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租屋處霎時覺得有點陌生,感覺只要久沒進入一個空間就會有這種感覺,很久以前看過房子是靠人的氣息撐起來的,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這種說法。
好不容易把行李箱的東西分門別類地歸了位,該掃該拖的都處理完也耗了一兩個小時,我裹著一件外套蜷縮在角落裡壓著眼睛,覺得有點疲憊。
燈好刺眼,但是又起不了身去關上,身上每一吋都一點一點的向下沈,黏滯到了地板上,有點挪不開腳。
一道突兀的鈴聲劃破了這黏稠的氛圍,我不甘願地伸長手勾回手機,看著螢幕來電顯示圖像上楊淑娜的自拍,下巴撐著地板涼涼的恍著神,一晃眼電話就被晾到自動掛斷了。
也就只有楊淑娜還這麼復古的給人打電話了,我想。
自己都想不起來上一次撥號是什麼時候了,以前還會記著幾個朋友的電話說常常聯繫,現在什麼都存在電話簿卻再也沒有聯絡了。
人啊,真是犯賤,一把通透的賤骨頭。
賤骨頭。
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了媽媽,為什麼呢?
那個人客觀上來說是過的很好的,比很多人來得好,雖然感情上固然有點失敗、甚至能說是一敗塗地,但他確實過的不錯。
迷迷糊糊中感覺舌根上又泛起了一道苦味,酒精的辣味一下錯覺似的漫開來。
他說那酒是什麼名字,想不起來了。
等我的意識回到現實,手機上叮叮咚咚的出現了好幾條楊淑娜的訊息提醒。
跟楊淑娜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個性比起來,她打字真的有夠慢的,我都來得及慢慢讀完一條才看見刷新,而最後的一則是個貼圖。
不用點開來都知道,她氣炸了。
為了不要讓楊淑娜太生氣我決定先去刷牙洗臉換套衣服再回電。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到收拾完,已經沒有可以拖延的藉口正打算打電話給楊淑娜,就聽見自己的門鈴響得一副馬上就能斷氣的樣子,門鈴一停才剛按下通話鍵就聽見楊淑娜那有點神經質的聲音劃過空氣,割裂著我遲鈍的腦神經。
林、治、崇!你是不是又收拾完東西就給我廢在地上裝一灘泥?給我起床起床起床我他媽都付錢了你給我圓潤的滾起來去吃完你的生日餐再回來裝死!
我抓了抓後腦翹起的頭髮,正想回不是但是感覺又會被吐槽,只好嘆了口氣慷慨就義,打開房門往樓下走。
大門的鐵門有點老,鑰匙轉了好幾圈還卡住,一聲鈍響後推開大門,騎樓下站著一身漆黑的楊淑娜。
她看起來隨時都像是要去砸人場子一樣,我真沒看過用這種尋仇眼光請人吃飯的人。
這是我朋友呢,突然覺得一絲微妙的驕傲跟好笑,然後因為表情太奇怪被楊淑娜揍了一下。
直到接過楊淑娜漆黑閃著皮革散光的安全帽,都還有點半夢半醒的感覺,一切都那麼不現實。
我是個沒有什麼朋友的人,別人得要死拖活拽才有辦法把我從自己的角落拉離,實在是太難搞又太難熟,一不注意又回到窩裡,導致於跟大家通常處於一種看著還行但是過年過節只有社交軟體上一行冷冰冰的祝福語。
那大概是我的過失吧,誰不是呢?
安全帽的面罩上回摔出裂痕已經拆了,夜風刮得我臉生疼,但是我本來就已經遲到了也只能悶不吭聲的縮在楊淑娜身後,祈禱這個飆車小能手能安全駕駛一點。
她每次一騎車我都有種能一下越過這世界,流浪去的錯覺。
車燈路燈化成兩側流動的光影,風聲過於嘈雜反而趨於寧靜,我瞇了瞇眼看著楊淑娜被風吹得鼓起的後領,那裡低調地刺有一小圈荊棘,忽然覺得空氣潮濕的很冷,捂成一團的感覺。
我偶爾會想,要是我喜歡女人就好了,要是楊淑娜是男人就好了。
可是心底的一塊又隱約察覺,即使如此我們也不會在一起的,我只是太孤單了。
我只是太孤單了。
好不容易到了店的樓下,我整張臉都被冷到僵成一團,原地跳了跳才跟著楊淑娜走上樓,正恍神地想著木階梯到底會不會有天坍掉,就聽見一聲陌生又熟悉的嗓音。
壽星來了啊?
我一抬眼,媽媽站在門口,身後半閉的大門流淌出的音樂與燈光把他那剪裁合身的西裝襯得不像存在現實的人。
我突然覺得心臟一沉,從胸口正中心直直往地上墜下,重的沒有聲音。
大抵被砸成了泥,也不知道撿起來你要不要。
那時記得自己甚至憋住呼吸,才能若無其事的打招呼上樓進門去。
那一年我二十歲,青春一翻過去好幾頁,都已經不再是能自稱少年的年紀。
才在自己沒有想像過的地方,愛上一個沒有想像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