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在对方戴的手表上留意太久,打在伞顶微震的雨声思绪拉回来,粟息肩头移一动,想要从聂靖泽手中挣开。对方不但没有松开他,反而臂弯用力更紧一分,目光越过粟息顿在他另一侧的肩膀上,“伞只有这么小,你再动,就要淋湿了。”
粟息没有再动,马路边到处都是男人勾肩搭背共撑雨伞的画面,他与聂靖泽紧靠在伞下一方狭窄天地中并不显得有过突兀。
两人停在路口的斑马线前,稍一抬眸就能看见马路对面占地面积宽阔的购物商场。步行的交通灯由红跳到绿时,粟息没有朝前迈步,而是先转过头来问:“你要去哪里?”
聂靖泽并未侧头去看他,只反问道:“你要去对面的商场?”
粟息没有说话,算作是默认。
“巧了。”聂靖泽话语一顿,神色淡淡,“我也要去对面的商场。”他抬起伞檐扫向对面,“你再不走,绿灯就没有了。”
粟息并未出声回应,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太相信对方口中的话。
眼见着对面的交通灯又变回红灯勿行,聂靖泽不再出言催促。放在大衣口袋中的手机闷声响起来,聂靖泽放下搭在他肩头的那条手臂,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扫一眼。
是沈隋的来电。
聂靖泽接起电话,沈隋催促的声音从细细傻沙沙的电流声离跳出来:“怎么还没到?就等你一个人了。”
聂靖泽握着手机朝粟息身侧微微倾一分,不慌不忙地打断对方:“快了,过完马路就到了。”
沈隋闻言语气稍缓,虽是有些疑惑,聂靖泽应当是直接将车开到地下停车场离才是,哪里需要过什么马路。却也没有多问,只简单明了地应一声,便被电话外叫他名字的声音引去注意力,挂掉了电话。
聂靖泽收起手机,瞥向粟息,“你都听见了吧,我的确要去对面的商场。”
粟息不再说什么,等到下一轮绿灯时,与对方一同撑伞朝马路对面走去。
进入商场以后,他向聂靖泽要回自己的雨伞,从门口取了塑料袋将不断淌水的伞装进去,转身去搭商场内的封闭式电梯。这个时间点内电梯空无一人,粟息回身按下电影院的楼层,却见聂靖泽也后脚跟了进来。
他收回目光,抬头望向门顶上方的红色数字。聂靖泽却是扫一眼按键上唯一散发红光的数字,以及数字旁的楼层指引文字,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来,“你要去看电影?”
粟息没有回答。
聂靖泽面色又是一沉,伸手将背对他站在电梯门前的粟息拽到跟前来,沉默一秒以后,仍是忍不住问:“你要和谁去看电影?”
他深知粟息这两年来对看电影逛街这些常人偶有的娱乐消遣半点兴趣也无,他仔细想过一遍,却也实在想不出来,有谁能把粟息叫出来看电影。
男人心中不复前几日的冷静与不慌不忙,握在粟息的那只手更是没有半分要放的意思。
眼见电梯已经升到电影院那一层,门在眼皮下方缓缓打开,聂靖泽却恍若未见,只一双眼眸深不见底地望向面前的人,“不是钟情,这个时间里他还在上班。”
粟息微微蹙眉,目光掠向他身后,“电梯门要关了。”
聂靖泽压下眉眼,嗓音略冷:“怎么?电影要开场了?”
粟息终于望向面前人的脸。片刻以后,他摇了摇头,从牛仔裤口袋中摸出一张尚未兑换的电影券,“没有约其他任何人,我一个人看而已。”
聂靖泽面色稍缓,将他放开。粟息从他面前走过时,他余光扫过对方捏在手中叠加的电影票,很快反应过来,粟息手中的票并不只一张。男人紧随其后迈出电梯外,欲要追上去时,口袋中的手机又进来了新的电话。
他脚下步伐顿珠,略有不耐地接起沈隋的第二通电话。
对方在手机那头啧啧称奇道:“你这是过的什么神仙马路,怎么还没有到?”
