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你——来大姨妈,裙子,红了。”单星回替她挡着身后裙子上的血迹,指着她狼藉的裙摆说。
沈岁进整个人一下懵了。
“楼上,你的凳子也有,我已经帮你擦掉了。现在可以回家了吧?”单星回挑眉问道。
沈岁进羞愤的重重点了点头。
潮汕砂锅粥泡了汤,两人以诡异的串珠阵势,在京大的校园里,一前一后,亦步亦趋的走。
沈岁进尴尬到脚指头都冒烟了,把手放在身后,拎起被洇红的裙摆,固定好一个褶皱,恰好把脏掉的那块地方藏进褶皱里。
好死不死,今天还穿了白裙子。
简直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两人一路无言,单星回一时还真不习惯沈岁进这么安静,于是找了话题:“沈岁进,你平时吃的也不少啊,发育的也太迟了。”
一点不像他,才初一,已经个头蹿到一米七八,马上要突破一八零大关。
沈岁进突然顿脚,害得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单星回差点撞上去,两个人就地扑倒。
“好好走路,你别走神啊!”
沈岁进回头恶狠狠瞪他一眼,才发觉,他刚刚说的,好像确实不假。
同样初一,班上大多数女生已经有一米六二三左右高了,大多数在五年级左右就已经第一次初潮。而她,因为体质和妈妈一样,发育得迟,这会才来第一次大姨妈,就连个子,都在班级女生的平均海拔以下还差好多。
单星回继续不知死活的说:“回头多喝点牛奶啊?别挑嘴,咱们中国的牛奶就挺好,非得惯的要喝法国进口的牛奶,这又不是美国。”
单星回听梅姨吐槽过,说沈岁进非法国的牛奶不喝,瑞士的奶酪不吃,嘴巴刁的很。这年头哪那么容易有法国空运回来的新鲜牛奶,一个月偶尔逮着一两回,还是沈海萍托外交部的老同学从巴黎带回来的。
大小姐娇贵,不喝国产的牛奶,说里面掺着一股兑水的奶精味儿。这可愁坏了梅姨,觉得自家大小姐,就是因为牛奶喝得少,才不长个子。
单星回当时插了句嘴:“没横着长就不错了。”
这话,单星回绝对不是说的毫无根据。
毕竟每回从游戏厅打完游戏出来,天色要是晚了,张强总会请他们这帮小屁孩去附近的烧烤店、砂锅店或者其他小馆子,搓上一顿。
而沈岁进,作为一群汉子里头的唯一女同志,是当仁不让的饭桶担当。
一群小伙子还在回味,刚刚那个游戏的策略怎么样可以更加精进得分,沈岁进往往已经横扫完桌上大半的热菜。
以至于张强后来一看见沈岁进,就感到自己的钱包在呻/吟哀嚎。
太阳渐渐毒烈,晒在两人的正头顶。
家属院离图书馆有好长一段距离,几乎隔了半个的京大校园。
正午的太阳,像烧得最旺的一把炭,把地都要烤熟透了的烫。
沈岁进本来肚子就酸胀难忍,早上又没吃早饭,还作死的喝了一杯黑咖啡提神,这会根本分不清是饿得头昏脑涨,还是来大姨妈的乏痛。
从图书馆出来,才走了七八分钟,已经觉得整个人要虚脱了。
察觉到前面走着的人,脚力渐渐不济,速度也缓慢了下来。
单星回问:“要歇会吗?”
沈岁进停下,摇头说:“不了,快点回家吧,我想早点换上干净的衣服。”
又往前走了几步,视力已经开始出现重影了。
“沈岁进?!”单星回才叫了她一声,她就扶着额头,晕眩得不知东西南北。
人晕倒时,是惯性往前扑的。
幸好单星回眼疾手快,拔腿,抄手一捞,横着拦截住沈岁进的腰,一下就把她捞进了自己的怀里,借着靠在他身上的力,她才不至于跌破头。
有了借力,沈岁进整个人就下意识完全放松的倚靠在单星回身上。
单星回死命在原地站住脚,气沉丹田,用意念把自己想象成一棵咬定青山的千年古松,这才成为了沈岁进完美的人形倚靠柱子。
单星回开始怀疑人生了:“你们女生不是一个月流血七天都不会死的怪物吗?”
