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星回想起来两人第一次去看电影的那个小放映室,问:“那个放电影的小旅馆还在吗?”
沈岁进说:“还在呢,不过最近打击盗版光碟严,不知道还开着没有。老板期间还装修过一次,薛岑和游一鸣经常爱去那看电影,嫌电影院空间太空旷。”
单星回:“你这是经常去当电灯泡?”
不然怎么这么了解行情啊?
沈岁进气鼓鼓地说:“单星回,这么多年,你嘴毒的毛病,可真是一点儿没变啊?”
单星回抿嘴笑了笑,觉得她还是那么好逗。
“下星期你去瑞士?”
“是啊,这几年每年都会去。”
“瑞士有那么好吗?”
“也还好吧,不过环境是比国内干净多了,大片大片的草甸,上面零零散散的布着慢吞吞吃草的牛,我坐火车一路在窗边看,就觉得自己也变成了没有思想的牛,只想懒洋洋地在草地上吃草。北京是日新月异的大都市,没有这种慢节奏。”
沈岁进挺喜欢瑞士的,除了在那被蓝纹奶酪毒过,瑞士给她的印象,几乎都还不错。
单星回:“下回你什么时候去?”
沈岁进:“嗯?下回……可能寒假吧,我上那滑雪。”
单星回:“我看看我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和你一起去。”
沈岁进:“你去干嘛?”
跟屁虫啊?
单星回:“你不是说你在美国,你妈当初请过奥运冠军,教过你滑雪吗?我去看看,你的滑雪水平,有没有辱没了你的奥运冠军师傅。”
沈岁进震惊了,那么久远的事情,他居然还记得?
好像单星回的脑回路构造,真的会比普通人强一些嗳……她记得,她跟他说这事儿的时候,只是随意地提了一嘴,来诱哄他,跟自己一起去后海滑冰。
这人的大脑,比电脑芯片还能记事儿吧?
沈岁进说:“谁要是得罪了你,那肯定挺惨的。”
单星回仔细想了想,他这人到哪儿都能处的上朋友,社交水平堪称一流,好像真没有谁得罪过他:“得罪我干什么啊?”
沈岁进斜他一眼:“记性这么好,记仇方面,一定天赋异禀。”
单星回:“……”
单星回问她:“你去瑞士什么时候回来?”
沈岁进:“两个礼拜,看行程。如果觉得玩儿的一般,可能提早,玩儿的好,就多呆两天。”
单星回:“哦,正好,我下星期报了个公路赛车的夏令营,和夏令营的朋友,准备从北京出发,一路骑到呼和浩特大草原。”
沈岁进愣住:“你没疯吧?天儿这么热,你骑车从北京去呼和浩特?”
单星回露出白牙,灿灿一笑:“是啊,骑车可好玩儿了。我们公路车圈好玩的人特别多,下回我带你一起骑。”
他观察到她的小腿和胳膊上,都有肌肉的形状,觉得她平时一定也很爱运动。
沈岁进拒绝了:“让我跑步还行,骑车,还是算了吧。我怕晒,有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一晒太阳我就晕眩,眼睛都花了。”
单星回:“你那应该是贫血,要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沈岁进:“查过了,是有点贫血,大夫给开了点铁剂,让我喝一阵儿。”
两人贴着墙根儿走,六点,太阳还没全部落下去,余光照到身上还是烫的。单星回让她靠墙走在阴影里,自己被夕阳的余晖烫着。
路过昨晚路过的那片牵牛花,沈岁进采了一朵,闻了闻,皱起鼻子,觉得香气一般。
怎么昨晚的牵牛花那么好闻呢?花香盈人。到了白天,就跟见了照妖镜似的,不仅没那么好看了,香味都没那么浓了。
单星问她:“你喜欢什么花?”
