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岁进说,音乐学院的教授出来上课收费可不便宜,看着沈家的面子,还得收沈岁进八十一小时。
单星回知道价格的时候,瞠目吐槽:“每天就来教你喊那两嗓子,弹个两首,他就敢收八十?!”
普通餐馆的洗碗小妹,就是一天下来把手洗破皮,洗好的碗从故宫门口叠放到崇文门,也挣不了八十的一半。
“人家正经军艺出来的,不仅有军衔,在音乐学院还是副院长、正教授,他们这种压根也不差钱,愿意带我,纯粹是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
沈岁进被他们怂恿的,也有点想去参加校园歌手大赛了,但唱什么曲子,又犯了难。
“也不知道要选什么曲子……”
“打114问下,元旦那天下不下雪,下雪的话就唱《飘雪》。”单星回说。
“你可真损啊星回,这是存心不让沈岁进拿名次啊?《飘雪》,亏你想得出来,还嫌咱们前奏没听够呢!”陆威忍住不怀疑单星回的居心叵测。
附中的下课铃声,就是陈慧娴《飘雪》的开头前奏,学生就跟中魔了一样,一天天的,不得听个百八十回,早听吐了。
沈岁进倒是觉得不错:“这歌儿,咱们学校的老师和领导爱听,不然怎么会把这歌当下课铃声呢?评委里没有学生吧……?”
沈岁进换了个角度想,决定名次的是老师和校领导们,决定权在他们手里,投其所好也算是走了个小捷径。
陆威觉得他俩真是人才,想问题角度果然刁钻,选个歌儿还能揣测上评委们的喜好。
陆威说:“初赛的歌选好了,那决赛的呢?”
说的好像沈岁进一定进得了决赛一样。
“决赛选首英文歌吧,沈岁进擅长。”单星回想也不想的提议。
陆威一下把脸土得像个倭瓜,抓头挠腮的说:“诶诶,在乎在乎我们这些学渣的感受!中文都听不明白,还英文,是想逼死我们吗!”
“英文的话……卡朋特的《yesterdayoncemore》倒是不错,耳熟能详,大家都会哼哼两句。”
陆威感觉自己,深深被冒犯到了。
沈岁进言外之意,自己不就是那个,“大家”之外的文盲傻逼吗?
风马流星的举手说:“我没听过,不会哼哼。”
单星回和沈岁进自动忽略了群众的意见,异口同声地说:“你不算数。”
“啥意思啊?!”
怎么他就算不得数,他不是人啊?!
单星回白了他一眼,道:“昨天沈岁进借你抄英语作业,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抄都能抄错行,正确答案全对错了号!本来平时老师就睁只眼闭只眼,放你一马,结果你自己傻逼的送上人头。你要是独善其身还好,非得把我拉下水,说我让你去抄的,老子还没削你呢!卖友求荣啊这是……抄个作业都能抄错,你这英语是彻底没救了,还听英文歌?你要是肯听两首英文歌,也不至于a到z,26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
见他翻旧账,陆威顿时气焰矮了两截,自己这事儿确实办的不地道,但这不是为了保住沈公主嘛……
陆威挠挠头,说:“行,那就定那个,椰丝特得劲儿蚊子毛。”
单星回:“啥玩意?”
陆威:“蚊子毛啊……”
沈岁进实在憋不住了,爆笑说:“他说的是《yesterdayoncemore》。”
单星回当场厥倒。
校园里固定的三人行,一到校门口,陆威就会自动剥离组织,坐上自家的小汽车先行离开。
徐慧兰上个月底刚提了一辆大众汽车,一时技痒,每天就爱开着车兜远路。
今天单位里没什么事,她就提前下班,开到附中这来接沈岁进。
沈岁进刚出校门,就看见了那辆崭新的红色轿车。
牌照还是徐慧兰的生日,1128。
单星回也认出了车里的徐慧兰,扭头问道:“你今天放学后有事儿?”
附中到家属院就这点距离,也用不着接啊?
沈岁进努努嘴说:“没事,我徐阿姨技痒,架不住买了新车,爱炫一炫。”
免费的车谁不爱。
原本买车的十五万,徐慧兰打算从自己的积蓄里出。
但徐慧兰的爸妈,架不住终于把老闺女嫁出去那股激动劲儿,心情神清气爽,便帮徐慧兰把十五万全掏了。
公婆一下子帮嫁出去的小姑子掏了这么多,徐慧兰娘家的嫂子,还在他哥面前阴阳怪气的嘀咕了几句,说什么:“慧兰买车这事儿你知道吗?咱爸妈多疼她啊!十几万的车说买就给买,咱们俊俊,过年想去海南玩,你爸妈都不舍得给孙子花钱呢!”