聂靖泽径直过滤他的取笑,二话不说道:“不用等我了,我不去了。你们自己玩吧。”
沈隋面上一懵,回过神来时,手中的电话已经被挂掉。他不信邪地扬起眉尖,不由分说便要再打。手机中传来的冰冷提示音,却开门见山地通知他,自己已经被聂靖泽拉黑了。
沈隋面容一扭,骂骂咧咧地将手机丢到一旁,莫名其妙地望向身旁仍在等他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几分钟前打电话时还说快到了,几分钟以后再打,竟然说不来了。”
那人连忙安抚他:“大概时临时有点急事,来不了了。”
“能有什么急事,他现在又不需要全权负责家里的企业。”沈隋仍是有些不忿,眉梢微挑随口编排,“我看是半路上遇见了老婆,转头就跟人跑了吧。”
那人一哽,没敢再说话。
聂靖泽挂掉电话,又随手将沈隋拖入黑名单中,才大步迈上前去,伸手从粟息手中抽出另一张电影券,微微眯眸问道:“你说你没有约人?”
粟息闻言停步,心中微微一动,竟是隐约有些能猜到对方接下的话。
见他沉默不答时,聂靖泽果然露出稍稍满意的神情,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张电影票,不咸不淡道:“上次沈隋戏弄你,将你送到我家来却把你丢下不管,我留你在家里的事情,你还没有道谢。”他又将粟息手中另一张券抽出来,一边越过他朝前台走,一边补充,“你请我看一次电影,就当作是那天晚上的谢礼。”
粟息没有拒绝他。
聂靖泽将两张免票券递给前台的工作人员,掀眸扫一眼屏幕上滚动的电影名字和时间,“想看什么?”
粟息一眼缓缓望过,“你挑吧。”
聂靖泽垂眸思忖一秒,随手指了一部时间最近的爱情片。主人公的爱情最终以悲剧收场,不好的结局直接导致影片上座率极低。聂靖泽几乎未有思考,就将两人的座位选在了最后一排。
电影开场入座以后,聂靖泽望向观影屏幕的神色却不太好看。
电影内容大致说的富家公子对一贫如洗的同班同学死缠烂打的故事。穷学生对富家公子厌恶至极,却引来富家公子变本加厉的强迫。
数年以后成为商界新贵的穷学生事业有成归还故城,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却因为家道中落沦为迫于生计整日忍耐风吹雨晒的普通人。
聂靖泽始终抿唇不语,余光频频朝身侧人扫过去,却无法从粟息脸上看出太过鲜明的神情起伏。
粟息亦是有些出神,却并非是将自己对号入座套在了富家公子的身上。而是始终惦记着穷学生心中对富家公子未曾变过的心理路程。
连编剧都心知肚明这样的爱情无法圆满,只怪他太天真。
影片演到多年以后在在烈日当头的中心广场上,已经沦为跑业务的底层小销售的富家公子,又因手中业务泡汤而坐在喷泉池边的阴凉处沮丧。身后的喷泉池中却陡然有水柱冲天,大片的水珠在空中阳光下折射处七彩的光芒,最后系数浇落在富家公子的头顶。
富家公子惊慌失措地起身起头跑开,却被路过的行人迎面撞倒在地上。他一边道歉一边浑身湿淋淋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时却看见当年求而不得的穷学生西装革履身姿挺拔地站在他面前,朝他投来嫌弃憎厌的目光。
粟息仓皇收回目光。
他不怕看见那富家公子变得有多贫穷,也不怕那富家公子与穷学生重逢时有多狼狈。他只怕西装笔挺的穷学生看向那富家公子时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电影中扮演穷学生的男演员的脸,似乎毫无违和地与聂靖泽的脸重合在了一起。穷学生居高临下望向富家公子的眼神,一如聂靖泽曾经数次望向他时的目光。
粟息蓦地站起身来,转身要朝座位外走。
一只手伸出来扣住他,指尖力道渐渐收紧。
粟息回过头来,在黑暗中倏然对上聂靖泽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
他微微一怔。
借着头顶投下的微弱的放映光芒,他看见,聂靖泽眼眸中轻轻翻涌浮现的东西,似乎与电影中面容英俊的穷学生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