沈岁进缓了一下,眼前的重影已经开始渐渐合二为一,看见单星回那张欠扁的脸,丝毫没有自己现在还扒在他身上续命的自觉,白眼道:“要不你来当女的试试?”
单星回干笑两声:“别,麻烦!”
人妖都比女生强,一个月戴七天卫生巾,还打不打篮球了?别叫球瘾给憋出病来。
“单星回,你发育得很好吗?”沈岁进突然温和的问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单星回怎么觉得怀里娇声娇气的沈岁进,是在给他下套呢?
“还好、还好,也就全校初一最高吧……”单星回谦虚的说。
沈岁进:“那好,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单星回:“啊?”
沈岁进:“把我背回家属院。”
单星回:???
她在开玩笑吗?
从这里到家属院——少说十分钟的路程……
沈岁进:“怎么?不行吗?那就公主抱。”
单星回:??!!!!
等单星回不负“重”望的把沈岁进驼回家属院的时候,单星回俨然累如死狗。
刚一跨进沈家大门,单星回就救命的大喊:“梅姨、梅姨!”
快把背上这个疯狂的女人接走。
整整二十分钟!
从京大图书馆到家属院,原本徒步走,只剩下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骡子拉磨一样的单星回,驼成了蜗速前行。
沈岁进在他背上,时而威逼时而利诱。
“明天我请你去回民街吃烤串,点他个十七八串,别客气!”
单星回驼得眼冒金星,腹诽:十七八串,那哪够?
“单星回,加把劲啊,我都快被地心引力吸到地上去了,能不能帮我把屁股抬高点?!”
单星回腰都快背断了,暗自吐槽:物理学渣这会无师自通,知道地心引力了!
以上吐槽,全部都是腹稿,因为他根本也力气再多说一句话。这祖宗一上了他的背,根本脚就不肯沾地了。
足足都快半小时,沈岁进这位娇公主,压根儿就没从他这个人力轿夫的身上下来过。
更要命的是,他一进门,发现梅姨不在家。
这意味着,他要继续任劳任怨地伺候这位大小姐。
单星回看见客厅里的沙发,无异于在沙漠里看见了绿洲,渴望又迫切的想把沈岁进撂在那上头。
谁知——
“别、别!直接进屋!”沈岁进拍着他的肩膀指使道。
单星回提着最后一口气,发出灵魂拷问:“都到家了,你就不能下地自己走吗?”
沈岁进羞赧的说:“血好像流到脚上了,我怕落脚会把血粘在地毯上,你把我放进我屋里就好。”
单星回闻言,忍不住吐槽:“又是国外学来的洋毛病,谁家全屋铺地毯!”
沈岁进求人办事,脾气出奇的好,只是像憨憨小猪叫一样,短哼了一声。
单星回单脚踹开了沈岁进的房门,把她往地板上一撂,不管不顾地瘫倒在她房间的地毯上,舒展身躯,整个人肆无忌惮的呈现大字型。
少年白色的汗衫早已湿透,贴在隐约可见的肋骨上,有一种超越这个年纪的成熟性感。
沈岁进匆匆瞟了一眼,忽然开始认同,单星回是真的发育的好。
沈岁进拣了条干净的睡裙,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姨妈巾存货。
她让单星回帮忙去梅姨的卫生间里找找。
单星回去搜寻了一番,无果,返回来,隔着浴室的门向沈岁进汇报:“梅姨是不是过了更年期,已经绝经了啊?没看见她的卫生间里有那个啊。”
这话单星回说的绝对是有根据的,因为和梅姨接触了这么久,他从来没见梅姨什么时候发过脾气。处在更年期年龄的梅姨,脾气温和绵软的像一只绵羊。
里头的沈岁进在哗哗冲水,关小了水流,竖耳听他在说什么。
沈岁进大声问:“你说什么?”
