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技术并不如现代发达的时代,并不存在什么高科技的通讯设备,故而两地之间的信息交互其实并不那么及时,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倘若一方有所准备,并且及时且精准地敲断某一地与外界的联系,继而进行一场围杀,几乎可以说是悄无声息的。
就比如,匈奴汉国的前锋部队,也曾绕过重要关卡,秘密侵入了荆州,屠杀了包括小流村在内的不少村子。
这些无声无息的事情倘若要暴露,也得等到某一地失去联系太久了,与其交互较为频繁的城镇会率先发现不对劲。而如同定武关那样的关卡,那约莫是和上级定下了按照时间进行信息交互的频次,比如半月至少来信一封什么之类的。
故而小流村的事情,在原来的命轨中,并没有暴露出去,一直到匈奴人借此攻到了南阳郡,大战爆发,信息这才流动了起来。
而现在,李峰隆所做的事情,就和当初匈奴人对小流村做的事情差不多。
分出一部分士兵,由各自的千夫长或者百夫长带着,去围剿较为重要的一些小乡小镇,而他本人则率领剩下的大军,兵分两路,同时奔向了商县和上洛郡。
路途遥远,道路难行,军中辎重不少,而大军中步兵居多,纵使能称得上是神速之兵,也得大半个月才能冲到商县。
李峰隆摇了摇自己的水囊,里边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他尚且如此,想来大军此刻是又疲又渴的,然而他们奔袭太久,距离渭水已经很远了,而距离地图中的洛水的分支小河流,又还有一些距离。
李峰隆的脸上满是刚毅之色,他在马背上,看着士兵疲倦的脸,心道这般可不行,兵贵神速,却不能叫自己的兵成了远奔而来的疲劳之兵,更不能叫他们此刻丧失精气神。
忽然,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全体听令,我发现了前方有片杨梅林,都随我加速前进!”
此大饼一画,士兵的精神都被狠狠抖擞了一下,赶紧提起一股气,加速往前冲。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边的李峰隆是边打边冲,如同猛虎下山,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地围剿了不少小乡小镇,而虚连题梁这边却还在以为温如瑾要么追杀在自己身后,要么率大军打算截断尚郡。
虚连题梁也是个猛男,他冲到上洛郡,只是喝了几口水,也不洗澡了,干粮都是在马背上生生咽下去的,他要的就是打这个时间差,趁温如瑾防备不及,直接杀他一个回马枪!
故而,他只是将荆州大军来袭的消息交代给了上洛郡的管理者,却没有更多的细节,如“人数多少?”“势头如何?”“可有蹊跷?”之类的,全部没有,他只顾着自己先冲出去把温如瑾给杀了。
到时候,他就向左贤王证明了自己!
这样的后果就是,他走得太急,给的细节太少,信息也太少,这叫上洛郡的管理层来回开会讨论,无法在第一时间确定此次荆州出兵究竟是像上次他们秘密入荆州那样的试探,还是妨碍荆州与梁州之间的战争那样的小打小闹,还是如匈奴王所担忧的那样图谋甚多?还是像那豫州突然发难意图拿下信都那样的来势汹汹?
啥也没!无奈之下,这些人最后决定要将消息送到丰饶关,却不是八百里加急,而且他们也很谨慎,商量好了要召集周遭各部注意荆州,严加防范。
可是等他们发信出去,却一直收不到来信,也和信使失去了联系的时候,他们这才突然发现,周遭各部,全部失联了!
那披头散发的男人满面骇然地惊站起:“不好了!虚连题梁……”
在这个节骨眼上,各部的失联,终于像是一个大耳刮子把他们给打醒了,看来这一次,荆州并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大有图谋。
虚连题梁冲出去了,那他……会不会正面撞上荆州的大军!?
根本来不及理虚连题梁这个小子了,上洛高层当机立断:“马上将海东青全部放出,斥一小队骑兵,快马加鞭,赶到丰饶关,其他人,随我应敌!”
真的,还能来得及吗?
“咻——”一支利箭脱弦而出,瞬间穿透了一只飞得格外迅疾的海东青。
那强健的猛禽在空中惨叫了一声,直直坠了下来。
与此同时,周遭忽然朝天射出了数十支冷箭,生生将那群从上洛郡飞出的鸟儿全击落。
温如瑾拨弄了一下弓弦,笑了一下:来不及了。
“今晚给你烤鸟吃。”温如瑾挂好了这只木弓后,摸了摸肩膀上的某只小兽。
随着温如瑾这堪称无情铁手一般的抚摸,不知道是刺挠到哪根毛毛了,金毛犼背上的肌肉群一阵蛄蛹,它不耐烦地“嗷”了一声,用毛茸茸的尾巴把温如瑾的手打落。
温如瑾:“……”好难讨好哦,但是烤鸟肉已经是这个年代的顶级美食了好伐!
