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带着江亭上楼。
他屋大,床也大,那么大的床就差一个江老板来填满,现在江老板来了,姜舒人生都圆满了。
“我哥和我嫂子应该晚上过来,到时候会一起吃个饭。”姜舒脱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就去扒拉江亭的,推着他往浴室走,“咱们抓紧时间泡个澡,再睡一觉。”
还没到浴室两人的衣服就落了一地,雾气氤氲的玻璃上露出两个交叠的人影,一高一矮,亲密交缠。
这一个澡洗得有点久,姜舒出来的时候脸红扑扑,双腿发软。
实在是太高兴了,这么高兴的时候只有做一件事能舒缓。
躺在床上,江亭抱着他在他脸上啄吻,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姜舒却能感觉到他现在心情很好。
“阿发叔叔真好啊。”姜舒玩儿他的手指,被他亲得软成一滩水。
“嗯。”江亭偏头在他脖颈肩磨了磨。
这样的温存让人沉迷,姜舒轻笑着躲他,“痒。”
“他喜欢野望。”江亭抱紧他,脑袋埋在他怀里,“因为我是野望唯一的亲人,所以他对我好。”
野望是阿发不能提的禁忌,江亭也从未跟姜舒提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姜舒垂下眼帘,手指下意识抓住江亭的手,“你哥他……”
“嗯。”江亭吻着他的眼,轻描淡写,“去世了。”
姜舒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果然如此。
他其实早有预料,只是从未跟任何人求证过,如果野望是他们的一道伤,他又怎么愿意揭开来让他们难过。
他是那么喜欢江老板,也像喜欢哥哥一样的喜欢阿发叔叔。
有一段时间很好奇,尤其是林教授在他面前说了那件事后,他迫切想知道关于野望的一切。
还好当时他虽然焦躁,无力,害怕,却依然控制住了。
那林教授……
阿发这些年都在酒吧待着,除了每年会在一两个固定的日子出去一趟,平日里的活动范围基本就在那方寸之地。
大伙今天见他收拾整齐准备出门,还挺意外的。
“干嘛去啊?日子还没到。”展新问他。
阿发连头都没回,脸上表情很淡。
他打车去了咖啡店,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到了,但在橱窗外,他发现那人已经提前来了。
拒绝了服务生的带路,阿发径直走到那人面前。
林因原本低着头,看样子是在沉思着什么,听见对面响起拉动椅子的声音,他才惊醒般抬起头来。
“你来了。”他看向阿发身后,空无一人。
“答应了今天带你去见他,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我有些话想问你。”
林因攥紧的手微微松开,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上笑。
这样就好。
前两天阿发突然找到他说愿意带他去见野望,这对林因来说简直如天降之喜。原本说约在咖啡店,他以为野望会一起来,在没有看见野望的时候他还以为野望不愿见他,不愿原谅,还好……
只要想到待会儿就能见到那个人,他控制不住地满心雀跃,即便面对阿发的冷脸,仍旧笑得如沐春风。
“你喝点什么?”
阿发道:“不用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无论是气质,还是穿着,无异于都在告诉他,林因已经拥有了他当年一直追求的人生,金钱,社会地位,或者还有其他,总之他成功了。
阿发笑了,他的长相是极其具攻击性
的柔美,这一笑,说句犹如百花盛开也不为过。
林因愣了愣,他当年就觉得这个人男生女相,又钟爱长发,在那样的地方,这样的长相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他却过得潇洒至极。
除了身边有野望和江亭等一众兄弟外,能让他如此的还有他本身的狠戾。
没有人敢对他心怀歹念。
林因惧怕江亭是因为他对待敌人毫不留情的残忍暴戾,他唯二不愿与之接触的,还有眼前这个让他始终看不透的男人。
“我一直想知道啊……”阿发忽地身体一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林因,“你后悔过吗?”
