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顾宁岫也没有出声提醒这里有人在听。
在这种尴尬的时刻,比的就是谁最不尴尬。
她才不怕。
“说完了?我能进来吗?有事要和陈支书谈。”顾宁岫露出微笑看林国,“而且你的疑问我来解释会比较清楚。”
提前见到传说中的顾厂长,林国有点儿懵,这和他想的可大不一样啊!
虽说总是开好兄弟的玩笑,但林国还真没想着陈森白会在这个偏僻的小渔村有点儿什么,只是对光棍好友的一种催促和期望,想激起他找对象的想法,别总是苦哈哈地一个人抗。
而在他的想象里,和他兄弟互帮互助的女厂长应该是典型的农家女性,温柔贤惠,满经风霜,毕竟每天要养鱼嘛,肯定是要吃苦耐劳,那形象自然就得往他们连那几个女兵身上靠,精明强悍,巾帼英雄什么的。
反正不该这么水灵。
顾宁岫看刚刚一直否认她的林国眼里还是忽闪着质疑,竟然还去看陈森白,心情就没那么美好了,向他招手。
“来来来,你有什么疑问跟我说,我们支书又不知道!”
林国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该长着这么张温柔贤惠的脸,却脾气这么辣。
“怎么来了?”陈森白失笑,走了过去,把门全部打开,“小峰和崊崊呢?”
顾宁岫踏过门槛,经过他的时候把手里的盒子塞给他,“在小胖家,胖婶晚上要摊饼,留他们吃饭。”
话落已经走到了林国面前,笑眯眯的样子,“说吧。”
林国也不敢嬉皮笑脸了,有些尴尬,毕竟刚才那番话确实是在质疑人家,立马看向还在门口的兄弟,用眼神求救。
可兄弟没接收他的信号,而是看着盒子里的手表怔了一下,转头盯着顾宁岫的背影。
顾宁岫顺着林国的视线回头,自然又平静,还带着些你怎么大惊小怪的意思,“不是说了,要给你奖励。”
可这奖励的时间差可不对。
陈森白弯了嘴角,除了谢谢什么也没说。
把盒子郑重地放进书桌抽屉后,拿了件外套放在地上,“坐下吃点儿东西。”
顾宁岫确实饿了,也习惯和他在一起吃饭,没觉得怎么。看了眼给她当垫子的衣服,没推辞,顺势坐了下来。
林国看着好兄弟把不常用的筷子用水冲洗干净递给顾厂长,两人真的开始吃起了东西,有些缓不过来神儿。
“那批海参确实是我的。”顾宁岫看林国还在傻站,也没等他提,直接解释,“不过不是和谁合作,只是想确定买走海参的是顾硕。”
又夹了一筷子菜,“看来我没猜错。”
陈森白皱了皱眉,“是一个人?”
顾宁岫边吃边点头。
看他们打哑谜似的谈话,林国也坐了下来,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先是端了酒朝顾宁岫道歉,“顾厂长别介意啊,我自罚。”
顾宁岫笑了,刚才就是有那么点儿注意形象,没真生气。
“不用,听我解释就行。”
边填饱肚子,边把从胡兵那里知道的消息,和家里盒子里的信,以及刘伟那条线给串了起来。
“所以,他应该是私底下在做着什么,省城那里只是些海鲜,其他地方应该也有被垄断的东西,只是没人注意。”
林国对八连连长的观感一直都不好,现在听这么一分析,更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可也有疑惑,不解地看逻辑貌似很清晰的顾厂长。
“那他图什么啊?现在各个军区都是自己找供应,跟他关系也不大,而且之前也没见他这么想拿回什么管理权。”
“我怎么知道?”放下筷子,表示吃饱了,奇怪地看他,“我只要知道他不是好人就行了。”
“……”林国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这么简单吗?
陈森白看着顾宁岫的理所当然,和好友的惊奇不解,笑着喝了口酒。
“我写信回去前,队里是不是在招新的供应?”
“还真是,之前的海产供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干了,咱们空了好几个月的鱼虾。”回忆当时的情况,“像这种事都是炊事班在管,我只是听说还没定。好像是六连的老徐说有一家不错,可以谈谈合作。后来就接到你的信了。”
林国恍然,“你是说,那个备选的供应跟顾硕有关系?”
八九不离十。
陈森白让他回去找机会查查。
林国一口答应。
这也算是帮她的忙,顾宁岫觉得得有些表示。
所以第二天下午,如愿和发明家称兄道弟的林国在出发回去的时候,收到了一份谢礼。
就算是个大老粗,林国也知道当着人面拆礼物有些不合适。
只是把那袋被顾宁岫叫做小东西的布袋暂时放进了行李,直到回到军区的住处才拿出来。
林国是班长,平日里又是个不怎么着调的,手底下的那些个兵跟他关系好。知道他今天回来,老早就在食堂给他打好了午饭,让人来叫他。
所以刚被拿出来的谢礼就跟着他到了食堂的餐桌上。
“林哥,你是不是去找陈队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稚嫩的小兵把凉拌海参往边儿上拽了拽,“他还好吗?最近那几个白眼狼还在蹦跶,咱们晚上找机会收拾他们一顿?替陈队出气!”