单星回:“没什么,你洗吧。”
单星回想起来,可以回家去借段女士的卫生巾。
回到自己家,单星回在卫生间里翻箱倒柜的声音,惊醒了吃过午饭正在打瞌睡的单姥姥。
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卫生间门口,问道:“星回,你找什么呢?午饭吃了吗?”
单星回吓了一跳,转头就问:“姥,我妈的卫生巾在哪你知道吗?”
老太太魂都要惊飞了,疑惑道:“你找这个干什么?”
苦口婆心劝道:“这东西晦气,你们男的不能拿。”
单星回感到好笑,说:“一个卫生用品还叫你说成了邪物,姥,电视你看不懂,广播总会听吧?没事多听听广播,里头经常宣传教育现代的卫生观。得,在这,找到了!”
单星回在壁柜的一个黑色塑料筐里找到了目标,单姥姥见了,一边哎哟哎哟的叫,一边上前要抢。
“你这孩子,再现代,这东西也是女人的晦气!”矮墩墩的个头,只到单星回的胸过,却拼命踮着脚要抢夺。
单星回侧了个身,躲避过老太太的魔爪,又蹲蜷成一团,灵活的从单姥姥的腋下钻出,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轻松逃出了卫生间,拔腿就跑。
老太太插着腰,一把年纪显然追不上外孙的长腿,眼睁睁看着外孙把那个晦气的东西,送进了隔壁的沈家。
想起姑娘说的话:妈,隔壁那户可是惹不得的大户人家,您平时和那院打交道,千万注意着点啊?
老太太耸了耸肩,无力地垂下双手,大概也明白了,这东西,是给谁送的。
叹息的摇了摇头,心想:星回这孩子,招惹谁不好,非得招惹沈家的孩子。听说沈家是高门大户,女儿女婿一家在这北京城里也没什么根基,老太太心里很是清楚,万一两家的孩子纠缠起来,吃亏的到底会是谁。
那沈家为了护着闺女,想捏死女婿一家,可不就跟踩只蚂蚁一样么?
况且老太太还听说,沈家的老太太,是个眼高于顶,油盐不进的前朝贵妇,和家属院里的邻居们相处起来并不愉快,经常能在茶余饭后,听见邻居们在背后非议沈老太太为人处世不地道。
那一家子的深浅,光是看一个伺候沈家爷俩的保姆就知道。
从没见过理事手段这么厉害的保姆,由此可知,沈家的门户,绝非善类。
沈岁进洗完澡出来,已经换上了单星回从门缝递进来的姨妈巾。
听到她出来的动静,斜躺在沙发上的单星回,没有要起来坐正的意思,慵懒问道:“梅姨去哪了?她不在,你中午吃什么?”
大约是被她刚刚的晕眩弄得后怕,单星回决定要盯紧她把午饭给吃了。
沈岁进冲了个凉,浑身舒坦多了,想起来厨房柜子里还有几包宏润泡面,就说:“煮个泡面吃吧!梅姨可能去我奶奶那了,平时我和我爸不在家,她拾掇完这里,有空的时候就上锦澜院汇报工作。”
单星回奇道:“当你们家的保姆可真不容易,领导秘书似的,还整个工作汇报。”
沈岁进一面和他搭腔,一面转身去了厨房。
“你要不要也吃泡面算了?我再给你卧个鸡蛋在里头。”沈岁进问道。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单星回从沙发上弹身起来,跟着她一起转进厨房。
沈岁进从壁橱里翻了两包泡面出来,准备下锅煮。
单星回一看是宏润牌的,忙呼:“欸,这个牌子的泡面煮的不好吃,要泡着吃才香。”
沈岁进哂笑道:“还说我嘴挑,咱俩半斤八两,吃个泡面你还讲究这么多,煮的泡的,不都一样?”
