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抱着姜霄的智能手表在地上滚了一圈,看向自家侄子,“霄霄,给小叔支个招呗。”
姜霄放下手中的笔,“小叔明天要出门见朋友吗?”
小孩聪明的很,屁大点儿就会举一反三了,姜舒根本就没想过能瞒住他,“是啊,你帮不帮小叔?”
“帮。”姜霄想也不想就点头,家里他最喜欢的就是小叔了。
叔侄俩凑一堆琢磨办法,琢磨了半天也没个合适的,姜霄反而说:“小叔要不你去哄哄奶奶,奶奶不生气了,你不就可以出门了?”
姜舒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你奶奶现在不乐意理我。”姜舒也犯愁,他没想到这事儿他妈的反应比他爸还大,这都几天了,他妈都不乐意跟他说话。
姜舒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他妈那儿遭冷待。
姜夫人有多爱这个宝贝小儿子,心里就有多难过。
她做梦也没想到从小到大都听话懂事的小儿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居然喜欢男人。
她实在无法接受。
这事换在任何一位母亲身上,没有经过一番思想斗争,都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接受,甚至永远不可能接受。
她这几天关在房间里回忆小儿子高中时期那段时间的异常行为,有些事儿一旦牵起一个头,确实能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不少当初忽略的事情来。她悲哀的发现,她自以为对家人关怀备至,实际她忽略了太多,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之所以趁姜舒睡着把他手机收缴,是因为她让人去查了姜舒这两年在f市的日常行踪,并回忆起他上次说的什么兼职,然后得到的答案是她的小儿子最近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晚上往酒吧跑,那什么莫须有的批发酒水的公司实际就是一家酒吧。
姜夫人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这事儿放在平日她都不会那么生气,但偏偏正是姜舒回家出柜的档口,她没法不去怀疑他是在外学坏了。
“休学的事你提了没?”她还是不甘心,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关于同性恋的科普上,她不是没听说过同性恋,可她从未了解过,更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儿子会跑来跟她说他喜欢男人。
姜总心想何止提了休学,他连退学都提了,“提了。”
“他什么反应?”
姜总说起姜舒就来气,家里属他最闲,偏偏就他还最爱搞事儿,“你儿子你还不清楚,刚一提那脸就拉八尺,黑得跟阎王爷似的,还想跟我横。”
姜夫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屏幕上的“同性恋”“天生”“滥交”“艾滋”等字样上,只觉得毛骨悚然,尤其在看到说当事人在发现自己性向时会惊慌无助,会害怕被家人发现而活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人还会因此自卑,甚至于有人为了掩饰自己的性向而选择形婚,或者直接就隐瞒性向,随便找个女孩儿结婚,害人家女孩一生……
她越看头越疼,心也疼,这简直太可怕了。
她难接受儿子喜欢男人,但更无法接受的是儿子如果一直藏着这件事,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敷衍他们,随便选择一个女孩儿结婚……她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发抖。
他们家一直是阳光的,家人和睦,彼此关心,姜舒选择坦白,她又不可抑制松了口气。
他们家因为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事,如果姜舒选择隐瞒,做出了“形婚”,或者直接欺骗一个女孩儿的一生这种事,他们到死都不可能会发现。即便会有异常,也只会被他们归类为夫妻问题,绝对不会往别的方面去想。
姜总这两天也恶补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知识,越看越觉得儿子没救,干脆懒得再看。
“你一点都不关心儿子
。”姜夫人甚至指责他。
姜总笑着讨饶,哄她:“我哪里不关心他了,你是关心则乱,你自己生的儿子什么性子你难道不比我清楚,别说休学,我看再过两天你就要关不住人了,他现在乖乖在家待着还不是在哄你。真倔起来,家里谁倔得过他?”
他看得清楚,而且和儿子冷战的那一年多确实为他敲响警钟,姜舒乖巧下的执拗简直让他心惊。孩子大了,你想把他纳入羽翼下像小时候一样保护他,人家还不定乐意,人家翅膀硬了就想飞呢?你硬拘着他,他反抗得越厉害。
他在看到“喜欢男人是天生的改不了”这句话后,就已经默默放弃几个刚刚浮上心头的计划。
这事儿若是能改,他就算使尽一切手段也得把他儿子纠正过来。
可这事儿改不了,又不能把他塞回他妈肚子里格式化重新生过。
那能怎么办?只能把伤害降到最小。
他一旦想通,并分析利弊,天平就不自觉开始倾斜。
姜夫人慈母心,她或许也早已想通,但情感和理智仍在交战,自己跟自己倔着劲儿。
还是那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夫人下楼了,姜舒殷勤地给她拉凳子,布菜,每次说话都要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表情,反应。
他爸对他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姜舒偶尔也给他也夹个虾,勺汤,自己一直没怎么吃。
姜夫人把菜吃了,但一直没碰姜舒放她手边的汤,她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手帕抿了抿嘴角,起身。
“妈。”姜舒叫住她,“喝点汤吧?”