这诛心的话,倒是让徐慧兰的大哥,一嘴就给顶了回去:“你跟着我爸姓徐吗?饭多吃,话少说!有手有脚,这家里又不缺你吃喝,爸妈的钱,爸妈没死,还轮不着你操心!”
车是今年的新款捷达,红色的漆身还是徐慧兰自己选的,就像徐慧兰婚后的日子,红红火火,再舒心不过了。
没有父母在耳边成天催婚唠叨,丈夫是个工具人,需要的时候用一用,不需要的时候就让他在实验室待着。
继女虽然是大小姐出身,但性格一点也不娇气,反而和她这个继母处得像朋友。
早知道结婚后,是过着这样的神仙日子,徐慧兰早在三五年前,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操办了。
“小进。”徐慧兰摘了安全带,从车窗里探出半个头,叫住刚出校门口的沈岁进。
“星回,你俩上车来,我载你们回家。”
徐慧兰心情好,车上cd还放着邓丽君的专辑。
甜蜜蜜呀——
你笑的甜蜜蜜——
音量震耳,看来这一路驶来,徐慧兰的心情像放飞了一样,飘飘然的。
沈岁进钻进车里,问:“徐阿姨,你车上有陈慧娴《飘雪》那张专辑吗?”
徐慧兰调小了音量,说:“好像有,我找找。”
一面手指在十来张cd里挑拣,一面问道:“你喜欢陈慧娴?”
单星回替她回答:“她准备参加学校今年的校园歌手大赛,选了首《飘雪》作为初赛歌曲。”
徐慧兰说:“什么时候比赛?我和你爸到时候给你在台下加油鼓劲,鲜花也不能少,我们小进唱歌那么好,一嗓子堪比黄鹂鸟,肯定能拿上奖!我再去跟单位借台数码相机,到时候给你拍照。”
说的沈岁进都快不好意思了。
她才跟着音乐学院的老师学了一年不到,跟那些有童子功的同学比,还是差远了。
要是徐阿姨和她爸真去看她比赛,到时候她灰扑扑的连个三等奖都没有,那也太丢人了!
沈岁进为了防止尴尬场面发生,连连摆手说:“学校就是自己组织,乐着玩儿,家长进不来的。要是家长全塞进来,附中得配多少安保啊?”
徐慧兰从善如流的说:“那到时候我和你爸买了花,让星回给你送上舞台。嘿,找到了,《飘雪》!”
没多久,车里就响起下课魔音般的悠扬前奏。
登、登、登登、登……
徐慧兰一边悠闲的转着方向盘,一边看着后视镜的单星回,说:“星回,听你妈说,这星期你姥姥要回兴州去?上回我请她帮我,给我小侄女打了两件小毛衣,还没谢她呢!你姥姥这手艺,织得比店里还好!”
徐慧兰因为某种原因,对兴州有一份青睐,她对兴州的人莫名有一股好感。
单星回:“我姥姥的手术刀口早长好了,不过我妈舍不得她回去。我妈还在成人学校上会计课,平时白天家里就没人,她想让我姥姥在家里帮忙打点,万一我爸回来,还能盯着我爸把午饭给吃了。”
沈岁进:“上回你姥姥来我家借电话,我听见你姥姥和你姥爷说的悄悄话了。”
单星回:“有什么悄悄事儿?”
沈岁进:“你姥爷让你姥姥别回去,他也想来北京,说你两个舅舅和舅妈以后也想来北京生活,打算让你爸在北京给他们找找活儿。”
单星回:“可拉倒吧!我妈自己工作都没解决呢,这星期五成人学校的会计班就结课了,我妈打算领到学校给的毕业证,就去厂子里面试工作。”
沈岁进:“我听着你那两个舅妈主意特别大!你姥姥和你姥爷在说电话,听筒里光是你两个舅妈在边上撺掇你姥爷。她们让你姥姥接着在北京装病,别回老家。你有两个舅妈对吧?不知道是你哪个舅妈,说让你姥爷也上北京做身体检查,往后就让两个老人生活在你们家。”
他们小孩子可能还不懂,这话里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徐慧兰可是一下就听明白了。
敢情段汁桃的哥哥和嫂子们,那是想把两个老的都塞到北京,他们就可以不顾老人的死活,自己潇洒快活了。
不都说农村是儿子养老吗?