单星回:“真不骗你!这面的配方一煮就软趴趴,一点嚼劲都没有。小学那会,我爷爷奶奶病重,我妈在医院里忙的不可开交,根本也顾不上我。那一阵,我就变着花样吃泡面,蒸的煮的泡的炸的,我全试了一遍,实践出真知,绝对是泡着最好吃,干吃也不错。”
沈岁进说:“真巧,我妈病的那一阵,我也光吃泡面,不过是从香港寄来的,美国没什么泡面,美国人不爱吃泡面,更懒得烧热水。”
单星回突然道:“你好像好多了。”
沈岁进问:“什么好多了?”
单星回顿了顿,说:“提起你妈,你从容多了,没那么伤感了。”
沈岁进愣了一下,重新笑起来:“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我变得勇敢好多。有什么不能提的呢?我爸和梅姨怕我伤心,从来不在我面前提我妈,可是明明我房间床头柜就摆着我妈的相片呀!他们好傻,马上要我妈忌日周年了,我看他们到时候怎么和我提,缩头缩尾的,一提我妈就跟踩地雷似的。”
“打住打住,我也不敢提,谁知道您大小姐,突然哪根筋搭错,我哪句话戳着你,你的眼泪又跟水龙头大放闸似的。”
单星回可没忘记,刚认识她的时候,单星回一口一句“我妈”,沈岁进的眼泪就跟掉不停的珠子似的,纷纷落地。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他妈长得很像她妈,只要他一提段女士关心他什么了,沈岁进的眼里就不断释放出羡慕嫉妒的冷光。
单星回帮她去烧热水,沈岁进家的热水壶可高档了,插电的,加热器和茶壶分离式,往底座上的茶壶里灌进自来水,扣上茶壶的盖子,对准底下的加热座放好,一摁开关,就能自动煮沸开水。不像他们家,还用着老式的分离电热管,往热水瓶里一插,等着水呜呜叫开。
单星回说:“沈岁进,改天你家的茶壶借我研究研究,我看看它的工作原理和电路结构。”
沈岁进道:“你这是要进电子厂吗?”
单星回无语:“你瞅我的成绩,像将来流水线的工人吗?怎么着也得京大实验班毕业,去造飞机大炮啊!”
沈岁进白眼:“吹吧你!”
单星回说:“真不骗你,等我造出航天飞机,我带你去太空溜达。”
沈岁进抱胸:“你骗我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两件。外太空,我还ufo呢!”
屋外传来自行车打铃的声音,叮铃——
像是巷子夹道有人经过,沈岁进说:“可能是我爸回来了。”
单星回肯定的说:“绝不对是,我爸和你爸现在在同一个课题项目组,晚上没个十一二点,他俩回不来。”
“那我赌是隔壁的张伯伯。”
“老张?不会吧……吾阿姨说他去中关村给强哥买电脑了啊!”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两人把脸扒在厨房的玻璃窗前,静等是谁路过。
“是强哥!”
单星回看见垂头蹬着自行车路过的张强,扭头对沈岁进道:“不介意强哥上你家坐会吧?”
“随便。”沈岁进扭头侧目,“不对,单星回,什么时候我在你眼里,成了这么小气的人了?”
单星回来不及回答她,火速钻出厨房,在门口往院子里吆喝一声:“强哥,打住!上这院坐会!”
张强刚从门前溜过去的身影,一个急刹车,又滚着车轮,倒退了回来。
伸长脖子,往沈家的门院里张望。
“在这!”单星回对他招手,“厨房!”
张强脖子扭了个角度,在西面看见了冲他挥手的单星回。
跨下自行车,把车推进了院子里,撂下脚蹬子,停好。
单星回瞥见他左边半张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夸张的叫道:“你这是刚受刑回来啊?!”
沈岁进闻言也出来看热闹,震惊道:“淼姐这么剽悍的吗?!”