沈岁进随口说了句:“不是玫瑰就好。我好像对玫瑰有点过敏。有一回三八节,徐阿姨她们单位组织了女同志一起插花,徐阿姨拎了个全是玫瑰的花篮回来,我当天就全身起疹子过敏了。”
单星回惊道:“以前你在初中参加歌手大赛的时候,我还捧过一大束玫瑰给你呢!那时候,你也对玫瑰过敏吗?”
沈岁进摇摇头:“以前不过敏,自从有一回我喷了玫瑰味的香水,一直打喷嚏,之后我再接触玫瑰,就有点过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单星回忖了忖,说:“可能是体质下降,免疫力弱了。”
沈岁进重重点头:“有一阵子我的身体特别不好,一个月总要发烧感冒一两回,对玫瑰过敏,就是发生在那时候。”
她避重就轻,没说那阵子的事情,就发生在他和陆威,从附中转走没多久。
那时候的沈岁进,病了,不仅心理病恹恹的,就连身体都病得有气无力。
仿佛单星回和陆威在她青春期里的出走,抽掉了她整个人的灵魂,她开始变得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也是那时候开始,徐慧兰对沈岁进,倾注了更多的心血,每天陪着沈岁进一起,早起去晨跑锻炼身体。徐慧兰单位离家属院远,本来她就起得早赶着去单位上班,再加上要陪沈岁进早起晨跑、给家里做早饭,于是每天五点多一刻,徐慧兰就得起来了。
就这么锻炼了一个学期,沈岁进再也没在换季的时候发烧感冒过,但对玫瑰过敏这件事儿,却成为了永久的烙印。
盛夏晚风,把芝麻巷烧烤摊上的炊烟,吹得整条街都烟熏火燎的。
大约是手机、mp3之类的电子产品开始流行,这条紧靠京大的学生街上,陆陆续续开起了一批卖电子产品、维修电子产品的店铺。
大学生的日常,是社会流行风向标的缩影。单星回观察了下,北京这几年,爱玩电子产品的人明显变多了。不同于之前的bp机和大哥大,现在流行于市面的电子产品,更加智能化了。这就要求维修的人员,拥有更高的技术水平。
沈岁进在羊肉摊前等烧烤,单星回去给她买饮料,路过一家维修各类电子产品的店铺,看见两个穿着打扮比较新潮的大学生扎在门口,说是屏幕乱码的mp3,在店里被修坏了。
可能是老板在维修方面的造诣确实不高,只是个半桶水,不但没把乱码给修好,还把人家的屏幕,彻底弄黑屏了,两个大学生也不是吃素的,当场拉下脸砸场子。
单星回真不是故意在心里骂老板又菜又黑。
现在一个mp3也不便宜,普货也得七八百到上千。单星回路过只偷偷瞄了维修桌上五马分尸的mp3主板和屏幕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人家大学生,明明说的是乱码来修,可这主板现在明显是进了水之后被烧坏了,应该是老板在维修的时候,失手把水倒在上面,导致整个主机部分都烧坏了。
大学生在那骂:“没那金刚钻你揽什么瓷器活?两天前我把mp3放你这修,虽然是乱码,但好歹屏幕还是亮的!你给我修得开机都开不了,你丫修不了就早说!”
老板明显早就留了一手,摆烂又无赖地怼回去:“维修都有风险,你到我这修,就是默认了风险。”又在那讥嘲:“原厂嫌贵修不起,我们这维修才收你多少钱,你心里没个数啊?走走走,别在我这闹。大学生就是事儿多!”
单星回一下没忍住,本来路过的腿,又倒退了回来:“瞧不起谁呢!大学生就他妈该是大冤种儿?你做生意不老实,还埋汰我们大学生?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你在这条街上的生意,做不了长久!”
两个站在门口的大学生一脸懵逼,突然冒出来的这人,是谁啊?
