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亭突然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他长得高,一眼就看见了正站在原地发呆的姜舒,移目看了眼四周拥挤的人群,拧身折返了回去。
“走路也走神?”江亭走过去在他脑袋上抓了抓,没受伤的那左手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拎着他往前走。
姜舒三岁以后就没被人这么拎着领子走过,他一张脸憋得通红,江亭走在他右边儿,高大的身躯挡住绝大一部分人潮,给姜舒空出一小片区域,让他不至于走得太艰难。
姜舒伸手在他结实的胳膊上拍了拍,“不要这样。”
江亭低头扫了他一眼:“什么?”
“不要这样拎着。”姜舒拉高音量,这样拧着好丢人啊!
江亭酷爱黑背心,今天也不例外,他胳膊上的肌肉结实有力,长得又高,两厢对比下,身高只堪堪到一米七的姜舒被他对比成了个身高严重不及格的矮小孩儿,视觉效果下,他拧着姜舒的样子就像拧着一只第一次出笼怕走丢的小鸡崽。
周围不时有人回过头看他们。
姜舒羞耻极了!耳朵绯红如血。
江亭想了想,该拎为抓,抓着他的右肩。
姜舒一脸要死不活的表情任他抓着走。
夜市两旁摆着地毯,琳琅满目的物品应接不暇,衣服,鞋子、小饰品、木雕、现场作画、和一些姜舒从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他大开眼界。
他是第一次来夜市,看什么都新鲜。
连飘过来的夜风里都裹夹着一股让人咽口水的肉香味儿,他先时还不觉得饿,闻着这股味儿,口水分泌得厉害。
江亭带着他在一处烧烤摊前停了下来。
姜舒伸头打量,虽然烧烤摊是摆在外面的走道上,可客人却都在烧烤摊后面的铺子里撸串,人声鼎沸,生意好得出奇。
老板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留着八字胡,长相有些贼眉鼠眼,看着就很精明。
两人明显是熟识,老板一见到江亭,胳膊肘挥一挥,手上抖孜然的动作更是狂放,一抓一大把撒在肉上,笑:“哟,这谁啊,稀客啊。”
“想吃什么随便点。”江亭对姜舒说。
姜舒看了眼老板,那人朝他笑,从旁边甩了个竹篮给他,“选好了丢里面就成,口味重不重?能吃辣吧?”
姜舒顺手就抓了一把肉串到篮子里,“一般,但能吃辣。”
“那行,给你整个微辣。不过微辣也够滋味,不知道你能不能抗住,我这儿的辣椒可是这条街最牛逼的辣,保管你吃一次就能记我一辈子,哦不,不是记我,是记我的辣椒。哈哈……”
江亭不冷不淡看了他一眼:“你话很多。”
老板大笑,顺手又是一把辣椒面扔正在烤的肉串上,“难得你带一次朋友来,今晚随便吃,哥请了。”
姜舒选好后,江亭带着他直接穿过人声鼎沸的一楼,踩着木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和一楼相对要小得多,上面只摆放了四五张桌子,其中三桌都有人,江亭带他走到靠窗的那桌,从旁边胡乱摆放的凳子里拉过两张摆放好。
二楼的装修有点像古代的客栈,连被木柱撑起的木窗,和四四方方的木桌,长条木凳,具是怀旧风。
大开的窗外,能一览夜市喧嚣,好不热闹。
“老板是你的朋友么?”姜舒撑着下巴,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转而投向对面的江亭。
“嗯。”江亭摆弄着桌上的烟盒,看样子很想抽一根。
姜舒知道他寡言,但说实话,他也是一个不太会聊天的人,没话找话真是难
受,他干脆也不说话了,认真欣赏起江老板的脸来,目光放肆大胆,毫无保留。
江亭期间抬头看了他一眼,姜舒撑着下巴,对他灿然一笑。
江亭不由想起之前阿发说的那番话,皱了皱眉。
姜舒见他皱眉,以为他不高兴自己直白的打量,双手一摊,耍起无赖来:“抱歉,我实在忍不住,都怪江老板太迷人了,我控制不住我的眼睛。”
江亭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姜舒双臂撑在桌上,任他看。他虽然对自己的身高非常不满意,但对自己的长相却是非常自信的,他相信如果江老板是个颜控,他绝对能把他迷住。
如姜舒自己所自信的,江亭也觉得他长得很漂亮。漂亮,不是应该放在男孩子身上的形容词,可放在姜舒身上却一点都不过分,只觉得贴切。
不可否分,这个男孩子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动有心人的心神。
性格勇敢坦诚,做事认真负责,几乎没有人会讨厌这样一个人。
江亭也得承认,他不讨厌他,甚至对他多有纵容。
姜舒歪头,笑容绚丽,问他:“我长得好看吗?”
