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汁桃刚跳下货车,就看见小姑子和儿子的姑丈已经在路边翘首盼着。
他们夫妻俩一人蹬着一辆自行车,都是心细的人,后座还包了好几层崭新厚厚的花棉布,他们一人载一个,拉他们娘俩去火车站,这样一路就不硌屁股了。
“你们这也太客气了,今天是工作日又不放假,难为你们还专程请假出来,我说不用你们送,火车站离这没几步路。”
话虽这么说,但是段汁桃心里还是抑不住的开心,小姑子没出嫁前最黏她,她在娘家又没有姐妹,嫁到单家,小姑子把她信奉得比她亲哥还神,两个人好起来的时候压根叫人看不出是一对姑嫂,直呼亲姐妹也不过如此。
“嫂子你跟我们还见什么外,星回,快把你妈手里的行李接过来,别累着你妈。”
都说姑姑疼侄子,到了单琮玉这就变成了疼嫂子。
“嫂子,知道你们这回轻装上阵,我们也就不买什么东西让你们捎带上,只买了点路上吃的,再这五百块是给星回的上路钱,这还是他头一回出远门,这个钱必须得拿着。”
段汁桃吓了一跳,五百块,可是单琮玉一个月的工资了。
还好,瞥了一眼旁边妹夫的脸色,丝毫不改,像是夫妻两个商量好的数字。
单琮玉笑她这副做贼的模样,“你看他干什么,他下个月就要去买小汽车了,五百块跟他贫什么。”说完一副懊恼的样子,转头埋怨丈夫:“都怪你不勤快,早早把驾驶证考出来,这会子车也早就提出来,可以去乡下接嫂子上来了,还坐货车上县城受那罪。”
段汁桃吃了一惊,小夫妻俩结婚才三年不到,居然存够十万块去买小汽车了?
整个县城的路上都不见几辆四个轮的小轿车。
小姑子冲她眨眨眼,扯了她的袖子,嘴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嗫嚅:“婆婆给的钱,公公下个月荣升一把手马上要公示了,他们两老不好高调庆祝,心里实在高兴,给我们两个年轻人买个车也算喜庆喜庆。”
段汁桃听了着实为她高兴,小小的人儿,在她手底下长成大姑娘模样,又咬着牙把她供完了大学。一毕业找到了好工作,紧接着马上寻了一户靠谱的人家,工作婚姻两手抓,从没让她操心的时候,段汁桃这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
有着娘家两个嫂子的前车之鉴,她总时不时对照着,对自己说,自己福薄,没福气碰上谈得来的嫂子,自己嫁去单家也做嫂嫂,绝不能叫琮玉将来和她一样伤心,落得个有家回不得。
“你过得好,嫂子和你哥也就放心了,我们一家都去了北京,总有担心你的时候,怕你受了委屈,想哭都没地儿找人哭一场。”
这话她不怕妹夫在场听了笑话,原意就是为了敲打敲打妹夫,他们举家迁到北京,小姑子一时间在本地娘家无人,别叫她在他家受了委屈。就算万一受了委屈,他作为男人也得时刻记得护着自家媳妇儿。
委屈的时候不是没有,又和公婆一起住,只是单琮玉被段汁桃从小宠的一惯好性儿,不愿去计较罢了。
有嫂子在,家里但凡需要有人出面掐尖要强,总是嫂子打头阵把她护在身后。
可是她也长大嫁作人妇了呀,眼下哥哥和嫂子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家团聚的机会,她再使小性儿叫他们不放心,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放心吧,他们一家亏不了我,再说我手上还把着他家的小崽子呢。”单琮玉玩笑道。
“怎么不把明明也带来呢?”段汁桃上回见小外甥还是过年的时候,单琮玉两口子把他抱回来到乡下拜年,小家伙虎头虎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和儿子单星回小时候还真有几分相像。
“走路刚走顺溜,正是搁家里造反的时候,我们俩逃出生天,好不容易歇口气,丢给保姆呢。”
“男孩儿就是这样,你忘了星回小时候了?也就爹由着他胡闹,就是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砸光了,老爷子还拍手给孙子叫好叫威风。”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替我谢谢你公公,原为了星回去省城上初中托请过他,学校谈好了,倒是我们这边出岔子不去了,耽误他替我们筹谋了,怪不好意思的。”
单琮玉瞟了一眼边上拎包的丈夫。
丈夫会过她的意,接过话茬,自己亲自上阵道:“嫂子别客气,星回这成绩拿去省城人家都是巴不得请进门的。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再说人家未必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省城不比县里,咱们小县出身他们不一定看得上眼,人家真正吃面子的,还是咱哥。”
难道她不知道,这事儿是单琮容打电话给省城的人办下来的么?
不过这也不怪段汁桃不知内情,单琮容这人就是那样,做什么事都闷里闷声的,不做成绝不透漏半个字,就算做成了也未必愿意吐露一言半语。
单琮容备了两条线路,一条是自己这回跟学校提请的升职和家属院购房资格又一次失败了,老婆儿子继续在老家待着,那么就得早早地替儿子打算起来,小学在县城里读书不算耽误太多,初中必须得去省城,那里有全省最集中和优渥的教育资源;第二条路就是自己这次升职和家属楼批下来了,那么儿子单星回这次也可以顺利在初中升入京大的附属初中,到时候自己再费心辅导他的功课,不怕学业功夫比京籍的孩子落下多少。
他人虽在外,心里却一直是惦记着家的,只不过这份惦记,从来不轻易说出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