单星回指了指桌上mp3的碎尸,拧头对他们冷酷地说:“你们是屏幕乱码才来修吧?现在的问题是,这个mp3的主板明显被泡过了水,有烧坏的痕迹。我话就说这么多,剩下的,你们自己体会吧。”
老板脸色一讪,碰上来砸场的,心里擂起了小鼓:好家伙,哪来的专业维修工?居然一眼能看出毛病所在。
昨天他在修理mp3的时候,座机临时响了,他起身去接电话,一时不小心把茶杯打翻了,一整杯的热茶,几乎全洒在了mp3的主板上,饶是手快,这主板还是没抢救过来,彻底废了。
单星回睚眦必报地瞪了老板一眼:大学生又不都是傻子,记住,不要轻易得罪大学生!
瞪完,头也不回的拧头就走。
然后,他听见身后又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暴吵。
这回是大学生占了上风,骂得老板狗血淋头。
单星回勾起唇角,露出了报复性的胜利笑容。
这社会上,有四大弱势群体:老人、女人、小孩,还有大学生。
大学生简直他妈不配当人。在社会人眼里,大学生就是人傻好骗的代名词。在社会上,谁不把大学生当软柿子捏?大多数的老板,给大学生支付的兼职薪水,向非洲看齐。可他们对大学生的工作要求,却比正式工还要严苛。一听你是在校大学生啊?就恨不得把你这单纯的菜鸟,利用压榨成一张薄薄的纸片人。
欺负谁呢?单星回坚决不惯着这种行为。大学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未来几十年,支撑起这个国家整体素质的重要组成部分。
亏待谁,都别亏待大学生!因为亏待了大学生,这种恶性循环就会一直贯穿始终下去,上一代被坑惯了,习惯性地去坑下一代,美其名曰:当年我也是这么被坑过来的。
一坑接一坑,还整出了个代际遗传。这样坑来坑去,这社会还能好吗?!
单星回觉得他爸这点就很好,一点儿不欺负手底下的学生。单星回知道的,跟他爹同个项目组,有个教授,那简直把手底下的研究生当孙子使。平时打饭、打热水、跑腿交水电费,辅导导师的孩子写家庭作业,甚至直接上手,当孩子的枪手去参加各种竞赛评比。
二十四孝的保姆,都比那些研究生有尊严。保姆还有工资呢!大学生被白嫖了不说,还得一个劲儿地摆好脸,捧着老师。人家一个不高兴,随便给你穿穿小鞋:这个数据不满意、那个实验欠严谨,一个学期的心血,说推倒重来就重来,延毕更是一道催命符。
不是学生愿意上赶着去陪好脸,而是形势逼迫得学生,不得不低下头,去整这些跟学业毫无相关的琐事。
单星回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青冷,沈岁进瞟见,诧异道:“你去买个饮料,老板捅你马蜂窝啦?”
单星回把冰镇的酸梅汁递给她:“别提了,一些宰大学生的黑心商贩真晦气。以后你有什么电子产品坏了,别来这条街上修,又黑又菜。你拿给我,没准儿我都能帮你修好。”
沈岁进知道他打小就喜欢鼓捣那些机器的运作原理,段汁桃甚至称她的“爱子”为:“拆家能手”。
沈岁进想起来,他说明天要去市场上买空调,劝他:“你明天要去买空调?先别买吧,我估计单叔叔这回回来,校办会给批锦澜院的别墅。现在政策变了,京大的福利房能在市面上销售,不再只能被京大折价回收。前两年强哥他们家,就把老平房脱手卖掉了,给强哥在上海买了套房子,作为他和北北姐的婚房用。不过他俩,你也知道,闹过分手,这婚到现在都没结成呢。”
单星回说:“强哥上个月和我说,年底他和北北姐,要回北京结婚摆酒。这回总不能再黄了吧?”