此刻的他还没有完全绕过这几座山峰到上洛郡的大后方,但是这不妨碍他击落这些“天空信使”。
“匈奴人肯定不止放出了海东青,起码还得有一队骑兵,”温如瑾眼神一冷,“将士们,不能歇了,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绕过这些山脉,截杀匈奴人的信使!”
“全军听令,加速前进!”
大军移动的动静太大,温如瑾担心惊动了那些人数较少的以送信为目的的骑兵,会使得他们选择隐蔽前行,他最终决定自己先率领威虎营,快速拦截敌方的信使,大军殿后。
温如瑾埋伏在上洛郡去丰饶关的必经之路上,七天,截杀了四队人马。
“还挺谨慎。”他笑了笑,无所谓地从敌人地从敌人染血的尸首中,拔出了自己的方天画戟。
杀的人太多,血太多,这杆精致的方天画戟上,系着漂亮的红缨,这红缨的作用本来是吸收血液,在使用武器旋转的时候将血液飞溅出去,防止血液沿着精铁杆子流下来,继而导致摩擦减小,影响手感之类的,只可惜,现在它自己今日畅饮,显然是饱到了极致,无法在保持杆体的洁净了。
温如瑾看着那殷红到了极致的红缨,看着它重重地垂着,滴滴答答地滴血,他面无表情地直接撕下了敌人尸体的衣料,粗鲁擦拭。
趁着血还热,赶紧擦,血要冷了就凝结了,那会成血痂,很难洗的。
金毛犼看他居然这么邋遢,一点水都不用,那双手都是黏糊糊的血,他却光用沙子摩擦摩擦,它就有点嫌弃了。
那毛茸茸的小脸上,粉粉的鼻子嫌弃至极的翕动了几下,它也想给自己换个肩(坐)膀(骑),但是脖子拉长,抬高了脑袋,东看看西看看,几万士兵,各个都是汗水的酸臭味儿,居然还是温如瑾身上最干净!
守静一脸沉痛地闭上了眼睛:也许留在系统空间拆家也是个不错的游戏。
阿旗趴在地面上,努力地去听有没有马蹄的动静,但是不知道是这里距离上洛郡前头还太远,还是李峰隆的大军未到,他没听到十分明显的动静。
阿贞见他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便问:“公子,我们还要继续埋伏在这里吗?”
“当然不,贞叔,你留下一小队的好手,令他们在此埋伏,见有任何送信的东西,甭管是天上飞的鸟,还是地上跑的人,全杀了!”
“其余人,随我继续前进!”
“战况如何?”温如瑾问520。
按照计划,李峰隆应该已经开始发起了攻城之战了,而他,要在后方,要捕捉到一个精妙的时机,一举击溃敌人的战意。
温如瑾本来就是秘密绕道,如今他的三路大军已经汇合了,纵使李峰隆要沿途厮杀,却也应该要比他更快,至少,也得快个三五日。
“十分精彩!”520喜滋滋地说,“虚连题梁你还记得吗?他自个儿带着八百人,就冲出去了,直接撞进了奔袭而来的李峰隆的怀抱里。”
温如瑾:“……”
他唏嘘不已:“虚连题梁,是不是想要一个回马枪,反杀我?”
不错,确实有点脑子,有勇有谋。
但是吧,温如瑾还是很感动他和李峰隆的这场千古难得一见的——“双向奔赴”。
不知道李峰隆有没有给他一个霸总的“壁咚”,会掉头的那种。
这怕不是值得记入史册的一幕?
实话实说,李峰隆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的。
他分了一部分兵去拿下商县,而他则率大军,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踪,大大咧咧地直接冲向了上洛郡,求的就是一个神速,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会不会暴露,呵呵,右翼都剪得七零八落了,中路大军估计无需十日,就能攻向始平郡和平安市,就问问匈奴上层就算发现了他们大军的行踪,打算怎么着吧?
是要援军已经被烽火缭绕的上洛郡?还是稳稳守住丰饶关?还是直接丢掉长安,保住信都?