江亭收回放肆的打量,诚实点头。
姜舒托着脸,打趣道:“那你怎么就是看不上我呢。”
江亭轻笑摇头:“别乱说。”
“我哪里乱说,”姜舒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打开顶置的那个聊天界面,指着上面单方向的聊天内容说,“你看我给你发了这么多条消息,你一条都没回过我,这可不就是看不上么。哎……我好伤心啊,江老板不回我消息……”
江亭也从兜里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微信,摊平放在桌上,当着他的面儿点开微信,微信的界面一出来,一连串的消息声轰炸般袭来。
他点点屏幕,意思不言而喻。
不是我不回消息,是我没上微信。
姜舒双眼霎时瞪大,突然气鼓鼓地撑起身体,叩击桌面,带着小情绪说:“那微信不就是白加了,你都不上的!”
江亭按了锁屏,收回手机。他平日里很少用社交软件,有时一两个月也不会点开一次,上次打开还是因为姜舒打电话提醒他通过加友申请特意上的。
“我好亏啊!”姜舒抱头痛嚎,“我简直血亏,你都不上微信的,我加来是干嘛啊。”这让他怎么撩啊,根本撩不动啊。
他哀嚎不止,江亭却突然站起身。
姜舒连忙抬头看去,江亭只留下一句“在这儿待着别动”,都没等姜舒反应过来就疾步下了楼。
姜舒迅速扭头朝窗外看去,只见街对面突然空出了一大片地方,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正被几个高大的男人围着殴打。
姜舒在跟上去和留下来之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站着没动。
他决定听江老板的话老实待着。
他自觉战斗力为负,还是不要跟上去添乱了。
姜舒满心急切,一瞬不瞬注视着战斗圈,正巧此时那个被压着打的人突然朝他所在的方向转过头来,姜舒的眼睛瞬间瞪老大,认出了那人是谁。
吉他手!
是那个吉他手!
这时江亭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不是空着手去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钢管,姜舒双手一紧,死死抓着窗沿。
江亭提着钢管加入战圈,围观的人群都下意识往后退,想看热闹又怕被祸及自身。
“过来。”江亭反手就朝压在祖鹏身上其中一个男人的背脊抽去,他下手极狠,几乎不留给对方反抗的时间和余地,力道之重,仿佛
抽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沙袋。
一声惨叫过后,对方几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一直抱着头挨打的祖鹏听见他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他略微迟钝地抬头看过来,见到是江亭,憨憨一笑。
江亭眉心紧蹙,抬起一脚狠狠踹在还压着祖鹏的人的膝弯,这还不算,他挥手就是一棍子抽在那人脸上,下手一次比一次狠。
“□□妈你谁啊!”领头的那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一个个倒在地上,身体躬成虾米痛苦得直□□,顿时又气又急。
江亭看都没看他一眼,把祖鹏推出圈子,视线在地上躺着那两人身上略过,然后看向吼得最凶那人,抬起钢管在他胸前点了点,语气让人不寒而栗,“告诉我,打他的理由。”
“你他妈谁啊,老子凭什么告诉嗷!!!”
江亭抬起腿狠狠踹在他胸膛上,几步上前,左脚踩在他身上,伏下身,钢管抵住他眉心:“理由。”
“他抢老子女人!”那人大吼。
“你在说谎。”江亭握着钢管的手微微使劲儿,在他的眉心碾出一道圆印,目光森然,“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我他妈没有骗人,他就是泡了我马子!不信你自己问他!”
祖鹏在旁边摇头,双手直摆:“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抢他女人。”他嘴角流着血,脸上也青一片紫一片,与高大身躯极不相符合的是他脸上挂着的憨厚笑容。
“你他妈的骗人!红人健身房的露露,你他妈的敢说不认识,□□大爷你敢做不当还是不是男人!”那人的脑袋被江亭压制着,身体在疯狂挣扎,“他妈敢碰老子的女人揍你一顿还是轻的!你给老子等着,下次看见还揍你!”