沈岁进:“是啊,那阵子吾阿姨着急忙慌地要出手房子,到处托人打听谁愿意接手。因为强哥给家里说,他和舒北北那年要领证。后来不知道他俩怎么回事,这婚就一直拖到了现在还没结。这回再黄,不太能吧?这两年北京房子涨价多,吾阿姨觉得卖得早,亏了,就着急上火的。”
羊肉串烤好了,新疆人特别大方地多送了沈岁进两串。
他好像记得单星回似的,指着单星回说:“小伙子,是不是以前来过啊?很久没来了吧,我有点印象。”
生意人,说话真真假假的,未必就是记得你,而是战术性地套近乎。
单星回以前听这个老板说普通话,觉得全是一股子新疆馕味儿,得竖起耳朵好好听,才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时隔几年,老板的普通话进步好多,单星回就着哔啵作响的炭爆声,囫囵听,都能听得明白。
单星回点头说:“小时候经常来,后来搬家了,就没来过了。”
以前经营羊肉摊的是一家人:一对夫妇和他们的三个孩子。
现在老板生意做大了点规模,烧烤摊边上摆的桌子,都增加了五六桌。在满座的客人之间穿梭的,多了好几张十七八岁的新疆少年面孔。
可能是老板的远房侄子或者什么亲戚之类的吧。
老板特地把那两串送的,从一大把羊肉串里拨了出来,单独递给沈岁进:“送你们的,以后常来啊?”
老板真会做生意,俄罗斯套娃似的,送了两串,就想着从他们身上挣下一笔生意,难怪这烧烤摊能干倒其他烧烤摊,制霸这条街,经久不衰。
被老板的搭讪打断了一下,沈岁进横嚼了一口手上的羊肉串,接着说:“刚说到强哥他们家卖房子。这房子不是卖了吗,吾阿姨和张教授就没地儿住了,他们俩为了强哥倒不挑,张教授和汪主任的关系好,就让汪主任给他们申请了筒子楼里的小单间。结果房子卖了,强哥的婚却没结成,吾阿姨心里不是滋味极了,觉得白忙活一场,好好的平房小院儿,作成了没有独立卫生间的筒子楼,连做饭都得在过道里的公共炉子上做。现在段阿姨马上要回来了,吾阿姨心里肯定更难受了,原本她们俩就特别要好,住一块儿多好呀!”
单星回心里吐槽:难怪呢!有吾阿姨在,自己大舅那点破事儿,早就被捅到段女士面前了。
吾女士可是老平房那块儿的八卦先锋,勘察能力,绝对一流。还有,强哥这人不厚道,居然一直没和他提过,他们家搬家了。如果段女士知道自己的老邻居,从平房搬走后,去挤了筒子楼,一定要偷偷摸一场眼泪。
段女士就是那样的人,见不得别人吃苦,特别希望自己的好闺蜜,人生是一路往上走,而不是被迁着鼻子走下坡路。
下坡路虽然好走,但特别容易摔倒。
其实也不怪张强故意瞒着,而是吾翠芝也好面子。如果被人知道,自己一把年纪,跟着教授丈夫,从独院小平房,搬去了筒子楼小单间,活到这岁数,居然还越活越不如从前了,总觉得这是落了难,才会发生的事。
于是吾翠芝就让张强别往外声张。
吾翠芝唯一的慰藉就是,把北京房子卖的钱,给儿子在上海安了家落了户,并且还拿到了蓝印户口,以后孙辈在上海上学,也不用愁了。只等以后老张一退休,她就和老张搬去□□儿子儿媳妇带孩子。
单星回有些可惜:“我妈特别惦记吾阿姨。有一年暑假,我妈领我回兴州探亲,临走的时候,吾阿姨送了我妈一条真丝裙子。那条裙子,我妈到现在还时不时拿出来穿。这回回北京之前,还特地去商场,给吾阿姨买了一条名牌裙子。我妈平时都舍不得给自己买那么贵的裙子,可送给吾阿姨,她掏钱掏得可高兴了。”
两人沿着长巷走,沈岁进感慨地说:“真想早点见到段阿姨。”
她看见段汁桃现在变成什么模样,就能知道,她的妈妈,如果活到这个年纪,会是什么样子的。
单星回听出她语气里的哀愁,马上力挽狂澜,开始逗她:“沈岁进,除了winnie熊,我还特别想送你一件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沈岁进仰头看他:“什么啊?”