林国一把拉住盛菜的碗,打破他的声东击西,笑骂,“小毛孩子,跟我耍心眼儿呢还!上回吃多了流鼻血忘了?给我把筷子放下!”
桌上其他老兵才发现这小子的花招儿,哈哈笑起来,把正在往别的桌上摆菜的炊事班刘班长都给招了过来,也跟着呼噜小兵的脑袋。
“你可不能吃多了啊,咱这东西大补,你年龄小,尝尝就行,等晚上熬粥的时候再多喝两碗。”
心里感叹,这谁跟他们军似的,早中晚三餐换着样儿地用海参补气,这都有补出来鼻血的了。
林国把那碗特制海参给其他身上都是泥点子的老兵分了,跟着刘班长的话笑。
那袋子谢礼就被他随手放到了桌边,上面系着的绳子被他掂来甩去的,早就松开了,露出点儿里面的颜色。
正要回后厨的刘班长一个怔愣,站住了,掂起布袋一扯,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林班长,这哪儿来的?”
“人家给我的谢礼,怎么——”林国看他有些激动的样子,也探头过去看,惊了惊,“什么东西这是?”
灰黄色的布袋子里挤着些洁白如雪的虾。
应该是虾。
看那形状,没错。可颜色不太对啊,这白的都透明了!
林国自觉是个大老粗,都忍不住怀疑,这么好看的东西,能吃?
还真能吃。
刘班长毫不犹豫地就放嘴里了,边嚼边摇头,“不太好吃,我去研究下,你别管了。”
把袋子一封口,转身就走。
林国反应过来了,顾厂长说的小东西,应该不是真的小东西。
上前一把拉住脚步飞快的刘班长,笑呵呵地夺过来布袋。
“老刘,你这是要抢我东西啊!”
边说边拿出来一个扔嘴里,然后也是一个回手,把袋子抓紧了,“行了,你们吃吧,我坐一天车,骨头都僵了,回去休整一下,下午去训练场。”
他们这一来一回的,谁还看不明白?
小兵跃起来得最快,“肯定好吃!班长给我尝一个!”
很快,他们这一桌的动静传开,整个食堂来了场你追我赶……
而他们在你追我赶争那一小布袋的时候,被小兵惦记着要替他出气的的陈队正在吃独食。
咽下脆弹的雪白虾肉,陈森白对等着反馈的顾宁岫笑笑,“很好吃,肯定会大卖。”
“这个我知道,”顾宁岫不在意,“我是问你喜不喜欢。”
陈森白的筷子顿了顿,低头认真夹虾干的样子,脸上笑意明显,声音却平静。
“喜欢。”
从头看到尾的吕一亮木着脸。
看向左边。
两个小的对他们这个从来都是能离厨房多远就多远的姐姐竟然破天荒的给餐桌上贡献菜品没有一丝怀疑,正吃的喷香。
右边的顾宁岫满意点头,端起饭碗夹菜。
正对着他的陈支书终于从一上桌就摆在他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了一个清灼虾干,对他点头微笑,放进了嘴里。
吕一亮裹紧身上有些小的红色羽绒服,想回厂里研究他的暖气。
饭后,说走就走的吕工还是没忍住,拉住要跟着去刷碗的厂长,低声疑惑。
“你,是不是对森白哥有意思?”
“是啊。”
顾宁岫回答得异常干脆,弄得吕一亮觉得他问出这个问题就是多此一举。
“不是,那你怎么不跟他说?”
顾宁岫满脸精明,“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直接说,被拒绝了不就没机会了?还容易打草惊蛇,他要是躲着我怎么办?”
还警告他,“你也不许说出去!敢把我暴露了就扣你工资!”想想这不够有威胁力,“还让梅知青出差,让你见不着!”
看着之前他怎么暗示都找不到正道儿的人这会儿竟然像被打通任督二脉似的,都会利用这些来威胁人了,吕工感叹这世道也变得太快了。
立马后退一步,决定把嘴里那句“我觉得森白哥好像对你也有意思”暂时咽回去。
还威胁我?
呵,自己折腾去吧!
“剩下的虾干怎么放?”湿着手的陈森白站在灶间门口。
“你别管,我过去!”顾宁岫回头再次警告吕一亮,笑嘻嘻地跑了进去。
留下还站在门口的陈森白看着吕一亮,举着手指“嘘”了一下。
得。
他就是白操心!
吕一亮彻底没了脾气,转身走得飞快。
就在吕工程师化无语为勤奋,誓死要和暖气战斗到底的时候,顾厂长那池子澄虾伴着一份取毒腺的宣传单子,踏着之前海参垫起的台阶,彻底把“三山海产厂”的名字从这个边陲小海城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