什么都丢不下,两者都想要,在这样群起围攻的多方求援之下,恐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李峰隆率领的大军,发现了上洛郡居然率先派出了八百骑兵,直直地冲他们扑了过来。
李峰隆其实是很茫然的,你但凡能发现一只小老鼠,主动且积极还满脸兴奋的冲进猫群,你都会发现,小猫咪的脸上,会出现和此刻的李峰隆一样的茫然的表情。
抬了抬手,李峰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堪称糅杂了玩味和嗜血的笑容:“大军成包圆之势,不要打草惊蛇,我已经很久没有吃饺子了,今日就来试一试。”
虚连题梁看到前方的些许人影,精神大振:“那荆州长孙虎就在前边,随我冲啊!!!”
“杀了长孙虎!”
冲啊冲啊,冲得足够近了,虚连题梁才发现自己一下子的不够谨慎和眼瘸,究竟造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恐怖后果。
八百对二十万多。
他虚连题梁又不是什么霸王转世,说一句被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都算是给他脸了。
李峰隆当然也注意到了他,雄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盯紧了那个人:“那便是虚连题梁!将士们!披发褐色直襟短衣者,为虚连题梁!杀虚连题梁者,赏金三两,连擢二级!”
既然是能叫公子都记住名字的人,还是什么左贤王的儿子,那想必人头应该更加值钱才对。
虚连题梁这一波骚操作下来,要是温如瑾能目睹,都得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的霉运传给了对方。
但是很显然,虚连题梁要比温如瑾好运一百倍不止,被发现之后,他果断地在骑兵的包裹下疯狂往回逃,李峰隆指出了他的装扮,他便立刻扒掉了自己的外衣,纵使前段时间中箭的伤口因为这样粗暴的动作而撕裂,也在所不惜。
不得不说,虚连题梁真的是有几分狗屎运的,他生生在己方人命的堆积中,逃回了上洛郡。
而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上洛郡管理层根本不敢不管他,硬是做足了准备,城墙边上坠下了一条绳子,虚连题梁一到,直接丢弃了自己的马儿,他刚抓紧那粗粗的麻绳,上边的人一下子就将这大混蛋从城墙脚下给拉了上去。
李峰隆冷笑一声:“上洛此刻毫无援军,战士们,杀啊!”
上洛苦苦坚守了大半个月,可是援军一直不来,他们和外界彻底失联,根本无从得知是匈奴顶层已经放弃了他们,还是他们的求救消息根本没能发出去?
其实真相比这些绝望的人所想象的要更加残酷,因为是两者皆有!
他们确实和匈奴王失联了,而顶层的决策者能纵观全局,联系不上上洛郡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便能猜测到他们的处境。
可是匈奴政权不似华夏政权,他们虽然有共同的匈奴王廷,还整出了一个颇具模样的匈奴汉国,但是匈奴汉国根本不是一个封建制大一统的国家,这是一个兼具了原始部落制度与奴隶社会特征的特殊政权,匈奴政权的各部落有自己的人民和政权。
如今上洛郡的各部落追随的是左贤王,左贤王可是能够继承单于位置的存在,而同样被豫州猛攻,且在对方妙计连连之下接连失守了好几座城池的信都,那可是匈奴王自个儿的部落根基。
所以,如果可以二救一,匈奴王会选择信都。
上洛郡被放弃了,换句话说,长安被放弃了。
也不能说是完全放弃,毕竟这似乎是左贤王的势力,只能说,匈奴王选择保全自己的信都,至于左贤王如何拯救分配给他的囊括了长安城在内的大片土地,那得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绝望之下的上洛郡根本挺不了多久,他们本便因为被切断了联系,人心惶惶,又因为缺粮少食,战力下降,眼看着一切就要不好了!
虚连题梁避开了冲着他眉心而来的冷箭,手中大刀一挥,便甩开了不少的血水。
他一抹脸上的血与汗,动作敏捷地登上了高处,越发看到了荆州兵与河南兵的气势汹汹,而己方人马应对则十分拉胯……城破,是必然了,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罢了。
虚连题梁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援军久久不至肯定是因为这些华夏人搞的鬼,他的父亲是不会轻易放弃已经雄踞了几十年的土地的,说不定援军就在包围圈的外边,只需要再咬牙等一等……
手起刀落,又是一个不长眼地冲到了他面前的荆州兵,虚连题梁脸上的戾气几乎能从毛孔中生生溢出来,不行了,上洛……怕是等不到援军了。
虚连题梁最后恨恨地看了一眼敌军的轩辕指挥处,他这是第二次被人追得像一条落水的狗一样四处逃窜,他记住他们了!荆州长孙虎!荆州李峰隆!
虚连题梁当断即断,立马点了几人护送自己,直接上洛城背后赶去,他要走了,先冲到丰饶关再说,他就不信了这荆州兵还能一下子拿下雄关丰饶!?
