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的家务事成了关乎村规的大事。
被这个时代人民公仆不容小觑的觉悟震了震,顾宁岫立马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转身进屋,把饼干盒拿了出来。
看到最上面那几封带着邮戳的信,顾刚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
“你就是凭这几封信断定我不是你亲叔?”他的语速很快,带着些刻意的怒气,“这也只能证明你大伯给你爸寄了东西……”
“信都是我拆的,你猜我知不知道?”顾宁岫的疑问句带着嘲讽,“还有——”
一股子不想再说的厌然。
“最后说一次,我爸没兄弟。”
“你!”
“证据在这里。”
顾宁岫当没看见顾刚被气得通红的脸,翻到盒子底层拿出两张薄薄的纸。
“这是两份收养证明。”
顾刚脸上的怒气瞬间凝滞,眼睛睁大。
“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证明?那是假的!”
顾宁岫手一扬,把纸在众人面前一晃。
“白纸黑字说的清清楚楚,手印,签名,还有户籍所的章!如假包换!”
“不可能!”顾刚满眼阴狠,死死盯着那两张隐隐能看到红色章泥的信纸。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顾宁岫眼里露着轻视,脸上写着“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我爷奶给我爸的,让他在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
有需要的时候?
顾刚的脸瞬间狰狞。
“我就知道那两个老家伙还是偏心亲生的!还说把我当亲儿子看,说的好听!还不是留下东西证明顾家的东西只能是顾启的?都是骗子!顾家人都是伪君子!”
一通大骂把在场的都惊住了。
怎么都和平日里谦虚实在的村主任形象对不上。
为顾刚打包票的几个老人先是愣,然后就气得要站不住了……
顾宁岫冷笑着把手里的纸放下,“所以你被顾家养大,顾家所有人都欠你,什么都要以你为主,就连我爸的文章也得归你是吗?”
顾刚像只被抓住脖子的鸡,脸涨的通红,拿手指着她却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要说什么。
“纳闷儿我怎么知道的?”
顾宁岫把手里的纸随手折巴了一下塞进裤兜,从那沓子信里抽了一封出来。
“上次让爱红婶来我家不是找存单,是想确认信还在不在吧?
你确实很了解我爸,知道他不会看顾硕的信,也许还猜他会直接退回去。
没错,我爸是退回去的,可最近几年他因为我和崊崊没时间去搭理这些事儿,就没再管这些送过来的信。
而你应该就是知道,所以才抓住这个机会,去拦包裹的。”
上水镇邮局的信件和包裹走的不是一条线路,所以一般是信件先到,包裹会滞后几天。
“我爸不会看信,那就不会知道这三年来你一直借着他的名义向顾硕写信哭穷要东西。”顾宁岫把手里的信展开,“可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做下的总会有被人知道的那天。”
她指着那封信中间的几句话:
你愿意原谅顾刚借你的文章发表报纸,我很欣慰。这就对了,虽我们不是亲兄弟,但他最小,又最爱争宠,那些文章你不愿发出去,让给他也无妨,他成了村主任也可以帮衬你……
“还有——”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顾宁岫看着脸色煞白的顾刚,嘴角弧度讥讽。
“这个证明,”她拍了拍裤兜,“是假的。”
顾刚的脸色更加灰暗,面露凶狠。
“你骗我!”
“骗你的是你自己。”顾宁岫声音淡淡,没什么情绪。
此刻她心里只有对顾爸的可惜。
那个被生活压弯脊梁的父亲,从没有在孩子们面前说过一句顾刚的不是,总交代他们要像尊敬他一样尊敬叔叔。
君子的端方被别人当作了利器扎向他自己。
顾宁岫的证明虽然是假的,但事情却是真的。
顾刚被在场的村民骂的抬不起头,尤其是那几个以后再也不能倚老卖老,拿辈分压人的大爷们,喷出来的唾沫星子溅了他满头满脸。
刘大仓当场摘了顾刚的村主任,还勒令他把拿顾家的东西还回去,否则就报警。
想起刚才顾宁岫说的钱数,跟着丈夫被动缩着的王爱红一下子蹦了起来。
“我可是一分钱没见着啊!”她指着顾刚,“家里所有钱都在他那儿,我连给宁兵买双鞋都得找他拿钱,要不然我也不会被他一挑唆就动了拿顾启那500块钱的念头。”
一副要和他划清界线的样子。
“村长,我不和他过了!儿子也不认他这个爸!要搬走他一个人搬,我们不和他一个家了往后!”
顾刚抬头看着她,仿佛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王爱红条件反射似的有些瑟缩,可想起来刚才那一巴掌,和这会儿发生的所有事儿,想着他们家是里外面子都没了,还要什么脸?!