见着段汁桃他们家从兴州小县城搬到了北京,小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就眼红的,也想跟来北京,可那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呀?
光想着啃亲戚的骨头,在骨头缝里吸血,这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干的事。
想起爹妈掏钱给自己买这辆车的时候,自家的嫂子也在哥哥面前吹枕边风,徐慧兰冷笑着说:“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的日子好,非得来掺和一脚,沾点荤腥,过把瘾!”
徐慧兰和单家的老太太接触下来,倒不觉得单星回的姥姥,是个不明事理,啃女儿女婿的老糊涂。
相反,老人手脚勤快,总把家里、院子里都拾掇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单家的院子,另辟了一小块的菜地,徐慧兰就没见那块地闲过。
单姥姥也总爱撷点吃不完的新鲜黄瓜、西红柿,还有豆角给他们这院子送。
观察下来,老太太对孩子也舍得,单星回想吃红烧肉,想喝汽水,老太太就乐呵呵的去买,没有不应的。
想来应该是段汁桃的哥哥嫂子们,在老家不太争气,眼热妹妹妹夫一家过得红火,打算来这打打秋风了。
“星回,你妈在成人学校,学的是会计?”徐慧兰问。
“嗯,她在家里闲着没事,报着学,总觉得学历不如我爸,矮我爸一头似的。”
徐慧兰失笑了一下,想着隔壁单琮容和丈夫沈海森,两个活宝斗嘴的样子,两个加起来七十岁的人,还像长不大的愣头青一样。
那样心思单纯的人,哪里会嫌弃段汁桃这样的贤妻?
徐慧兰思考了一下,说:“我单位倒是没空着的会计职位了,刚借调来的小姑娘还算伶俐。不过我可以帮你妈问问,新华书店集团缺不缺这个口子,左右它那和我们出版局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开个介绍信,想来帮你妈找个会计活不是难事。”
徐慧兰嫁过来也有一小段时日了,再加上沈岁进时不时在单星回的耳边嚼耳根子,单星回对徐慧兰的性格,也就大致了解了一些。
她这人,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部门副处,不会像那些浸淫在官场里,喝了酒就开始不着调吹牛的芝麻小官一样。
徐慧兰说话办事,还是比较谨慎的。
既然她觉得帮自己妈介绍工作,不算什么难事,那么单星回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也算搭上徐处长的东风,了了段女士这么多年的一桩心事,即将要成为领薪水的职场人了。
“徐阿姨,这事儿你还是亲自和我妈说吧。回头我跟我妈说,我妈还以为我骗她。”
“这有什么可骗的,新华书店集团那么多的门店,总有空出来的岗位。你妈是个利索人,光是瞧性子,就知道是个又勤快又仔细的人,我这可是给他们集团输送人才,他们要感谢我还来不及!正好,我也要去你家,谢谢你姥姥替我打的两件毛衣。”
一路聊着,车子很快就停在了家属院的巷子口。
徐慧兰说:“你们先下车,我去把车停好,星回记得给我留门,我直接上你家去。”
沈岁进说:“徐阿姨,那我也去星回他们家,先不回家了。”
单星回心想:徐阿姨的效率果然高,刚说出嘴的话,马上就要拍板定下来。果然是雷厉风行、赫赫生威的女领导。
单星回进了家门,看见他姥姥在菜地里喂肥料,地上还倒着一把新掐下来的毛毛菜,看样子晚上是要炒。
单姥姥看见沈岁进也一起进门,就问:“小进,你家大人晚上又加班啊?”
沈岁进卸了一只肩膀上的书包带子下来,说:“不加班,我徐阿姨停车去了,一会要来谢谢您。”
单姥姥从菜地里弯起腰,手上还抓着一把固体肥料,说:“我有什么可谢的?”
话还在嘴边,刚落地,就听院子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隔着院墙对里面喊道:“星回姥姥,谢谢你上回替我打的两件小毛衣!我侄女上星期过生日的时候就穿着,扎两个小辫儿,戴两朵红花,别提多好看了。我妈都说,这毛衣像是商场里买的,一点不像织的,夸你的手艺针脚,像机器一样好!”