三十六计,走为上!
虚连题梁深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逃都逃得十分悲壮。
上洛之兵节节败退,而就在这样的时刻,原本英勇杀敌,是左贤王亲子,勉强算是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的虚连题梁,居然消失了!
驻守在上洛的匈奴某部首领,察觉不见虚连题梁,便使人去找,结果发现——这厮逃了!
这厮居然趁乱,从大后方逃走了!
“虚连题梁!!!”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怒目圆睁,“该死的虚连题梁!早知道就不该把他救回来,就该让他死在那李峰隆的手中!”
他们再如何愤怒也于事无补了,己方士气原本就低迷,如今上层将领还被斩头了好几个,贵族代表虚连题梁又逃跑了,低迷的士气直接陷入了奔溃,而那原本就气势汹汹,勇猛无比的荆州兵,居然还有后招!
他们绕到了上洛郡的背后!
匈奴首领闻言,不知道是该哭还是改笑:“虚连题梁……看来这次你得陪着我一块下地狱了!”
就在两军焦灼之际,温如瑾率领三万精兵,犹如天降一般,自背后杀入,彻底击溃了匈奴士兵的战斗意志。
俯冲而下还没有加入交战的时候,温如瑾居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向这边冲来,然后发现了他之后,又一个急刹车,调转马头往回逃。
温如瑾:“虚连题梁!”
好家伙,怕不是半夜坠城逃跑,又刚好遇到他围抄在后,被截住了吧?
虚连题梁头都不敢回,策马狂奔,连连骂娘:“该死的长孙虎!该死的荆州!该死的华夏人!”
乱战之下,温如瑾想要逮住虚连题梁一个人还真挺不容易的,更何况对方是有意往人群中挤,不过没关系,总归是肉烂在了锅里头,再怎么样,他还是在包饺子的馅料里头。
荆州兵如有神助,气势如虹!
杀不尽的敌人,在如同蝼蚁一般拥挤之下,接连跳跃想要冲入城内都被挡下的金毛犼,只好原地嚎叫,一叫就放倒一片。
纵使没有了战斗意志,但是匈奴的兵也绝不放下武器,因为一旦放下武器,己方必定不容自己,至于敌方会不会善待俘虏,你想一想之前的血海深仇,你觉得可能吗?
温如瑾眼看着他们就要在绝望中诞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勇猛了,当机立断,不再去搜寻那小强一样命硬的虚连题梁,他驱马踏过重重敌人,喊道:“掩护我!”
他要亲自登上城墙!
阿旗阿贞各带领数十人,掩护温如瑾的左右,守静听到了他的声音,没有犹豫又是几个跳跃,迅速地回到了他肩膀上——
铲屎官这次又变成普通人了呢,很脆皮的,小爷得保护好小脆皮!
温如瑾一边御马,一边将方天画戟使得虎虎生威,恍若杀神一般,只知道杀戮,不知道疲倦,兼之他肩膀上还有一只彻底被惹怒的怪兽,好不容易靠近他,不是被他捅死,就是被他肩膀上的怪兽一爪子撕破喉管,这叫敌人万分胆寒,根本鼓不起勇气围攻温如瑾。
远处作为总指挥的李峰隆,早已经接到了斥候的汇报,知道温如瑾已经在上洛郡的背后了。
他远远的眺望着,仿佛能跨过重重人海与巍峨的城池,看到温如瑾的身影一样。
良久,听着匈奴人的惨叫连连,他提起的心脏还是放下去了,终于舒了一口气,感慨万千:“公子,颇有当年冀太祖的风采啊。”
不,硬要说的话,公子今年也不过十五岁,比之冀太祖当年还在私塾读书,如今的公子,要勇猛多了。
纵使是冀太祖,也是弱冠之年才横空出世的。
更何况,冀太祖荣登大宝后,为了洗刷母亲的名声,便说自己那令他父不详的母亲,是踩了什么巨人脚印才怀上了孩子……
这等可笑的谎言,李峰隆怎么可能相信,要真随便踩踩脚印,就能叫妇人怀孕,那还要男人作甚!?孕育要真那般简单,天下不会历朝历代都疯狂地要繁衍人口了。
冀太祖这些话,只不过是为借此说明自己天生不凡罢了,他李峰隆可不相信!
但是……他相信公子,公子身边,却是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神兽天降,选定了他的,眼见为实!
这哪能相提并论!?
李峰隆心涌澎湃地想到:纵使是当年冀太祖复活过来,也得退让一射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