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办年货

到了吉时，李队长带着人过来接新娘子, 晏缈拿个一方大红纱巾过来, 还没往姐姐头上盖, 一直守在旁边的马秋英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一哭, 晏芬也跟着哭，奶奶也哭, 晏缈想到自己当初出嫁的时候，也是这样, 鼻子有些发酸。

李队长很快接了晏芬走了，晏缈和大哥要跟过去送亲，人群们也簇拥着一对新人往男方家里走，晏家的热闹眼见着冷清下来。

晏缈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母亲，心酸地安慰她们两家人离得也不远, 每天上工几乎都能见着, 和她是一样的, 母亲和奶奶这才止住眼泪, 让她赶紧去送亲。

李家虽然现在没什么钱，但是婚礼还是办得像模像样的, 一点不寒酸。晏芬进门, 李母就给她包了一个大红包, 晏缈在旁边看得还算满意。

这场喜气洋洋的婚礼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慢慢平静下来。

符正青拉着媳妇回家，时间太晚了, 俩人没有回县城去，暂时在乡下的房子里住一晚。

他们的房间王淑月平时帮他们收拾的很干净，收拾完就用一把铁将军牢牢锁住，谁也不让进。

两人回去时，王淑月已经睡了，符正青坐在灶前烧水给晏缈擦身子。晏缈拉了条板凳坐在他旁边陪他。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符正青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的媳妇，声音含笑地问。

“有点儿，”晏缈今天做为新娘子的娘家人，去了李家也是坐上宾，不过这饭是半下午吃的，晚上都没怎么吃，确实有点饿了，“我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

她的意识进入空间翻翻找找，找到之前做的一锅香辣鸡爪还没啃，于是端出来，同符正青抱着盆啃了起来。

这鸡爪已经煮得软糯可口，完全入味儿了，放在嘴里轻轻一抿，骨头上的肉就抿下来了，香辣鲜咸充满整个口腔。

“好吃。”晏缈笑眯眯吃完一个鸡爪，把手指放到嘴里吮了吮。

符正青觉得有点辣，他倒是不怕辣，不过这么晚了吃太辣怕媳妇胃受不了，于是起身倒了杯温开水泡了一勺子麦乳精给她解辣。

小两口在烧得红彤彤的灶前吃宵夜，火光将他们的脸印得十分明亮，晏缈吃得非常满足，符正青也很满足，他是看得更满足。

就这会儿工夫，大铁锅里的水烧开了，晏缈洗了手擦擦嘴，说：“真希望小龙虾能快点长起来，到时候咱们就有好多好吃的了。”

符正青提着水桶过来给她打热水，笑眯眯逗她，“小心会长胖。”

晏缈：“……”

她不甘势弱，回嘴道：“你才会长胖，小心你的八块腹肌变成一整块肥肉！就跟那个吴国梁一样，怀了8个月似的！”

“我的腹肌有没有变肥肉你不是最清楚的吗？”符正青笑得有点不正经。小丫头对他的腹肌爱不释手，每天晚上都要摸着睡觉。

晏缈抿了抿嘴，表示不跟他一般计较！

时间慢慢往前走，有一天早上晏缈醒来，发现天上下起了雪。

鹅毛般的大雪在空中飘飘扬扬，已经在地面垫了厚厚一层，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银白色。晏缈在现代时很少看到这样大的雪，她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厚棉袄，袖着手走到外面，发现有人在路上铲雪，也找了个铲子过去帮忙。

“今天真冷啊。”晏缈背着背篓回到家里，两个家的屋顶都堆满了雪。

符家这边的屋顶盖的是厚实的青瓦，下雪也不怕，最多有漏水的地方，下面接个盆儿就可以了。但是晏家这边的屋顶有一部分用的是玉米梗和稻草，需要把雪铲下来，不然会压塌屋顶。