原来为着这事儿呢,单姥姥被夸得心里美滋滋的,从地里出来招呼徐慧兰,说:“这有什么可谢的!小孩衣服小,三两天就织完一件。再说,还是你的羊绒毛线买的好,纯山羊绒的,织出来,那料子又轻又暖和,瞅着就知道不是便宜货。你们城里人都是识货的,肯定都说毛衣好,哪里是为了我的手艺呢。”
这波商业互吹实在到位,连厨房里,在炒毛豆的段汁桃听了,都觉得一阵肉麻。
段汁桃撩开厨房的帘子,喊徐慧兰进来坐,又叫单星回去屋里,拿点饼干瓜子和水果出来摆着。
徐慧兰是个爽快人,刚坐下,就向段汁桃说明来意:“段大姐,我听星回说,你在成人学校的会计课,这星期就结课了。我认识新华书店的人,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帮你写封介绍信,问问他们那边缺不缺会计。”
段汁桃听了,别提心里有多惊喜了。
上午下课回来,她还和吾翠芝念叨,也不知道当初报班的八百块钱能不能挣回来。
现在经济形势这么不好,国企到处改制裁员,想找份工作,别提有多难了,光是想想,都觉得灰心。
段汁桃一时高兴的忘记了厨房灶台还没关火,连声应说:“哪里会嫌弃,谢你来不及呢,慧兰妹子,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正愁着毕业了找不着工作。不过我也怕给你丢人,我除了初中毕业那阵,跟着我哥在村里的大队干过一阵会计,就只现在上了半年的会计课,说专业肯定算不上,真怕到时候给你丢人,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
徐慧兰坐下,剥了个桌上的橘子,说:“你放心吧,那里头不如你的人多了去了,大字不识的,都照样坐上了班。你是个聪明勤快人,不愁活在你手里干不出成绩来。咱们两家也别客气,就隔了一道墙,丫头她爸和星回他爸是同事,丫头和星回是同桌,我和海森平时工作忙,闺女少不了上你家来叨扰。”
“嗯,这季节,橘子甜的沁喉咙!”徐慧兰塞了一瓣的橘子到嘴里,说:“你们兴州老家的橘子真是甜,星回他姑姑真是好,有什么好东西,时不时就给你们邮过来。”
段汁桃倒了杯凉白开给她解腻,说:“是呢,我家小姑子,最牵挂我们一家。我们在北京,也老是惦记她在老家过得好不好,毕竟我们一家子都搬了出来,她回娘家,都没人了。”
徐慧兰提点道:“星回说他姥姥这星期就回兴州了,上回老太太上我们家打电话,我在旁边听了一嘴,好像说你家老爷子身体也不舒服,想上北京的医院来瞧瞧?”
没听说啊,爸的身体也出毛病了?
段汁桃完全想不起来,她爹和她说过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说:“不会吧,我昨天还在电话亭和我爸通电话来着,吩咐他到时候上火车站去接我妈,没听他说,身体哪儿不痛快啊?”
这事儿单星回他姥姥再清楚不过是怎么回事了,只见老太太拎着从菜地里换下来的拖鞋,神色愤懑,把沾着泥星的拖鞋,往院子里的水龙头下面重重一掷,高声道:“他哪里是身体不舒服,他那是心里不痛快!”
光是看老妈这阵仗,段汁桃就知道,又是哥哥嫂嫂们在自己爹面前吹风,撺掇着老头也来北京,到时候再一步步的,让她把哥哥嫂子们全都一个个接到北京来。
徐慧兰只消看老太太发沉的脸色一眼,再瞧瞧段汁桃也心有领会的模样,便知道这母女两个是一心的。
都是明白人,谁都不想让老家那几个糊涂蛋,把这好日子给搅和了。
搓了搓手上沾染的橘子丝儿,徐慧兰起身准备告辞:“闻到糊味儿了,段大姐你先忙炒菜,我也先回去做饭。工作那事,你等我信儿啊……”
“呀!锅里的毛豆仁儿……!”
徐慧兰出门前,看见沈岁进和单星回伏在书房的窗前,点起了黄澄澄的台灯,两人都专心埋首写作业,于是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回自己家去了。
打算一会面条下好了,再吆喝沈岁进回来吃饭。
锅里的水开了,徐慧兰去冰箱里拿出昨天晚上擀好的面条,听见院子里自行车推进来的声音,伸脖子往窗外一瞧,果然是沈海森回来了。
等沈海森进屋,徐慧兰问他;“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家里面条不够了啊,你没提前说你要回来吃,这里就只有我和闺女的份。”
沈海森头疼脑热的说:“帮我锅里煮点粥,晚点我起来喝。”
徐慧兰看见他的脸色不太对劲,白皙皙的,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再听沈海森咳嗽了两声,问道:“感冒了?”
