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看来,除了管还债的神仙够敬业,这个年代管着让“冤家”路窄一下的神仙也不懒。
心里不住吐着槽,顾宁岫面带微笑地把视线滑过红裙子,开启“我没听到看到”大法,礼貌欠身。
“您好,请问陈国生医生在吗?”
坐在最外侧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医生,看起来挺和气的样子,张嘴就要回答。
“不在!”
红裙子打断,直接走了过来,看顾宁岫手上空空,眼神高傲。
“随随便便哪里来的人进门就找主任,你挂号单拿了嘛?!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昨天该撕的脸她没留情,今天再见也就没想着能息事宁人。
既然人家不想当不认识,顾宁岫觉得她得成全。
安抚地摸了摸躲在身后的妹妹,顾宁岫脸上礼貌的笑一点儿都没落。
“这位不知道能不能叫医生的姑娘,纠正一下,”直视的眼睛客气又漠然,“我们不是随随便便哪里来的。从大的看,大家都一个祖国,站在同一块土地上,我们来处都一样。从小的看——”
顾宁岫朝她笑得好看,眼里却带着嘲弄,“咱们住一家旅社,来处更一样了不是?”
“你——”
并不想给她“你你你”的时间,顾宁岫直接对着屋里其他医生笑得客气又坦然。
“各位,不好意思,我跟这位姑娘昨晚起了些争执,可能不太适合直接对接。请问挂号要去门诊吗?方不方便给我指个路?我要找陈医生。”
其他人也看出来两人不对付了。互相看了一眼,就有人想开口。
“陈主任——”
顾宁岫看过去,还是那个和气的男医生。
“谁都不许告诉她!”尖利的声音直接让现场一片寂静。
“陈思虹,你命令谁呢!”最里侧的一个女医生猛地站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语气说话!院里让你来当项目负责人是让你帮我们处理医疗外的事儿的,还真以为让你来管我们了?!”
也不管陈思虹瞪过来的目光,回答顾宁岫,“陈主任在做手术,你等等吧。”
说完就坐了下来。
在她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连忙扯了扯她,女医生抽了下手,脸色也不太好。
看来也不是打抱不平,而是对红裙子陈思虹的颐指气使积怨颇深。
顾宁岫无所谓,知道答案就行,说了声谢谢,带着妹妹要出去等。
她也看出来了,这个陈思虹应该背景挺大,否则一屋子医生,怎么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哪里都不缺关系户,顾宁岫习惯了,也没觉得什么,只要他们能救死扶伤,胆小怂这点儿可以原谅。
不仅不上火甚至心情还不错。
高兴陈思虹果然不是医生,要不然她真要为妹妹在省一院治疗再斟酌斟酌了。
毕竟要是医疗队伍中有个会对生病的孩子抱着嫌弃的医生,她是不敢把妹妹交给他们的。
而且,虽说是负责人,可从那个女医生的话和态度上看,陈思虹应该也不会影响到项目里的治疗部分,既然这样就更不用担心了。
可她心情好,有人心情差。
陈思虹从小到大几乎说什么是什么,没人跟她辩,也没人跟她对着干。
可自从遇到这个乡巴佬,不仅被她顶,现在竟然连项目组里的人都开始针对她了。
这个负责人虽说是个名头,可这么久以来,从来没人会在她面前直接挑明,谁不是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陈医生?
想到刚才乡巴佬对她的称呼,陈思虹快要气死了。
眼看又土又村的臭丫头拉着那个明显有病的小女孩要出去,昨天加今天,被怼的怒气加倍,嘲笑和恶意直接窜了出去。
“我告诉你,趁早回你的土旮旯,想给你妹妹免费治病,做梦!我把名额空着也不会给你!不信你就试试,看谁敢接你!”
顾宁岫停下脚步。
转身看到了陈思虹脸上的得意和优越感。
有那么一瞬真想把带过来的钱一股脑扔她脸上,让她直接体验“老娘有的是钱,将来还会更有钱”。
可是不行,她的钱是用来养弟弟妹妹,搞事业的,为这种人浪费就太可耻了。
顾宁岫扫了一眼屋内,发现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可再没了站出来反驳的人。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收回视线,顾宁岫这次一丝表情都懒得摆,语调平平。
“既然免费,那就别怕,大胆地把你的名字填上去,多宝贵的名额,可别浪费了。”
说着宝贵,可眼里满是不屑一顾,把陈思虹脸上的高人一等给看碎了。
她又骂我有病!
顾宁岫连个看她反应的眼神都欠奉,蹲下身给妹妹整了整细细的麻花辫,笑得温柔。
“咱们去别的地方找会救死扶伤的医生吧。”
变相地群嘲了一下屋里的几个人,顾宁岫牵起妹妹的手就走。
陈思虹还在咬牙切齿地喘气,其他人面面相觑,露出些尴尬。
最早想要回答顾宁岫的那个男医生满脸羞愧地站起来。
“哎,同志——”
“等一下!”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顾宁岫没等。
这会儿她对省一院的好感是一点儿都不剩。
都是群什么人!
刚才真是高兴太早了,还想着就算不能不畏强权,但只要医生的初心还在就行。
现在?
呵呵!
所以她可不打算搞什么峰回路转,给这些人洗白的机会。
有一就有二,这次能放弃做医生的原则,下次放弃可就更容易了。
妹妹在这儿,她不放心!