“对!我不和你过了!你也别想有儿子叫你!”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再次打在一起,顾宁岫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对指挥人拉架的刘大仓说:“村长,那些钱我们不要。”
“你疯了啊,岫丫,那可是三千啊!”两个平日里和顾家两口子关系不错的叔婶上来就拉顾宁岫,让她别瞎说。
“那钱也不姓顾啊。”顾宁岫无辜,“我说了,我爸没弟弟,也没哥哥。钱是人家的,和我们没关系。让他们两个处理吧,不过——”
顾宁岫看向眼露些微轻松的顾刚,嗤笑,“你最好写信告诉那位,从始至终我爸就没花他一分钱,否则就等着警察让你写吧。”
恶人自有恶人磨。
顾宁岫相信那个顾硕也不是什么善茬,两个人想怎么咬都无所谓,只要别染了她爸的清正。
“你个傻孩子!”王大娘的儿媳妇凤玲嫂看她是认真的,猛地拉了她一把,小声嘀咕,“钱给你爸了就是你爸的,他走了,那就是你们三个的。有了这个钱,你们三个也能支撑几年。到时候宁峰大了,出去打个工做个小生意,你们三个的出路这不就有了?”
“谢谢嫂子,”顾宁岫感受到了人家的好意,真诚地笑了笑,“我能养好弟弟妹妹,撑起这个家。”
话音刚落,现场又静了一瞬。
视线所及皆是怀疑的眼神,每个人都在用眼睛告诉她“别说胡话。”
“……”
顾宁岫觉得这个穿越是真的要把她没经历过的体验一一送给她尝一尝了。
“你撑,你靠什么撑你!”凤玲嫂性子直,让她看清现实。
“靠养海产啊!”
她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但有个人反应过来了。
而顾宁岫也正巧把目光投过去。
两人眼睛一碰。
顾宁岫眼中带着热烈。
陈森白觉得这次他回到了那个菜市场……
三山村第一次“思想□□大会”在顾刚被几个咬牙切齿的老大爷押回去收拾东西写信后圆满结束。
而顾家那个老大难顾宁岫要搞海产养殖的消息成了当天晚上所有人家饭桌上的闲话。
“宁岫姐,顺子他妈说你疯了。”小胖拿着一个窝头配着小鱼干吃的喷香,嘴里还不住八卦着到处听来的消息。
“她才疯了呢!你吃东西别说话,喷我脸上了!”
被小胖拖着捡贝壳捡到没了个假叔叔的顾宁峰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别扭他姐为什么不让他回来帮忙,而是让小胖帮她做事;另一方面在心里充满对姐姐的崇拜,觉得她很厉害。
顾宁岫把焙好的小鱼干夹到窝头里递给顾宁峰,顺手拍了下他的头。
“把你的阴阳怪气收起来,人家小胖又没惹你。”
“哦。”顾宁峰用力咬了口手里的窝头,瞪了小胖一眼。
小胖一点儿都不介意,朝他嘿嘿笑,含含糊糊地问顾宁岫。
“宁岫姐,你真的要养鱼啊?”
顾宁岫喂顾宁崊喝了点水,没解释鱼和海产的区别,笑着点点头,“对啊。”
“可海里有鱼啊。”小胖其实也觉得顾宁岫有点儿傻,但觉得她是好兄弟的姐姐,他不应该嘲笑,“用渔网捞出来就行,不用养。”
“我们就想养,你管呢。”顾宁峰看出来小胖的意思了,怼他。
“我这不是怕宁岫姐走弯路嘛!”小胖觉得自己一片好心,想了想,把听来的几句话说了。
“我还听人说这个养鱼是因为那些地方没有海,吃不到鱼,才想出来的招儿,可咱们这里鱼吃都吃不完。”
“养鱼也不全是为了吃嘛。”顾宁岫没说太多,又递了个窝头过去。
小胖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笑嘻嘻地接过来接着塞。
按着习惯早起晨跑回来的陈森白大老远就注意到自家门口蹲着个人。
边调匀呼吸边走近,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实际已经二十三岁的姑娘看起来仍然像个孩子。
但和昨天有些微不同。
她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长袖衬衣和一条同样泛白的黑裤子,头发剪短了好多,两条细细的麻花辫只到肩膀上方。
蹲在那里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
陈森白注意到那条中间的发缝被两边泛着微黄的发丝衬得有些白。
她好像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抬起了头。
那双微圆的杏眼眯了起来。
“陈支书早上好!”
顾宁岫站起来,右脚擦掉地上随手写的东西,笑眯眯地和陈森白摆了摆手。
陈森白走到她跟前三步远的距离,语气温和。
“早上好。”
瞥了一眼地上没蹭干净的图。
好像是算式……
“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顾宁岫从兜里掏出来两张眼熟的纸,嘴角的笑意更大。
“我来给您看看咱们三山海产厂投入建设的计划书!”
“咱们?”陈森白推了下眼镜。
“是啊,咱们!”
顾宁岫笑嘻嘻,一副你在明知故问的调调。
“虽说施恩莫图报。但支书你报恩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