姜夫人起身的动作一顿,还是离开了。
姜舒面上闪过一抹失望,嘴里没滋没味的,也放下了筷子,起身:“我吃饱了,先上楼了。”
他上楼后,姜霄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一张小脸崩得很紧,对他爷爷说:“爷爷,小叔这两天很难过,晚上睡觉睡不踏实还会惊醒。”
姜霄这几天得到了他爸的准许,都是在这儿跟他小叔睡的,他也没说谎,小叔睡觉确实会突然惊醒,他睡眠浅,他动一下他都知道。
姜霄早熟,不同于一般小孩儿,更不会对家人说谎。
姜总面上不显,但转头就把孙子说的话告诉了妻子,还添油加醋了一番,“霄霄说的,整晚都做噩梦,嘴里还嚷嚷什么,睡不踏实。”
姜夫人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我看他脸色挺好的,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我还能为了他骗你,你可是我老婆!”姜总一脸严肃,甚至还皱起了眉,对她的怀疑非常不满的样子,“你是不是没认真看啊,他脸色哪儿好了,跟个吸血鬼似的,俩黑眼圈。”
“我是你老婆那他还是你儿子呢!”姜夫人越看越怀疑,“姜忠国你不是叛变了吧?”
“没有。”姜总握住她的手,“我永远站在你这头,儿子都是假的,老婆才是真的。”
姜夫人都要气乐了,结婚几十年,他眉毛一挑,她就知道他要发什么火,“不该生气的时候你脾气翻天,现在该你生气的时候你倒是帮着他说话,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不钻牛角尖顺着想咯。”他捏捏妻子的小软手,不让她挣脱,“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儿子这么小心翼翼就怕你生气过,还一直观察你的表情,说话都要想半天,就怕触你雷一个不注意就炸了。”
姜夫人心里难受不已。
“他也不好过,你生气归生气,也理理他吧?”
她有些别扭地挣了挣,“理他他就来劲儿,我还接受不了。”
“也不让你一下子接受,你不理他他难受,你也难受,难受来难受去谁也讨不了好。”
“你还说没有叛变!你是不是已经接受了?你一个劲儿帮着他说话!”
姜总这些年保养得当,一把年纪了不见老态,反而身居上位多年,正是一个成熟男人最具有魅力的时候,姜夫人一辈子依靠这个男人,他的话,她从未怀疑过。姜总耐心的开导她,把他的担忧,他对家人的爱,毫无保留逐一说给她听。
姜夫人听得心碎不已。如他所说,孩子都二十岁了,别说如今,就是两岁时他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喜恶,懂得喜恶,自然明白抗拒。
若非是想哄她,他又怎么会乖乖在家待着哪儿也不去。
说到底,他还是想得到父母的理解和支持。
姜夫人在丈夫怀里哭了一阵儿,终于把堵在心里的那股气给哭通畅了,哭完她脸还有红,都一把年纪了还哭哭啼啼的,真让人难为情。
她长得及美,流泪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风情,姜总别提多喜欢,抱着她哄来哄去,转头还亲自去把姜舒骂了一通,让他招他老婆哭。
姜舒莫名其妙被他爸骂了一通,关上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是特意找上门来拿他出气?
“霄霄,小叔现在好招家里人嫌弃啊,太伤心了……”姜舒恹恹地趴在床上。
姜霄从繁重的学业中抽空安慰他小叔,“小叔,我不嫌弃你。”
“你别写了吧,明天不是周末么,留着明儿再写,陪小叔玩会儿。”姜霄小小的身体坐得笔直端正,对待什么事儿都拿出十二分认真的样子和他哥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了。
“明天有明天的事要做。”姜霄说,“爸爸说了,今天的事不能留到明天,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不能浪费光阴。”
每时每刻都在浪费光阴的姜舒软塌塌地躺在床上挺尸,感觉浑身上下中了一百八十箭。
这小老头到底是谁教出来的,小小年纪如此懂得克制,以后还愁干不成大事?
“为了这个家真是辛苦你了啊霄霄……”
“不辛苦。”姜霄奋笔疾书,头也不回,“爸爸说了,每个人生下来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我的责任就是让自己变强。变强得付出,我愿意付出,我要变强。”
姜舒该说他哥运气贼他妈好吗,瞧这是什么神仙儿子?
简直是要什么好牌来什么好牌。
这觉悟,这意识,他姜某人自叹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