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旅程很平静。
平静到顾宁岫抱着妹妹睡了一路,到了站都还有些懵。一下车,拉着妹妹就往省一院走,差点儿忘了陈国生要来接她们。
还是顾宁崊眼尖,看见人群里的陈主任,扯住了她姐的手。
顾宁岫彻底清醒了,眼里却带了疑惑。
陈主任怎么看起来老了那么多?
之前相处了一个多月的老人此刻依旧充满睿智和慈和,可整个人却透着股疲惫,矍铄不再。
陈国生接过她们的行李,摸了摸顾宁崊的头,照例跟她道好,观察她的眼睛。
仔细看了看后直起腰,欣慰。
“比之前的反应更大了,看来咱们的路子走得是对的。”
顾宁岫肯定地点头,能感觉到妹妹这段时间的变化。
尤其是最近顾宁峰放假,知道妹妹是聪明不是笨的哥哥不再像以前似的只带她安静地去海边捡捡贝壳,开始带着她满村子疯跑。
据小胖说,是为了炫耀小姑娘的好记性。
跑着跑着,还真跑出了些不一样,顾宁岫觉得妹妹跟以前比,更灵了点儿。
“有种适合崊崊的新药前天也到位了,正好赶上。”陈国生笑呵呵地带她们去坐车。
走的却是和省一院相反的方向。
顾宁岫顿了下,多少有了些猜测。
看着连背都变得有些微驼的背影,一句话没问,抬脚牵着妹妹跟了上去。
而最终沉不住气的果然不是她。
“就一点儿不好奇?”陈国生眼神温和,脸上多了些沟壑,也更深。
顾宁岫收回看出租车外的视线,笑着轻声,“您这不就要告诉我了?”
陈国生也笑了。眼镜仍是银边,配着浑浊了些的眼睛,显得没那么亮了。
“东院彻底从省一搬出来了。”
可这不该是他这么颓然的真正原因。
毕竟之前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是省一院在扒着他。
但陈国生却没再说,只是吩咐司机从一条有些窄的小道穿了过去。
最后停在一栋看着有些破旧的两层白楼前。
顾宁岫先一步付了车资。跟着走进去,看到一些熟悉的脸。
“哎呀!宁岫!崊崊!”
李护士正好从正对着门口的房间出来,手里端着的注射器和输液瓶都晃了起来。
最左边的一间房里立马跑出来几个小护士,围着姐妹俩低声嘻嘻哈哈。
“好了,好了,先带崊崊去检查。”李护士笑着牵了顾宁崊的手。
朝看过来的妹妹点点头,顾宁岫笑着目送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最右边的那间房。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守着等结果的顾宁岫觉得两人有了新的话题。
而陈国生显然和她想法差不多,给车上那个理由接了下半句。
“国苹被崔院长告了。昨天下的判决,3年。”
比顾宁岫的意料之内出了点儿格。
意料之内是因为她知道这两个只感动了彼此的鸳鸯长不了,只是没想到崔院长会那么狠。以为两人顶多就是离婚或者冷着,关系不复。
看来她还是高估了当时那个八卦的真实度。
可能是因为妹妹的结局,陈国生接下来不知不觉间说了很多。
顾宁岫知道了她们走后,省一院发生的种种。
无论陈国苹怎么解释,崔主任都没信,也真的没有管陈思虹。
还捋了陈国苹护士长的头衔,警告她乖乖呆在家里,不要再去医院。
可要坐牢的不是他的亲女儿,却是陈国苹的。
她怎么甘心,直接去找了刘局长,却被告之说崔院长已经打了电话让公事公办,又说了一遍陈思虹不是他闺女。
陈思虹的局子是进定了。
这还得了?