嗳,他吃羊肉串的样子,怎么还有点痞帅的性感?
微微瞄了一眼,马上把视线调到别处去,自动避嫌。
单星回说:“下回吧,下回我去国外参加竞赛,我就给你买。”
他见过许多香港女生爱穿那个牌子的高跟鞋,尖头的,上面还有许多铆钉。单星回欣赏不来,但她们女生好像特别中意这个牌子的鞋,可能是不同性别的审美差异?不重要了,她们女生喜欢就好。
沈岁进昨天参加音乐会,穿的是带跟的鞋子,单星回还以为她很争气地长高了很多。但是昨晚去她家楼下找她,她穿着拖鞋出来,一下又暴露了她的真实身高。
今天穿平底运动鞋的她,站在他身边,头顶的位置,才刚刚够到他的上唇尖。
“是什么啊?”沈岁进很好奇。
单星回神秘地笑笑:“下学期我应该还有个数学建模的团队赛在国外,到时候我给你买。”
沈岁进皱了皱鼻子。
这人真损,让她猜,又不告诉她是什么东西。
真讨厌!
耐心的等她把手里的羊肉串全都啃光了,单星回一边接过她手里所有的空竹签串子,一边问:“看电影吗?”
沈岁进想了想,时间还早,看场电影大概一两个小时,散场时间应该不算太晚,就说:“好呀。”
单星回收集好了所有的空竹签,对沈岁进说:“拐角那里有个垃圾桶,我去扔下垃圾,你在这等我。”
沈岁进觉得单星回好像变勤快了?以前他对她可没这么殷勤,有时候他犯懒,她使唤不动他,她就会去跟段汁桃告状,冤枉单星回欺负她。
段汁桃可护着沈岁进了。沈岁进在她面前,把嘴巴轻轻一瘪,段汁桃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觉得一定是单星回的糙毛病又犯了,肯定是他干的坏事,委屈了沈岁进。
单星回从小嘴巴贱,段汁桃心里有数,回头一准儿把单星回修理一顿,给沈岁进出出气儿。
单星回去扔竹签,不过六七米开外的距离,再回来的时候,沈岁进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出来一个男的。
沈岁进乖巧的偏仰着头,认真盯着那个男生,在说话,时不时还特别没防备地冲着那个男生在笑。
单星回心里,顿时蹿起一股无名之火。
嘁,他早就注意到了,沈岁进今晚一整晚,压根儿不拿正眼瞧他。
但凡她的目光,稍一碰上他的脸,她就把头假装很自然地微微偏转角度,转过去。
咋,他的脸上是带刀带刺能放箭啊?
也没扎瞎她的眼啊?
单星回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男的,觉得这人长得还没他好看呢!顶多稍微有那么点儿小帅吧?单星回小心眼地盯着那男的,认真琢磨了一番,还是觉得那人连中帅都不够格。
沈岁进盯这男的,盯得入迷,眼睛一眨不眨,这让单星回心里很不爽。
臭着一张脸回去,摆冷腔说:“沈岁进,看不看电影啊?”
沈岁进用眼睛斜他,这人发什么疯啊?
去扔个垃圾,又碰上什么黑心商贩了?
沈岁进给他介绍:“这是我们系的刘师兄,暑假去电视台实习呢。最近央视1台,有个很火的新闻纪实报道,就是带他的师傅选的题。他师傅的导师,还拿过普利策奖,我们新闻界的最高荣誉奖。”
单星回在心里默默“哦”了一声。
他师傅、他师傅的导师,拿了什么奖,有多牛逼,跟这姓刘的有半毛钱关系吗?
沈岁进真蠢,这男的摆一些跟他没半毛钱关系的牛逼例子,沈岁进就被他轻易哄了进去。
刘哲伸出手,礼貌性地和单星回握手打招呼。
单星回的手,插在裤兜里,半天没应他的茬儿。
沈岁进气得暗暗踩了他一脚,也太不给她面子了吧?