张强咧嘴笑了笑,“也不算白挨一巴掌,总算把事情了了。”
单星回问:“午饭吃了吗?”
张强也不客气,捂着脸上的巴掌印,直说:“我都闻到泡面的香味了,给我也煮一包吧?光顾着脸上被喂饱,肚子里还空落落的。”
沈岁进皱皱鼻子,说:“我这刚撕开了包装,都还没开始泡呢,强哥你这鼻子可真灵啊!”
单星回答应的倒爽快,整的和自己家一样,应道:“成,进屋坐吧。”
三人在饭桌前坐定,面前各自支了一个碗和一个碟,把泡面塞进碗里,又撒上调料包,等着热水开锅就开泡。
“淼姐以后都不来了吗?”沈岁进问道。
她有点不太明白,张强刚刚那句“事情了了”是什么意思。
这是和陈淼说好不来往的意思吗?
“兴许吧。”
张强也不太笃定,陈淼那么一个非黑即白的人,他当着她的面说了那些话,再来找他,陈淼高贵的自尊心也不允许啊?
一想到陈淼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张强心里说不出的轻松,觉得肩上突然少了千斤巨石一般,如释重负。
沈岁进茫茫然的说:“那吾阿姨恐怕要失望了。”
吾翠芝多喜欢陈淼啊!
陈淼长相甜美,一张小嘴更是沾了蜜一样,光是“吾阿姨、吾阿姨”的叫,就把吾翠芝的心都给甜化了。
张强至今没找上正经工作,陈淼在大单位里就职已经快三年,并且性子出挑很得领导赏识,入职第一年就被提了一级,等升职满第二个年头,马上又要再升一级。
这些事,吾翠芝早就托人打听过了。
这姑娘不仅身家清白,父亲在林业局还是个中层干部,平时在单位口碑不错。虽然有过两段婚姻,但底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宠爱这个独女,是出了名的女儿奴。
这样好的姑娘,凭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也不知道自己儿子踩了哪门子的狗屎运,祸害上这么个宝贝姑娘,吾翠芝当然满心的把陈淼当做未来的儿媳妇来看。
可张强非得跟他妈对着干,这么多年对陈淼态度不明,不死不活的拖着人家,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说他对陈淼没意思吧,他又很听吾翠芝的话,刮风下雨,起早不误,去接送陈淼上下班。说他对陈淼有意思吧,吾翠芝喊他早早上陈家见了老丈人,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张强却扭扭捏捏、百般推脱。
吾翠芝根本拿他没辙。
吾翠芝心想可能是儿子自卑了呢?
陈淼有正经工作,年纪小人又活络,这样的姑娘正当龄,在婚恋市场可是第一阶队的抢手货。
而儿子,自打中专毕业,找工作遇挫,从此一蹶不振,不务正业,混的跟流民一样,说出去京大教授的儿子,这会还在家待业,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这回让儿子去上海,吾翠芝想过了,人在外地,不计混成什么样,天高皇帝远的,谁还能真上大老远的去打听张强在上海的情况?
到时候吾翠芝自有法子把话圆回来,就说张强在上海干得不错。历练个把年头,小有成就,就上陈家去说亲,左右她把自己压箱底的钱拿出来就是了,便说是张强在上海挣的,给他们小夫妻作为家庭起步资金使用。
吾翠芝的如意算盘,连自家老张都没透露半分,要不是心里有这个成算,她哪能真放心把独生子外放上海?
不过她没想到,张强背后给她整了这么一出和陈淼分手的大动作。
张强一想到回家还有老妈要应付,一时头疼得抓耳挠腮,碗里的泡面都吃不下口了。
“你怎么和淼姐说的啊?”单星回好奇道。
“你小孩儿听那么多做什么。”张强拖了一筷子碗里的泡面,往嘴里塞。
“我提前攒经验啊!”单星回理所当然的说。
“美得你,谁会瞧上你啊?”沈岁进叫他死了这份心。
说的好像自己是万人迷大帅哥,身后一堆靓妹追着他。
单星回搭开眼,挑了眉,得意的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沈岁进追问:“……难道真有人给你写情书?”
