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些大学里教书的老师们,家眷也都是些清高风雅的人,不想也有很多是和段汁桃一样从乡下来的妇人,她们最新鲜家属院里的新面孔,于是段汁桃很快就在这儿找到了自己的社交队伍。
学校里有好几个教职工食堂,段汁桃这几天便跟着邻居的大姐和婶子们逐个熟悉摸排,总算得出比较全面中肯的结论——
西边的食堂的面食做的好,葱花肉饼卖得最俏,想要买上得七点之前起个早,一过七点准售空;南面的食堂中午适合打菜,肉菜卖的比市场上还便宜不少,排骨、肘子、筒子骨,大锅炖出来又糯又香不塞牙,蔬菜类就马马虎虎了,等到段汁桃去打的时候总是蔫黄软塌,看着就令人毫无食欲;北面有西式的糕点面包和牛排,一般都是家里的孩子馋着吃,大人们多和段汁桃和单琮容一样热衷豆浆油条。
女人们在一起总是爱八卦的,才两三天的功夫,段汁桃便被隔壁的大姐和婶子们盘问的就差连内裤是什么底色都知道了。
“这回你家小单工资涨了多少?”生物系张教授的爱人翠芝大姐笑眯眯的探询。
“不大清楚,这些事他自己会安排,不过每个月开销完多出来的钱他都会汇到我的折子上。”段汁桃觉得谈经济账多少有些敏感,便打算马虎应付过去。
翠芝大姐可不这么认为,皱了皱鼻子,指点道:“小单现在不比之前了,听我们家老张说现在物理系最热的红人就是你们家小单,系里今年提拔的名单第一个就是他,光是今年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和申请的专利,哪一个进项都不小。你呀眼皮子可不能这么浅,小单学的是物理,又不是经济学,精打细算哪有咱们女人强,他的钱你得好好拢在手里,空闲的时候和我们几个前辈学学理财生钱之道。”
一旁同样拎着饭盒去食堂打饭的化学系李教授爱人,努了努嘴,不大认同地驳道:“别矫枉过正偏了头,润丹的事儿你们没听说?”
八卦的话不压低声音说出来,便不够吸引人似的,李教授的爱人把她们都扯到自己的身边,两手一边挎一个并排走,手里拎着的饭盒都嫌碍着她八卦闲谈一般,巴不得甩了出去。
挤着眉嘟哝:“润丹她家男人,就是俄语系的那个,都说平时她厉害,治家治得滴水不漏,她家老邵出了名的捧着她,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准保一分不落的全部上交,可谁知高压之下果真被管得出了事。”
“出什么事了?”
“这事你们没听说呀?润丹她娘家多少也算有些本事,这么大的事儿压着,你们都还没听到风声呢。”
众人见她卖关子,也不急着往食堂赶了,四五个女同志都驻在原地停下,眼下胃口全被她吊到了那张嘴上。
“她家老邵和女学生搅和到了一起,你们猜润丹是怎么发现的?”
在学校里,老师同女学生搅和到一起,绝不是开天辟地第一桩了,众人便也见怪不怪,只是对印象里的“女学生”这三个字眼更加提防和唏嘘。
“老邵穷呀,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就这经济水平还有心思变着花儿的刷饭卡请女学生吃饭,不过倒不是饭卡刷的勤快被发现了,而是家里的卫生纸和肥皂短的也忒快了,隔了十天半个月家里就少四五打卫生纸、少两块肥皂,啥家庭啊,就是一天窜稀二十回也用不了这么多的手纸,更别提肥皂了,肥皂多经禁用,我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半个月都用不完一块肥皂。”
李教授爱人吞了口唾沫,继续眉飞色舞道:“润丹找到女学生宿舍的时候,什么话都不说,啪的一个大动作先去翻女学生的肥皂盒,果然肥皂盒里躺着的是她买的白猫牌肥皂,气的她呀,就差去女厕所纸篓里把手纸也翻一翻了。”
“现在这些学生怎么这么不争气呢?爹妈送她来上学,她倒好,来学校学偷人了。”众人感慨。
最后纷纷得出结论:“看来这男人的经济账也不能管得太严了,总得给他们留一丝缝儿透气,真铁桶一样堵得他无路可走,哪一天那可真就反了天了。男人要是心不在家里了,连家里的手纸和肥皂都想着法儿的往外拐!他不要脸不要紧,咱们女人和孩子还要脸,润丹她家出鞘今年也升初中了吧?难怪听我家晓玲说出鞘请假好几天没上学了,原来是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儿。”
秋后的麻雀被日光晒足了温度,立在稀疏的枝头慵懒地叽叽喳喳,家属院里的柿子树上,果实渐渐也开始挂起了红。
家属们打了饭准备各自分道扬镳回家,生物系张教授的房子分得离段汁桃家最近,他爱人翠芝大姐便依旧和段汁桃一道走。
快要路过段汁桃家的小平房时,一阵草药混杂着肉类的馋香从砖墙里飘出。
翠芝大姐拍了拍段汁桃的屁股,笑容一目了然,“是淮山党参炖牛鞭吧?”
段汁桃一下烫红了脸,心里嘀咕:翠芝大姐好灵通的鼻子……
吾翠芝自信地昂起下巴,睥睨道:“我爷爷那辈儿就是当地有名的中医,我打小就泡在药材箱里,你呀下回炖牛鞭再多加一味干龙眼肉,提味增香,还大阳大补。”
段汁桃顿时血气翻涌上头,脸红的快滴出血来,羞的只想就地找个地缝一头钻下去。
吾翠芝捂嘴笑着搡她进门,还不忘打趣道:“快进门吧,你家单老师在家里等你呢,明后天国庆放假,你们俩口子有的忙乎。”
哇,段汁桃下回是再也不敢掐着饭点去打饭了,这要是再碰上翠芝大姐,她问她上回的牛鞭味道怎么样,到时可真就任由翠芝大姐揉搓团捻了。
刚一推开院门,还没跨进门槛,就听见儿子单星回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噼啪声。
“妈,我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呢?”
“你找它们干什么,吃完晌午饭我帮你找,我都收到柜子里去了。”
“那你炉子上的东西什么时候炖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炉子上炖东西又碍着他什么了?
段汁桃没好气地道:“快了,馋猫儿净打吃的主意,里头有药,你小孩子不能吃。”
单星回丝毫不关心这个,直说:“我是让你快点炖好,我要烧热水洗澡。”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昨天刚洗过澡,他今天又要洗。
段汁桃倒是巴不得他勤快些天天洗澡,有时候打完球臭烘烘的回家,都不知道拿毛巾抹一把汗涔涔的脸和脖子。
“我爸新买的洗发膏呢?”
段汁桃明白了,原来这小子是打洗发膏的主意。
在乡下都是用肥皂,这稠稠腻腻香喷喷的绿色洗发膏,段汁桃只用了一回便也爱上了。多方便呀,一小袋揉搓出一整个头的泡泡,洗完头发一点也不干涩毛糙,确实比肥皂更养头发。
“先吃饭。”段汁桃说,“你爸下午领你去学校插班报道。”
段汁桃原本适应了环境松弛下来的心,这会又忐忑起来了。
她们女人天生就爱和女人打交道,但是儿子打小都没出过县城,一下子插班到新班级,虽然是刚升初一的新班级,开学也才一个月不到,但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哪怕只晚入学二十来天,段汁桃都有些怕儿子在新环境里融入的不好。
这时,单琮容捧着书从西边的书房窗户里钻出了半个头,喊道:“甭急,你们班主任喊你下午和新来的同学一起报道,人家下午两点的飞机到首都机场,到学校的话怎么着也得三点过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