陈国苹和回到家的崔院长先是打感情牌,发现没用后,直接指桑骂槐地说起了崔院长的医院当年要不是因为他们这支心软,早被打压的不行了,还有脸在她面前硬气,说她拿红包是为了安家属的心,而且她有资格拿。
还说到了陈国生,直接指着崔院长的鼻子说省一院的名气有一半都是因为她哥。
虽然是事实,可这说出来就没那么好听了。
只说还不行,看崔院长要走,直接上了手,拿桌上的花瓶扔了个正着。
被破了头的崔院长直接报了警。
人要是想狠起来,那就能真狠的让人不理解。
崔院长直接把之前送红包的人找了过来,当证人告陈国苹骗钱,这么几年下来,总金额把警察都吓着了,立马立了案。
而这对虽然被人置喙,但在外人眼里勉强算是终成眷属的有情人对簿公堂的时候,那撕破脸的速度可连陌生人都不如。
你一骂我一回的把一些事情倒了个干净。
两个人还真没八卦里传得那么生离死别。
分别婚嫁也是各自衡量后点了头的。
而后面再见,所谓的天雷和地火,也只是遗憾加那么一丝有意算无意。
有意的是陈国苹,算的是能带着女儿再次过上以前的好日子。
所以她并没有把所有砝码放在当时和老婆关系还不错的崔院长身上,只是把他当作了备选之一。
而促使她最终决定旧情复燃的是秦婉。
说到这里,好像被这个名字勾起了什么回忆,陈国生说得很慢,好像在组织语言。
“我没想到国苹竟然和她私底下有联系,而且还因为她的怂恿介入别人的家庭,背着家里做了些事……”
看他再次陷入了沉思,开始自言自语式的车轱辘话,顾宁岫没打扰,而是看向了漆黑的窗外。
然后小小的翻了个白眼。
说真的,她对陈国生的话理解但不赞同。
“怂恿”这个词本身就是一种推脱。
他还是下意识在给妹妹找理由。
也没多生气,毕竟都是有家人的人。
而上次那场谈话后,顾宁岫也见识到了这位仁心医者那有些没原则的护短。
上次她有些生气是因为他的护短隐隐伤到了陈支书,这次嘛……
也冷静不了。
“谁?”
车轱辘里带上了熟悉的名字,顾宁岫猛地扭脸看过去。
陈国生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刚才说了什么,彷佛又苍老了一些,嘴唇翕动两下,却没再开口。
这熟悉的欲言又止和难以启齿。
顾宁岫笑了,“那个叫秦婉的,是陈支书的小姨?”调子有些凉,“还是后妈?”
脑子里疯狂刷过之前陈国生的那些话。
主支,旁支,再加上这次的小姨变后妈。
而看不起陈支书的陈国苹和秦婉貌似关系还不错。
秦婉让陈国苹做了一些事。
做了什么事?
这剧情典型的让顾宁岫不多想都不行。
陈国生没说为了什么,布满沟壑的脸上满是歉意,“是我们对不起那个孩子。”
“怎么对不起?”
“……什么?”陈国生惊讶地看向眼神有些锐利的姑娘。
“我说,”顾宁岫淡淡重复,“陈国苹做了什么让你们觉得对不起陈森白。”
一字一顿,整句话在这个寂静的角落清清楚楚。
可直到顾宁崊哒哒哒地跑出来之前,陈国生只有沉默。
笑了笑,顾宁岫平平静静地朝妹妹迎了上去……
顾宁崊脑子里的阴影更小了。
讨论完第二阶段的治疗,对陈国生的时不时流露的歉意,顾宁岫没有当没看见,开门见山,“您不用对我觉得抱歉,毕竟我不是当事人。”
“不过,”话音变了,“我一定会告诉陈支书的。”
顾宁岫看着他,笑了,“这您应该知道吧?”
陈国生脸上的急切随着她的坚定越来越淡,最后化成一声叹,“知道。”
既然知道就好说。
顾宁岫第二天一早陪着妹妹做完治疗,把陈森白给小姑娘添的新连环画拿了出来。
拜托陈护士先帮忙照看一会儿,她先去了红日百货。
一下车,就看到入口处挂着的横幅。
“三山海参干,品到鲜海参。”
“……”
这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就算对自家干海参有几分自信,但吹成这样就有些让人尴尬了。
她觉得尴尬,有人可一点都不。
“顾厂长,你还是太谦虚了。”李石全哈哈笑,指着人挤人的水产柜台,“这个话可不是我说的,那是顾客反馈的啊!我只是稍微润饰了一下。”
顾宁岫失笑,问起了价格。
“和你说的一样,我可一点儿都不敢往上加。”李石全说到这里还有些不理解,“我说顾厂长,这一个地方一个价儿,是咱们商道不成文规矩。你为什么要把所有价格定成一样的?”
以往能进他们这里的货,哪个不是可着劲地催他们提价,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宁可自己补着差价,也要让价格一样。
“没什么,就是个习惯。”顾宁岫没解释太多,笑着跟他谈起了接下来的合作。
李石全对她提到的珍珠很感兴趣,立马带她去看了柜台上现有的珍珠首饰。
看她不是很满意的样子,想了想,“咱们城里有几个老师傅,手艺很不错,但我这边是请不太到的,要不你去碰碰运气?”
顾宁岫笑眯眯地掏出一早准备好的纸笔。
“您说,我来记。”
“……”
看了新产品的受欢迎程度,也拿到了想要的一手信息,顾宁岫装起买好的信封信纸回了小白楼。
李护士在门口的导诊台坐着,看到她进来,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了笑。
“怪不得那么放心地去了那么久。人来了,快去吧!”
??
被推了一把的顾宁岫满脸疑惑。
推开门,看见妹妹床前那个拿着书跟小姑娘一起看的人,笑了。
“你这是猜到我这里有大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