沈海森点点头,“实在头疼得厉害,额头眉毛这一圈,锯子来回拉扯的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喉咙也痛,咽个口水都不敢咽。”
徐慧兰接口道:“肯定是病毒性感冒了。让你晚上骑车回来不戴手套,围巾也不系上,钻到被窝里,寒浸浸的,连我都跟着打颤儿。”
沈海森不好意思的说:“对不住,要不今晚我上保姆房睡吧?梅姐走的时候,那屋打扫的干干净净,我抱团被子过去就行,省的传染给你。家里被子放哪儿了?我撑不住,先去睡会,兴许起来能好点。”
徐慧兰说:“我可没那么矫情,你睡咱们屋吧,我不嫌弃你。这会你要睡,这一睡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没准睡到天亮去,我的面条先紧着你吃了,你上饭厅坐着,面条容易煮,一会就能好。”
沈海森感激的望了她一眼,想说些感谢的话,但头疼实在没办法让他表达更多的谢意,扶着额,就去饭厅的椅子上瘫软了下来。
等徐慧兰端着面条出来的时候,沈海森已经趴在饭桌上打起了轻鼾。
这人,睡神转世啊?
煮个面条的功夫,趴在桌子上也能睡着。
徐慧兰放下面条,轻轻晃了晃沈海森的肩膀。
“老沈,醒醒,先吃饭。”
一抬头把徐慧兰吓了一大跳,这人整张脸烧得通红,连眼神瞧着都不大清醒的样子。
一摸,果然,额头滚烫。
徐慧兰搀着他先去客厅的沙发坐,走了两步,沈海森就浑身绵软的全靠在了徐慧兰身上。
“我送你上医院吧。”徐慧兰被他的重量压得,险些一个踉跄。
“不用,睡一觉就能好。”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听话?!”
“真没事,我之前感冒,都是睡一觉就好。”
“你不去我要打120叫救护车了。”
“……”
“去不去?”
“……去。”
徐慧兰冲着院子喊了一嗓子:“小进,你爸发烧了,我送他上医院。桌上有煮好的面条,你记着吃。晚上要是挂点滴挂到太晚,我们没回来,你就锁好门自己先睡。”
“啊?哦、好——”
单星回停笔,抬头,说:“你爸病了,你不去瞧瞧?”
沈岁进低下头,把最后一个数字填到空格里,简单明了的说:“我去当什么电灯泡。”
单星回露出你思想觉悟真高的表情,撑着头,歪着脑袋打量沈岁进,说:“沈岁进,别瞧你学习成绩不行,但有时候,人情世故是真聪明。”
沈岁进头也不抬的说:“明明我成绩进步了很多好不好!”
当然和他这种年级第一还有一大段差距,但也已经从各科不及格边缘,慢慢爬到七八十分往上了。
上次月考,她数学还首次突破90大关。
单星回说:“徐阿姨好像对你爸好点了。”
沈岁进回想起最近,她爹和继母在家里的互动,一点也不像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徐慧兰对她爹冷若冰霜,面上不是不屑,就是敷衍,总之完全没把这桩婚事当一回事的样子。
可渐渐的,徐阿姨也会关心起她爸了。
比如,徐阿姨嫌弃她爸邋遢,三天不换袜子,原来都是使唤她爸自己把袜子给洗了。
但某一天夜里起来上厕所,睡眼朦胧的沈岁进,居然见了鬼一样,一连揉了好几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她看见徐慧兰正蹲在院子的水龙头下面,一边哼着欢快的小调,一边摇头晃脑地帮她爸搓袜子。
至于为什么沈岁进会一眼就认出,徐慧兰手上的袜子是她爹的,那是因为家里就他一个男的,除了他,谁也不爱穿黑袜子。
想到徐阿姨刚结婚那会,继母和亲爹睡在一起的头一天晚上,徐阿姨刚进屋,就颐指气使的,让她爹把他自己的内裤和臭袜子给搓了。
那会梅姨还在,就很看不过眼,觉得一个女人,怎么能叫自己的丈夫亲自去洗内裤和袜子呢?这种活难道不应该是妻子干的吗?
谁知道,徐慧兰是个厉害的辣子,瞄了神色不痛快的梅姐一眼,反手就让沈海森把她自己的内裤也一并给搓了。
给他惯的!