脚步更快了。
“是三山村的顾宁岫吧?陈森白是我侄子!”身后的的男声里夹着些笑意。
一个急刹,顾宁岫站定。
那张好心到有些傻的脸,伴着图书卡、许可证、欠条……一直到花花绿绿的饭票,咔咔咔锁住了她的步子。
小姑娘还特别适时地给了她姐一句“哥?”
对对对,你哥。
次数多了顾宁岫也发现了,顾宁崊叫“哥哥”的时候说的是顾宁峰,喊“哥”叫的就是陈森白。
想到人家的好心好意,自家欠的债,只好把身上的戾气给收了……
陈国生看前面站住的女孩子慢吞吞地转身走回来,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想起侄子写的信里对这对姐妹的介绍,忍不住笑了,还真是“生动”的一个姑娘。
“陈主任好。”顾宁岫笑里带着对长辈的敬重。
她猜到陈森白应该是在这边有关系,才能把情况都摸准安排好,只是没想到陈主任竟然是他的伯父。
“你好。”
陈国生头发花白,带着一副银边眼镜,很是儒雅。笑呵呵地脸上有着明显的皱纹,但精神矍铄,和蔼又慈祥。
反正就很“陈森白”,一看就是好医生。
陈国生跟顾宁岫打完招呼,又微微弯腰看着顾宁崊,着重看了看她的眼睛,笑容慈爱。
“你也好呀。”
顾宁崊没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他,就又回到姐姐身后认真地抠她姐的衣角。
“很复杂吗?”顾宁岫注意到陈国生眼里有丝凝重,心悬了起来。
“哦,不是,你别担心,”陈国生笑着摸了摸顾宁崊的头,“你妹妹的情况森白和我说过了,问题应该不是很大,不过最好还是做个全面检查确定一下。”
屋里的医生都出来了,想叫顾宁岫的男医生看到陈国生叫住顾宁岫起,心里就一个咯噔,知道今天这事儿难了了。
连忙上前一步,和气满脸,“来,同志,我带你们去检查室!”
顾宁岫没动。
陈国生动了。
“没事儿,不用你,”他满脸的皱纹仍然褶着,说话的语气也没变,还是带着笑,“华刚啊,你走趟人事科,把你们七个人的档案给拿走。”
话一落,那群医生纷纷变了脸。
这个医疗项目是独立于省一院的。
因为从提出到落实都是用陈国生自己的资源,院方除了提供场所,什么都没投入。
可就算把东院划出来给项目用,也只是为了能留住些名声,争取来的。所以不要说管理,院里那些管理层连参言都得看陈国生的脸色。
而他们七个人是陈国生在院里软磨硬泡下一手选出来的,档案从院里直接划了过来,将来这在履历上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因此他们每一个都很珍惜这次机会。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明明对陈思虹有意见,但就因为她是陈主任的外甥女而不敢真的跟她对着干。
就像今天。
现在陈国生这句话再明显不过了,档案拿走,就代表他们被退回到原科室,可半路从这个项目被赶回去,他们还能在医院这个圈子待吗?
“陈主任,我错了!”张华刚第一个反应过来,懊悔无比,“不该忘了您之前的教导,以病患为首位。而是——”
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陈思虹,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从头到尾都是陈思虹的错。
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其他几个人也开始一个个用眼神瞟向陈思虹,嘴里明着认错,暗地推责。
顾宁岫更腻味了,捂了捂妹妹的耳朵。
陈国生的笑一下子没了,眼镜后面的眼睛没有随着年龄浑浊,仍然带着气势,“要不我去?”
众人都闭了嘴。
如果陈主任亲自去退档案,他们就可以直接从省城医疗圈子消失了。
看没人说话了,陈国生转向顾宁岫,语气重回柔和,带着些调侃。
“让你见笑了,看在我处理的还算及时,回去可别跟森白抱怨地太厉害啊!”
顾宁岫看他一副怕了陈森白的样子,笑了出来。
“陈支书人很好,帮了我们很多忙。”
而且这种事,她跟人家也抱怨不着啊。
人家从头到尾都是好心,碰到极品是她的问题。
陈国生从她这句答非所问里听出些对自家侄子的推崇,笑得更和蔼了。
看来那个孩子在那个叫三山村的地方过得还不错。
因为陈国生重拾对这个医疗项目的好感和信心,顾宁岫抱起反应过来和陈国生说了句“你好”的妹妹,跟着他去了检查室。
留下垂头丧气纷纷离去的几个医生,和从头到尾没得到两个人一个视线的陈思虹,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
在前台填好信息表,顾宁岫把顾宁崊交给了护士。
看着妹妹被温柔的医护人员围着进入检查室,没了身影。
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陈国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崊崊得等一会儿,我们聊聊?”
妹妹的结果还未知,两人除了共同话题陈森白,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可说。
顾宁岫进入了夸夸模式。
陈支书是好人,好到不真实!
陈支书是个好干部,为村民鞠躬尽瘁!
陈支书是个好同志,思想觉悟高尚又坚定!
陈支书是个好……
“……”陈国生脸色有些奇怪。
顾宁岫做了总结,“我们一定会报答陈支书的。”
想到她之前几次对人家的忽悠和利用,坚定很多。
“嗯,一定得报答!”
“……也不用这么认真,”陈国生笑了笑,有些感慨,“森白情况比较复杂,能在你们那儿过得这么——”想了想,接着说,“充实,也是他的福气。”
复杂?
顾宁岫想了想,了然,觉得他说的应该是退役的事情。
但这毕竟是人家的隐私,就没多问。
想到来之前陈森白正在和村子里的卫生习惯作斗争,对陈国生的话赞同地点头。
“确实,挺充实的。”
所以说,陈森白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