不会吧……这是要王八看绿豆的节奏啊?
单星回挤挤眼:“你觉得呢?”
张强说:“你俩就别在这时候给我扎心窝子了。”
沈岁进和单星回终于不互损了,开始尽心给山头大哥做心理按摩。
沈岁进试探的说:“强哥,要不你回头给淼姐认个错?”
张强刚从魔窟里逃出来,再回去自投罗网,简直疯了不成。
“想什么呢你,我和你淼姐不合适。”
“没觉得不合适啊!”沈岁进想也不想的道,“你男的,她女的,你一米八,她一米六,哪不合适了?天造地设,都没你俩合适!”
张强白她一眼,啧啧道:“你咋不说她是锅盖,我是锣,碰滋一响,凑一锅?小进,你被星回带坏了,也不学点好,光顾着学嘴贫了。”
单星回叫屈道:“强哥,那你可误会大了!要说牙尖嘴利,沈岁进是我们班的第一担当!她论第二,谁敢第一?你瞧着我们班主任,那么破马张飞横着走的模样,平时走路步伐都是六亲不认!上课前,把教案往讲台一丢,教棍往讲台桌子边上敲两敲,班上还有谁敢吱声?可木师太一到沈岁进面前,别说横着走,就是竖着走,她都小碎步低头走啊!”
张强说:“你面前摆个祖宗,你敢横着走?没跪着走就不错了。”
单星回点点头,觉得太有道理了。
沈岁进哪是祖宗,那是太岁啊!连校长见了她,都毕恭毕敬的哈着腰。
张强叹息着说:“应该能消停一阵了,我这耳根子可算清净了。我要去上海,总不能还吃着锅里的,想着碗里的吧?那也太不是个人了。”
你也知道你吃着锅里的,想着碗里的啊?这句话,沈岁进没说出口。
“把话说开了也好。我跟陈淼说以后大概率不回北京了,等我找着北北,我再和她联系。这么多年,我也该做出个决断了。当年北北和林路鸣这垃圾分手,我就应该把心里话说出来,可是怂,因为工作没招上,觉得配不上北北。直到今天,陈淼和我说了北北这几年的近况,我才发现,这几年的破日子,我早该跟她一起熬……”
“淼姐跟你说舒北北的事了?”
沈岁进知道舒北北家的那些烂糟事,陈淼除了告诉过她,没有和张强说过。
也算是陈淼的私心吧,她怕跟张强说了,张强就会不管不顾的去和舒北北在一起。
陈淼不想毁了张强,舒北北的亲生父亲被判了无期,人生有了污点,和舒北北在一起,张强往后的人生不会顺利。
当初张强只知道林路鸣和舒北北分了手,听说他们分手没多久,林路鸣就有了新的女朋友,还是家属院里左教授的女儿。
张强当时就想,林路鸣这个见异思迁的垃圾,当初怎么追的舒北北,全校那么多男生都暗恋舒北北,他近水楼台先得月,仗着和舒北北同桌,先下手为强,结果人模狗样净不干些人事。
上高中就听说过林路鸣和别的女生纠缠过,舒北北差点和他分了手,没想到上了大学,老戏码又重新上演一遍,这回和京大家属院左教授的女儿勾搭上了。
张强特地交代他妈——吾翠芝女士。
他妈嘴巴和喇叭一样大,时不时上左教授家去打探打探、广播广播,给林路鸣在长辈们面前穿穿小鞋,别让这个人渣继续为祸人间,耽误人家的大好闺女。
搅黄林路鸣和左教授的女儿,多少也有张强的一半功劳。
张强最见不得林路鸣这个道貌岸然的玩意,脚踩两只船的惯犯,小白脸似的到处骗年轻的小姑娘。
这回陈淼把舒北北这几年经历的事,全部都和张强说了,心里也算把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这么多年瞒着不说,总觉得是自己害的他们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似的。
可看到张强为舒北北心疼的样子,刚刚还释然的陈淼,心窝子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心就像被捅出了一个酸得冒泡的大窟窿,除了嫉妒,还有一分恶毒的诅咒。
她诅咒自己的人生,早日像舒北北一样悲惨,或许到那时候,张强也会为她心疼一二分呢?
