她哪能冷静下来?伸着手踢着脚,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婶子骂错了人了吧,”顾宁岫倒是很冷静,无辜地看着她,“要是你儿子不藏我爸的包裹,我也不会走投无路去举报啊。你让他把东西交出来还了,不就没事儿了嘛。”
张彩香一愣,动作停了,好像突然醒悟了似的。
怎么可能没事儿?
事情已经做下,他被辞成了板上钉钉。
“别听——”
王国文连忙上前就要跟他妈解释。
可张彩香哪能给他机会,一把推开拦着她的人就朝顾刚去了。
“把东西交出来!”
整个院子先是一片寂静,接着议论嗡地骤起。
“还真是顾刚啊?”有人惊讶。
“我还以为猜错了……”
……
“我就说这人看着就不地道,你想想那时候……”
……
“怎么回事?他拿了顾启的东西?”还有人分不清楚状况。
顾刚在顾宁岫说他不是亲叔的时候就在想怎么解当前的局。
怎么都不相信顾启会把这事儿告诉自己的孩子。
当年顾启可是跪在顾家老爷子面前亲口发的誓,永远不会把他和顾硕当外人看。
顾家人重诺,顾启不会出尔反尔的。
想到这里,顾刚定了定神,对指着他的张彩香笑得客气。
“嫂子,你这样说我就迷糊了,当年可是你托我给国文找个好工作。我求爷爷告奶奶给他安顿好,一是喜欢他上进,二是觉得将来也算我们宁兵的帮衬。不求他有多感激,可哪有他办错事儿,就往我这个姑父身上扯的?”
“你还装!”张彩香没那么好糊弄,“每次国文来找你不都是给你送东西?国文你来说!”
顾刚好像很痛心似的看向王国文,“国文,姑父可没对不起你啊,”若有所指地继续,“什么事儿不都是我给你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没让你操心?“
王国文的脸一下子红一下子白的,缓缓低下头。
“东西是我拿的,跟姑父没关系。”
张彩香睁大了眼,恨铁不成钢地猛拍他的后背。
“你怕什么怕!你拿什么了就敢往身上背?”
顾刚一副沉冤终得雪的模样。
顾宁岫也没想到王国文会替顾刚背黑锅。
再一想顾刚那句埋怨,忽然福至心灵。
这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瞬间想起昨天顾宁峰说的那个秘密。
眼睛往人群里一扫。
先跟人群后面站得挺拔的陈森白对上了视线。
人家发射给她一个毫无阴霾的笑脸。
斯文俊朗尽显。
“……”
想起刚才又拿着人家当了回挡箭牌,顾宁岫忽然生出一种“债多不愁”的淡定感,伴着萦绕在心里的那股隐隐愧疚,真诚地在心里给陈森白发了张“超级好人卡”。
她定定地看着对方,郑重地点了点头。
大恩不言谢,等我带你飞。
并没有接收到顾宁岫决心与承诺的陈森白,只注意到了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忽然瞪得圆圆的,眼睛的主人像个小动物似的一本正经地向他颔首。
然后在他想再看一眼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淡然,将视线投向了别的地方。
陈森白借着扶眼镜的姿势,微微低头,翘了翘嘴角……
顾宁岫找到了想找的。
目光落在了一张隐隐露着焦急的脸上。
梅知青。
梅知青就叫梅知青,真名没人知道。
在原主的记忆中,梅知青是个苦命的。
她是被送到三山村最后一批知青里长得最好的。
来的那天,整个村子的小伙子都轰动了,争先恐后地要排着队给她干活。还是刚当上村长的刘大仓一个个教训过去,才消停了些。
梅知青也很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让自己过的轻松点儿,所以在村子里的风评不太好。
而三山村的男女知青是分开住的,女知青住在老乡家里,男知青挤在知青院子。
就是怕出点儿什么事儿。
可还是闹出了不好看。
出事儿的就是梅知青。
一个前两批没能回城的老知青趁着村里人在海上,把请病假没出海的梅知青给欺负了。
而等村里人回来,那个欺负人的男知青已经被梅知青砍死了,血流了一地……
梅知青就坐了十年牢。
去年才出来。
给大队交了些钱,买下一间村边的小房子,留在了三山村,过起离群索居的生活。
29岁的姑娘把自己过的像个老妇。
不管别人对这件事怎么褒贬,顾宁岫对梅知青的印象挺好。
因为她敢了结欺负她的人。
所以在顾宁峰说梅知青和顾刚有关系的时候,她是不怎么信的。
这样一个烈性的女人,按理说是不会招惹什么有妇之夫的。
顾宁岫顺着那双闪着担忧的眼睛看向被自家妈打的一声不吭的王国文……
“嫂子,别打了。”顾刚一副长辈的心疼样,上前拦了拦,“国文一时没受住诱惑办了错事,已经在邮局受过罚了,事情算了了。你再给打坏了可怎么好?”
张彩香泪都下来了,手也慢慢停了下来,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样子。
“了什么了?!”
顾刚一顿,就见顾宁岫皱着眉头一副不饶人的样子。
“了不了!”脸上摆上刻薄,顾宁岫狠狠瞪了眼王国文。
“偷东西是犯法,要进局子的。你要是不把东西还我,我就去镇上告你!镇上不管,我就到省里,反正我得把东西追回来!那可是三千多块钱呢!”
“什么?”在场的人都被这个数字炸的一懵。
“三千!”张彩香更是直接坐在了地上,拍着腿,“你那是金条啊值三千,这是要我命啊!
王国文也愣住了,下意识看向顾刚。
每次他都是下班后趁着天黑直接把包裹交给姑父,也没拆开看过,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还?!
而且三千块钱?!他把家卖了也还不起啊!
顾刚却没看王国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好像得着理不想饶人的顾宁岫,发现他是一点儿都看不透这个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侄女儿了。
她想干什么?
真的是为了那些顾启不稀罕的东西?
“岫丫头……”
顾宁岫一个抬手,愤愤的一副什么也不想听的样子。
“刚子叔,虽然咱们没血缘关系,但冲着您之前对我们的照顾,我劝您一句。”
指了指王国文,“他刚才还想陷害你呢!你可别替他说好话!就得让他坐牢,事情是他一个人干的,又不是有同伙儿分担,也不是替别人背锅,就得他自己承担,我算算啊——”
顾宁岫把两个手伸出来,好像不会口算似的。
“100块钱就得坐一年了吧?”细长的手指在众人面前一个个数过去,“这3000……”
“不是他干的!他是替人受过!”
一个低哑的声音猛地喊了出来。
顾宁岫得逞地悄悄笑了笑,抬眼看向一步步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人。
“那些东西没在他手里。”
梅知青没了之前的焦急,一脸冷淡。
“我有证据。”
顾宁岫向后退了两步,摆了下手。
舞台交给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