江亭抡起一拳就挥到他脸上,松开压住他的钢管,起身,“他不可能抢你女人。”
“你他妈是他朋友当然这么说!”那人从地上蹦起来,旁边几个按兵不动的兄弟连忙把他围了起来,虎视眈眈盯着江亭俩,一脸凶狠。
江亭一把扯过祖鹏,指着他脸上的伤,对那人说:“你们揍的。”又指指地上那两人,“我揍的。平了。”
没管对面那几人愤然的目光,他说了一串号码,对叫嚣得最厉害那人说:“要是他真抢了你的人,带上医药单来狼吧找我。记住,搞清楚再来找我,不然你揍他这账,我还跟你算。”
江亭说完,领着祖鹏就走。
身后那几人在听见“狼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犯怂了,根本没敢追上去拦他们。
“我没抢他女人。”祖鹏跟在江亭身后重复。
江亭点头。
“露露我认识。”祖鹏接着说。
江亭点头。
“露露是健身房的。”祖鹏说话的语调很慢,每说一句还要想很久才会说出下一句:“我也是健身房的。”
江亭还是点头。
祖鹏见他点头,憨憨笑了。
江亭懂他意思,他和那个什么露露都是健身房的,他认识那个露露,但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他看那人不像在说谎,那说谎的就是那个什么露露。
“离那个什么露露远点。”江亭对他说。
祖鹏过了几秒,缓缓点头。
他跟着江亭走到烧烤店,然后停住不走了:“我要回去了。”
江亭头也不回:“吃点再回去。”
祖鹏站了几秒,江亭都开始上楼了,他才点头:“那吃点。”
桌上已经摆了一大盘烧烤,还冒着热气,见江亭带着祖鹏回来,姜舒拉了张凳子过
来,让祖鹏坐,然后扭头对江亭说:“来来来,打累了吧,赶紧补充点能量。”
江亭刚坐下,听他这话动作明显一顿。
姜舒掰开筷子,皮笑肉不笑。
祖鹏都吃了一会儿了,跟才看见姜舒似的朝他点点头。
姜舒也对他笑了笑。
他其实早发现了,这位吉他手的脑子比寻常人要稍微迟缓一些,他做事的时候很专注,比如弹吉他,比如吃烧烤。
姜舒看过他几次吉他solo,很有自己的风格,专注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异样来,也只有私下的时候会显露一二。
他和秦一恺熟,和乐宪那个跳脱的也能扯上一会儿,可唯独没跟祖鹏没说过一句话。
这人每次都跟看不见他似的。
祖鹏的胃口很大,姜舒发现桌上的东西不太够他们吃,江亭比他先发现,没让他动,他自己下楼去加餐。
“刚才什么情况啊?”老板光着膀子翻动手中的烧烤,问他。
江亭拿了个篮子,抓了一大把肉串放进去,又顺手丢了几样青菜,江亭没说,反问道:“你认识他们?”
“一群小杂碎,我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他哈哈大笑了两声,很像在吹牛逼,可事实却全然就跟他说的一样,他一只手就能碾死那几个小杂碎,所以江亭冲上去揍人他才没拦他,还给他递钢管。
他盘踞这片儿这么多年,在他地盘上揍人就没他摆不平的。
“楼上那个帮我看着点。”
“那个经常在这片晃的傻小子啊?”
江亭点头。
“啧。”他不爽地撇撇嘴,“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还有他是不是缺钱啊,我经常见他扛着袋子捡空瓶来着,看起来也不像缺钱的人啊。”
“你管那么多。”江亭点了根烟,眉眼低垂。
祖鹏的很多习惯都透露着一股“穷性”,江亭也不是没经历过吃不起饭的时候,可他跟祖鹏那种对钱有深刻执念的截然不同。
他们酒吧的空瓶都是被祖鹏包圆了的,那人对捡空瓶尤为执着。
就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看起来挺能打一大小子,怎么就怂成那样。”老板叹了口气,不太看得上祖鹏的性格。
江亭弹掉烟灰,“所以让你看着点,下次再碰上别任别人揍了。”
“你不来就不来,一来就净给我找事儿,”老板朝他挥手,“你怎么这么烦呢!”
江亭吸完烟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他有点惊讶,向来不太爱搭理别人的祖鹏竟然正在和姜舒聊天,而且气氛看起来还不错。
“你的吉他弹得很好,我对吉他就不怎么在行。”姜舒说。
“嗯。”祖鹏憨憨地点头,“我弹得很好。”
姜舒忍不住笑了,他开始有点喜欢这人的性格,挺可爱的,“你是自学的还是别人教你的?我有个朋友吉他也弹得不错,不过他学弹吉是为了耍帅吸引女孩子。”
祖鹏的眼睛亮了亮,“白白教我的,他弹得好。”
“白白是你朋友吗?”姜舒顺口一问。
“白白不是朋友,”祖鹏说完又愣了愣,想了想,“白白是朋友。”
姜舒已经习惯他这种说话的方式了,笑着看他,“那白白到底是不是朋友?”
“以前是。”祖鹏点点头又摇摇头,“后来不是。”
姜舒见江亭回来了,扭头看着他,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又翘起拇指指了指他旁边祖鹏的脸,江亭这才把注意力放到祖鹏那跟调色盘
一样的脸上。
看起来伤得挺重,嘴角都肿了起来。
祖鹏把盘里的青菜夹起来吃了,根本没注意旁边姜舒的小动作。就是注意到,估计他也没什么反应。
江亭叩击桌面,把祖鹏的目光引过来,指着他的脸问:“脸上的伤还好吗?”
祖鹏想了一会儿才点头:“脸好。”
江亭点头,不再问。
姜舒在一旁干瞪眼,就这样?这样就完了?你俩会不会对自己受伤这事儿太随便了?
还有你能不能看看自己刚包扎好就打架打渗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