单星回被沈岁进踩了一脚抗议,这才拧着眉,施舍般地把手从裤兜里掏了出来,很敷衍地一晃而过跟他沾了下手。
刘哲倒是一点不尴尬,不卑不亢地说:“小单,听小进说你们俩是发小。我说呢,平时很少见她一个人在学校附近晃悠。”
停,打住!小单?
单星回在心里不耐烦“啧”了一声,呛了回去:“我叫单星回。”
别他妈小单、小单的叫。谁跟你这么热乎啊?你爷爷我,也没比你岁数小多少吧?
刘哲的后脖颈僵了僵,笑容轻微裂开,继续维持表面的和善礼貌:“呵呵,天气热,人就容易浮躁。小进,我先回宿舍了,明天还得早起去台里。对了,下学期的专业课笔记,我给你留着,你到时候有空,找我取啊?”
单星回把手插进裤兜,漫不经心地开始四处乱瞟。
心里却早已经是白眼翻天:用得着吗,专业课笔记?薛岑说沈岁进期末考考了年级第二,他考老几啊?还真敢教!
沈岁进这几天去图书馆借阅新闻采访实录的书,正愁下学期的新闻采访课没预习的思路,忙谢道:“好的,谢谢刘师兄,我有空q/q上联系你,你之前加我,是网名单字一个“哲”的号吧?”
刘哲点了点头:“对,你随时call我,我基本上都在线的。”
刘哲扬了扬手里打包回去的凉面,和沈岁进告了别。
沈岁进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等人走得比较远,确定刘哲听不到这边的声音了,沈岁进扭头就对单星回发火说:“你哪根筋搭错了?对人这么不礼貌!”
单星回扯了扯嘴角,有点烦躁地说:“人和人是有磁场的。我和他磁场不合,嫌他碍眼不行吗?”
沈岁进真是服了他:“那你也得弄点场面话糊弄过去呀!谁都跟你一样,摆着个臭脸,把不喜欢挂在脸上,这世界满大街可能都得在干架!”
单星回问她:“你q/q号的密码找回来了吗?”
沈岁进还在生气呢,没好气地说:“找回来了。不对,你别扯开话题!”
单星回:“q/q密码告诉我。”
沈岁进愣住:“干什么?”
单星回有理有据:“你不是要我帮你挂机吗?”
沈岁进的心突然软了一下,火气也消了一点,原来是想帮她挂机啊。
“密码我生日后面再加四个8888。”
单星回弹了下她的脑门:“你还真是不长记性。有你这么设置密码的吗?账号和密码一模一样,难怪被盗号。”
沈岁进被他用力弹了下脑门,痛得哇哇直叫,捂着额头疼痛的位置,刚想喷他些什么,而后整个人突然僵住——
她好像发现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儿!单星回居然记住了她的q/q号?
连她自己,都不把她账号的具体数字放心上……
沈岁进骤然睁大双眼,随后很快镇定地平静下去。
单星回见她僵在原地,慌了一下。
低头盯着自己的手,不会吧——?只那么弹了一下,力道有那么大?
他拨开她的手,想去看被弹的地方有没有红肿。
沈岁进马上叫起来:“嗳、嗳!干嘛呢你!”
老是这么胡乱放电地动手动脚,释放他该死的个人魅力。
这招,他在哪儿学的啊?
单星回观察了一遍她光洁的脑门,确定自己刚刚没有伤害到她,说:“不逗你了,去看电影吧。”
沈岁进被他一提醒,也发觉两个人在原地磨了好久。周围流窜的路人,都快对他们这两尊挡道的路神,甩出鄙夷的目光。
“走吧。”沈岁进说,“你帮我挂机,我多久才能升上月亮啊?”