张强没有丝毫的埋怨或者责怪,对于她隐瞒舒北北情况的事,反倒衷心地对她道了声谢。
他说:“淼淼,谢谢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如果你不跟我说,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开。知道了这些,我才知道这些年我到底错过了什么。现在,是时候去找北北说清楚了,当年中专毕业,我约了她,却失约了,那些话,早该在三年前我就说出口。”
陈淼开裂的心又一次被踩在地上狠狠踏过。
她让他没有心理负担的走,也算是对他的成全吧。
毕竟这么多年,那个执念,在他心里一以贯之。
舒北北,是他的求不得、放不下。
而他对于自己,何尝又不是一种求不得和放不下呢?
握紧拳头,陈淼最后挣扎的说:“你想好了,这回说定了,就再也不能变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以后也别后悔。”
年轻气盛的张强想也不想,就坚定地说:“我想好了,离开北京,去上海,找舒北北!”
陈淼眼里最后一抹的星火彻底熄灭,她艰难的在嘴角扯出一个淡笑,轻飘飘的说:“去吧……”
去找他整个青春期梦寐以求的女神,去找他念念不忘挂在嘴边的舒北北,去找回他失去的青春与梦想,去了就再也别回来……
然而当初说好的不后悔,在多年以后却成为张强这辈子,最追悔莫及、锥心的痛。
多年前,静默无声的心碎,后劲十足,让十年后的张强回忆起来,仍觉是一场年少无知的噩梦。
这种迟到的后知后觉,远远比世界上最惨烈的酷刑,还要折磨人。
它会在每个梦回的深夜,提醒你,是你年少轻狂的无知,让你失去曾经唾手可得的挚爱。
这种痛,侵蚀骨髓,痛不可言。
傍晚,树上恼人的蝉鸣让人心烦意燥,这更加煽点起吾翠芝心头的怒火。
张教授老牛拉车,好不容易从自行车后座,卸下了五花大绑的新电脑,还没把电脑搬进屋里,就看见夫人吾翠芝神色不妙地拿着鸡毛掸子,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两个鼻孔犹如火/枪,让人恍惚间看到,两个黑色洞孔里喷射出熊熊的怒火。
强子这是又惹到他妈了?
张教授猜的八九不离十,刚想撂下电脑,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就听见爱人拿他开刀的魔音来袭:“买个电脑怎么去了一下午?知道的,以为你是去中关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了北大荒!”
正赶着撞在枪口上,老张哪敢造次,笑呵呵的说:“堵车,路上堵车!”
吾翠芝银牙一咬,往地上啐了一口:“你骑自行车,堵的哪门子的车?两个轮子的,学什么四个轮的谱儿!?你就是往自行车上撒个一吨酵母,两个轮子都发酵不成四个轮子的汽车!”
张教授慢悠悠地转进屋里,偎在吾翠芝的跟前,依旧和气的笑说:“死小子又惹你生气了?你和他计较什么,自己生的,再气坏了自己,多不划算?”
吾翠芝大手往桌子上一拍,震得桌上的紫砂壶茶盖都跳了三跳,恨恨道:“去问问你的好儿子做了什么好事!他本事可大着呢!现在出息了,轮不着我为他操心了。”
张教授装模作样,朝里屋喊话:“张强,你又犯了什么事惹你妈生气了?”
吾翠芝见屋里半晌没吭声,更气了,怒其不争道:“敢情我这是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要,满大街你去找,找不着这样的来,你就别给我回来!”
张教授听明白了,原来是儿子张强和小姑娘陈淼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