谁规定男的不干家务,在家只当甩手掌柜啊?
在她徐慧兰这,男女平等。女的要干什么,男的也得相应付出什么。
没道理她起来给做了早饭,男的内裤和袜子还等着她洗。
可随着结婚的时间越来越长,沈岁进发现,当初剑拔弩张、寸步不让的继母徐慧兰,渐渐也会迁就,在生活上完全找不着调的父亲了。
洗内衣内裤、搓袜子、做饭、打扫卫生,正常主妇在家里做的活,徐慧兰从漠不关心,锱铢必较的态势,逐渐一个个拣了起来。
甚至,徐慧兰英气的眉眼,似乎都被这段婚姻,渐渐柔化,渗出了几分小儿女的温柔。
这些变化,沈岁进都看在眼里。
在她看来,这是父亲和继母心灵越来越靠近的标志。
也意味着,这个重组家庭的主力们,渐渐朝同一个生活目标去奋斗,作为这个家庭最直接的核心利益受益者,沈岁进应该感到欣慰。
可一想到,父亲原来也能和另一个女人,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沈岁进心里那瓶阴暗的小醋瓶又打翻了。
爸爸都没帮妈妈洗过内裤呢!
沈岁进叹了口气,不想说话。
“好好的你叹什么气啊?”单星回不解。
“大概觉得自己快被抛下了吧,这滋味,挺不好受的。”沈岁进低落的说。
“傻子。”女孩的多愁善感,总是突如其来。
“你才傻。”
单星回随便瞄了眼她的数学作业,手指在错题上,点了点,“这道算数,开头公式就抄错了。所以,谁傻?”
沈岁进双手抱着,伏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臂,情绪怅然的说:“单星回,我真没用,我又吃我爸的醋了。徐阿姨对我爸好,我心里总是别扭……”
单星回挑眉,脸色变幻莫测的道:“……你难道喜欢徐阿姨?不会吧,她喜欢你爸,你还对你爸吃醋了?”
沈岁进觉得他简直二百五,不可理喻,老是故意气她,生气的说:“能不能正经点!”
单星回哄她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还真相信书上那套存天理,灭人欲啊?是个人都得有七情六欲,喜怒哀嗔,你不是说了,你不喜欢你妈像个程序严谨的机器人,太冷冰冰了吗?你这样有哭有笑,不挺好?”
他说的不错。
她确实不喜欢妈妈凡事都冷冰冰的,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但她这时候,却希望自己像妈妈,情绪不会起伏,也不会因为这些事而感到失落。
“算了,我自己消化吧。我真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能自己搬出去一个人住。”
“长大有什么好,我瞧我爸妈,活得也不轻松啊。”
“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一个人过得真正开心,真正轻松吧!”
“这话说的,就和哲学家一样,马克思不收了你做关门弟子,真是太可惜了。”
“我擦,你这是想我早死啊?马克思都去见他祖宗多少年了。”
“不错,不错,沈公主脏话越说越溜。”
“……”
学校元旦文艺汇演和校园歌手大赛准备得如火如荼。
参加这次演出的学生,放学后,塞满了教学楼的边边角角,扎堆排练。
陆威叫来了,他初三的学姐兼女友——陈珍妮,来观摩他的街舞排演。
学校掌管室内篮球教室大门的大爷,晃悠悠的甩着一圈钥匙,正准备锁门。
陆威立在门口,早有准备的,给大爷递上一包烟,跟大爷说:“师傅,学校马上要文艺汇演,篮球教室借我排练半小时,半小时一到,我们就走。”
大爷估计没少收过陆威的烟,毫不尴尬的伸手把烟接了过来,塞进外套内口袋,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不准超过半小时啊!出来的时候记得给门上锁。”
引得单星回和沈岁进,纷纷对陆威侧目,行啊,看来把商户给他爸送礼的那套,照学照搬的运用上了。
偌大的篮球教室,在里面,鞋底擦着上了漆的地板走,脚步声还会在空间里荡起吱吱的回音。
进门上了锁,里头全是自己人,陆威一点也不顾忌地牵起陈珍妮的手,说:“年底大扫除,篮球室的椅子,都被学校的清洁工拉走去洗白白了,一会我的书包给你当垫子,你挑个地儿,就坐在我的书包上,看我跳。”
单星回鄙视地说:“我呢?你的书包怎么不给我坐?”
陆威踢了他一脚,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