单星回:“你这人胜负心咋这么重呢?慢慢升,急不来。”
顶多帮她二十四小时开机挂着好了,就是有点费电脑。
单星回已经想好,明天无论如何,一定得上中关村把电脑给买了。还得去电信营业厅,把网线宽带给拉上。
沈岁进好友列表里的那个“哲”,想办法让他毁灭消失吧。
电影院在上映一部叫《爱上新世纪》的电影。
确实,今年跨入了一个新世纪。但这电影的梗,能不能新颖一点,别那么老套,好歹对得起“新世纪”这三个字啊?
单星回对着这种爱情电影实在无感,但沈岁进却对着电影里烂俗的白血病梗,几次哭得潸然泪下。
起初单星回还会给她递递手绢,到后来,实在撑不住这种一眼看穿的无聊剧情,昏昏沉睡了过去。
沈岁进正为着电影里的煽情画面,而再一次落泪。然而这回等了好久,都没见单星回往她面前递手绢。
她把头一扭,手指揩在眼下的泪痕上,下一秒,就被单星回气得半死。
这人是猪啊?睡觉跑电影院?!
这电影多好看啊!女主角善良得真像单星回的妈妈,段汁桃。
沈岁进抹掉眼泪,继续忘我投入地看电影。
等电影散场了,单星回还没醒。
电影院的灯光都亮起来了,单星回才被刺眼的灯光,微微照醒。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是沈岁进认真端详着他的表情。
沈岁进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睁眼吓到了,赶紧把目光落到别处去,不利索地说:“电、电影放完了,我们回家吧!”
单星回从座椅上直挺地坐了起来,慵懒地舒展了一个懒腰,询问她:“电影好看吗?”
沈岁进点点头:“好看,结局挺圆满的。”
单星回:“我也这么觉得。”
这人撒谎都不打草稿吗?!谁才刚刚从梦里睁眼啊?
沈岁进有点生气地指出:“你都没怎么看好不好?!谁在电影院睡成猪啊?你不爱看电影,我们下回别看了,浪费钱。”
单星回盯着她愠怒的小脸,认真说:“你爱看就好。”
沈岁进一下被这句话镇住。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突然间爆红了,但是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那颗心脏,正在剧烈骚动,像极了一匹快马驰骋在春天的草地上,溅起了无数的春花与荡漾。
啊……突然不知道该回他什么了。
沈岁进低下头,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明明心里那么满,快要溢出来的感觉,但嘴边的话,却那么匮乏,什么字眼都说不出口。
好在电影院的工作人员进来清场,进行下一场电影放映的准备工作。
工作人员赶人道:“两位同志,下一场买票了吗?”
沈岁进扯起单星回的t恤衣角,压低声音说:“快走吧,赶我们了。”
单星回自然地握住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表情极其淡定地说:“想看,我就接着买票。”
沈岁进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红得沸腾了,慌乱地想抽出自己的手,使了一下劲儿,没挣脱他的手。
沈岁进抬头瞪了他一眼,干嘛呢你,不撒手?
可瞬间,却被他深沉的凝视,弄得整个人软化了下去。
“快走吧……”
欸?明明是想气势汹汹地吼他,怎么变成了咩咩小绵羊音?
单星回叉腿起身,继续牵着她,并没有松开她手的意思,拔腿往放映室的出入口走。
沈岁进大脑宕机,根本想不通怎么才看了一场电影,他的手,就牵上了自己的手?
这张电影票,也显得她太好搞定了吧……
还想着扳回一城呢,单星回就又乘胜追击地说:“沈岁进,希望你以后向你的朋友,介绍我的时候,不是什么‘发小’。”
发音吐字,有一种要把“发小”两个字,极其重点地挑出来宣誓警告。
沈岁进这一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被一个人完全牵着鼻子走。
他说什么,她一点儿都不敢出声回应。
单星回紧紧握着她的手,一直散步出了电影院。
沈岁进别扭地哼哼一声:“松开吧,我手出汗了。”
单星回定定看了她一眼,像是决定放过她的样子,缓缓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沈岁进是真被惊出了一手的汗,黏答答的,好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如果非要用一种天气,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的话,那一定是暴雨如注。
她全身上下,好像经历了一场从天而降的暴风雨浇筑。身体里、心里最深处的某个部位,那个地方一直沉睡着一颗种子,而这种子,因为汲取了这场猛烈的雨,突然开始悄悄生根萌芽了。
单星回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漫不经心,但选择用很严肃的语气问她:“你有男朋友了吗?”