不等林因回答,他自顾自说:“当然后悔了,不然今天你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勾唇:“林因……哦不,或许我还是称呼您一声林教授更显尊重,毕竟您如今成就非凡,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别人护着的小可怜了。”
一句“林教授”,让林因不堪重负低下了头。
但他只能听着,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那些过往,那些曾经,都是他人生的一部分,是他无法否决,也最惊心动魄,不能忘却的一部分。
“前程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不顾他的哀求,可以毅然决然狠下心彻底离开吗。”阿发脸上的笑渐渐归于沉寂,眼底深处酝着一团灰败。
可惜林因低着头,没有发现。
前程重要吗?对林因说,前程是他知事后的毕生追求,他实在怕了朝不保夕的日子,他要改变现状,他要挣脱,就只能使劲往上爬,不管不顾,不计后果地爬。
他已经习惯了万事把前程放在首位,这几乎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融入身体,刻在灵魂。所以在野望和前程摆在眼前让他选择,他或许犹豫了,但他仍旧选了前程。
野望对他太好了,好到他自信的认为,即便短暂分开,他们总会重逢。
这种自信加速并坚定了他的选择。
他把那个人暂时放在了一旁,去追求自己一直追求的东西。
可他忘了啊,那是一个人,一个爱着他的人,他的选择会把他伤的遍体鳞伤,痛不欲生。
“他也重要,只是没有前程重要。”阿发一语道破。
林因双肩控制不住地发抖。
阿发轻笑一声,抬手遮住眼,满心悲伤。
为那个人不值。
太不值了,你深爱的,并且为之付出生命的人,根本不值得啊。
很久之后,阿发起身。
对他说:“走吧,带你去见他。”
野望葬在f市旁边的永安公墓,一个进出f市都会路过的地方,林因路过这里千万遍,从未为此停留过分秒。
车停在山脚,林因跟着阿发下了车。
他的双腿在发抖,明明头顶骄阳,此刻却暖不了他分毫,他的心在车驶入这条路的时候便一点点沉入黑暗,手脚发凉,竟是一步也跨不出去。
阿发没管他,已经走在长不见头的石梯上。
原本有直接开到山顶的路,但他要林因一步步,亲自,走上去,走到野望面前。
漫长又沉默的一个半小时,阿发走在石梯上,头也不回。
到了山顶,他在上面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林因才姗姗来迟。
林因的脸一片苍白,双唇毫无血色。
“走吧,带你去见他。”阿发甚至是恶劣地对他说,他脸上的笑就像一个诱惑无辜之人前往深渊的恶魔。
林因双腿发抖,站在原地没动。
阿发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他,“怎么了,不是一直想见他吗,他就在里面,你再坚持几分钟就能见到他了。”
林因摇头,喉咙干涩:“他不在里面。”
“他在里面。”阿发语气冷淡。
林因疯狂摇头,死死捏着衣领,弯腰急促喘息,就像一条缺水的鱼,濒临死亡。
“他不在里面,他怎么可能在里面!”
阿发往前走,轻缓的声音被山风送入林因耳中,“因为追你啊。”
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却残酷地犹如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狠狠地捅在林因已经鲜血淋漓的心上,“因为你要走,丝毫不顾他的挽留,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关机,他去追你啊……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舍得你离开。”
林因已经陷入半疯狂的状态,他的意识在拒绝,可他的双腿却根本不受控制地跟在阿发身后,他疯了般拒绝往前,可又控制不住往前。
当那张黑白照片映入眼帘,支撑着他的那股力彻底泄去,他再也无法站立,跌跪在那冰凉的墓前,与那双沉静的眼阴阳相望。
他双目赤红,抱着脑袋绝望哀叫。
声声悲戚,回荡在冰冷的上空,经久不散。
阿发站在一旁,看着照片上的男人,脑中浮现的却是当年他血肉模糊的样子。
去机场的高速路上发生了严重追尾,野望的车被前后两辆大货车夹击,他没有当场死亡,在死亡线上痛苦挣扎了三天才去世。
即便重伤将死,他心里想着的还是林因。
那么重的伤,连医生都不相信他居然还能清醒,可他醒来了,醒来却是告诉他和江亭不要找林因的麻烦,因为他知道他们会恨死林因,会付出一切的代价毁了他。
不要找林因麻烦。
不要告诉林因这件事。
他其实最想说的应该是不要让林因知道他是因为去追他才出的事,可惜他没有说完就再也没机会说下去。
江亭和他即便恨死林因,恨不得让他去死,也依旧谨记他的遗言,不曾动他分毫,让他顺利地,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林教授,哈,真是讽刺。
“我本来应该遵照他的遗言,将这件事永远封藏,”阿发声音淡淡,“如果你没有去找姜舒,说那一番话,你或许就永远不用承受如今的一切。”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在毁了野望后,差点再次毁了他弟弟的感情。”
这是阿发对林因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就走了。
林因的余生将要承受什么,是痛苦也好,忏悔也罢,都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下山的路上,他抬头看着刺目的阳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