因为太过紧张,怕得到失望的答案,单星回偷偷把自己渐渐握紧的拳头,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沈岁进扯了扯唇角,咬着下唇,迟疑了半晌,才极轻声地回复:“……没有。”
单星回整个人瞬间松弛了下来,原本绷直的胸背,都得到了一丝喘息。
“哦。”他说。
沈岁进有点失望,只有“哦”?
这是没下文了的意思?
沈岁进退缩了,或许退后一步,彼此做朋友,会更好。
毕竟谁都不愿意失去一个,能刻在自己青春纪念碑上的朋友。
是的,朋友……
沈岁进突然觉得朋友这个字眼,在自己的词典里,稍显失望和单薄。
下一秒,单星回问道:“好了吗?”
沈岁进不明所以,仰头疑惑地望着他:“?”
单星回指了指她的手:“手汗擦好了吗?”
砰——沈岁进整个人像炸开的烟花,轻飘飘的。
她的整颗脑袋,此时此刻,有一种像是失去了重力的牵引,双脚都快离开地面,即将飘往太空的感觉。
好梦幻,不真实极了。
单星回的唇边勾起微微坏意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把她僵硬的小手,纳入自己的掌中。
嗯,没经过她的允许,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牵着。
沈岁进没有进行任何反抗的动作,说明她是不反对的吧?
他得寸进尺,把自己的嫉妒宣泄出口:“沈岁进,我讨厌你不专注看我的样子。更讨厌你那么专注,盯着别的男生看的样子。如果你知道,我写给你的每一封信,都饱受着石沉大海、没有回音的失望和落寞,或许你会理解我这一刻,内心想要对你表达的东西,绝对不止仅仅这三言两语。”
沈岁进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像星辰钻进了她的眼里,释放出一种清明而又自信的光泽。
她发现了,一直以来,她不是拿捏不住单星回,而是单星回他大爷的,藏得太深太好了!
沈岁进稳住了心绪,开始琢磨,怎么尝试着治治他,就像他那样,能轻易撩动摆布她的心情和思绪一般。
沈岁进想到了一招,无辜地眨眨眼:“单星回,我承认我对你有好感。甚至我对你的好感,可能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但是,你才刚回北京嗳?”
单星回挑起眉毛:“你是嫌我们成年后,认识和相处的时间太短?”
沈岁进装模作样地皱起眉毛,作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嗯……”
还没等她把“嗯”字的尾音拖得老长呢,单星回就直接打断说:“噢,我在这方面的处理方式,可能随了我妈。”
沈岁进:“?”
单星回:“当初我妈追的我爸。初中的时候,他们俩是同学,我妈看上我爸,直接拉着我爸,亲上了。”
沈岁进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八卦,心里暗赞:佩服佩服,真不愧是段女侠!
单星回看着她:“但是我在这方面的处理方式,好像比我妈菜一点儿。”
沈岁进:“啊?”
单星回举起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搁在两人微乎其微的距离中间:“我妈动嘴,我动手。”
手比起嘴来,是显得次了那么一点儿段位。
是的,如果今晚没出现刘哲这个人物,单星回或许还有耐心陪沈岁进磨上一阵子。
但见识了,沈岁进对着别的男生聊天、说笑的样子,单星回瞬间耐心全无。
他在今晚电影刚开始放的时候,就在心里对自己恶狠狠地说:单星回,你他妈脑子有泡吧?再等下去,你是想等她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