家里的劳动力都去地里种土豆了，要一直忙活到腊月二十五左右，才会放工。

晏爱国、奶奶还有两个小孩在家，晏缈就自告奋勇去屋顶铲雪。

晏宝在下面笑嘻嘻说：“小姑，要过年啦，你会不会给我们红包呀？”

晏桢这个年龄最喜欢往外跑，因为今天下大雪被拘在屋里，正没劲着呢，听见侄子问到红包的问题，也竖起了耳朵。

晏缈搭着梯子小心地靠在屋檐上，用竹丫子扎的扫帚扫雪，闻言笑说：“说到这个，红包是有的，不过你们考了多少分呢？”

晏宝立刻献宝似的说：“我数学考了100分，语文95分呢！”

晏缈挑眉，“小宝很不错呀，那行，你考得这么好，红包肯定有的！小姑给你包个大红包！”

晏宝顿时眉开眼笑，“谢谢小姑！那大红包有多少钱呀？”

“一块钱。”晏缈十分大方地说。

“哇，好多钱呀！”晏宝其实并不明白一块钱究竟代表着多大的财富，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这是很多钱，非常多的钱！

本来听她问分数，晏桢就把眼睛移开了，现在听她说包的红包这么大，顿时又把眼睛移了回来。

一块钱，那能买多少糖啊？！晏桢想到村里最爱炫耀的大树，他拿过最多的钱也就五毛钱！

晏缈注意到小弟眼神往这边瞟，抿着嘴唇笑问：“小桢呢，你想要红包吗？”

晏桢当然想，那是一块钱，他可不比晏宝，知道一块钱可是巨款，村里其他小孩都拿不出来的巨款，要是他能有一块钱，那其他伙伴肯定都特别眼馋，会用崇拜羡慕的眼光看着他，这世上还有哪个小孩比他更有钱吗？

没有，如果他有了一块钱，就可以把自己想买的东西都买来，整个世界都在他脚下！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晏缈把雪扫得差不多了，抖了抖扫帚，从梯子上爬下来。

晏桢抿了抿嘴，大声说：“我想要！”

“那你考了多少分？”晏缈把地上的雪扫到一堆儿，打算堆个雪人。

晏桢：“……”

晏桢拒不开口，晏宝小可爱立刻天真地出卖了自己最亲爱的小叔，“小姑，小叔他只考了十几分哦。”

晏桢：“……”他瞪了侄子一眼，又伸手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这傻小孩。

晏宝被他捏得脸蛋上都红了一块儿，他倒是没哭，自己抬手揉了揉，语重心长的说：“小叔啊，这就是你的不对啦，小姑那么辛苦挣钱供我们读书，你却天天想着跟大树他们混到一块玩，以后长大了没出息的。”

晏桢被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孩教育，难得地感到不好意思，但这个年龄正是中二病冒头的年龄，哪里会承认自己做得不对，从凳子上起身就往外走，“我玩去了。”

“等一下。”晏缈叫住他。

“干嘛？”晏桢不情不愿的顿住脚步。

晏缈摸摸晏宝的头，小家伙立刻双手抱住她的腰，脸蛋在上面亲昵地蹭了蹭，这一年因为家里伙食开得好，原本的小豆丁身材都抽长了，晏缈对此很满意，打算以后多买些大骨炖汤给两个长身体的小家伙喝。

晏缈对晏桢说：“我要带晏宝去街上买新衣服，给家里办年货，你去不去？”

晏桢双眼一亮，“你肯带我去啊？”他之前也和小伙伴们上街玩过，虽然没钱买什么东西，但是看看也好啊。如果是小姐姐带他上街，说不定还会掏钱给他买吃的，他当然想去。

“有什么不肯，走呗，一会儿帮我搬东西。”晏缈把院子收拾好，和晏爱国说了一声，关上院门，带两个小孩去县城逛街。

说是逛街，其实也没啥东西可买，就是菜市场那边有不少生产队带了自己生产队生产的东西售卖。

晏缈竟然发现有人卖野味，例如野山猪肉、山鸡和各种磨菇之类的，赶紧过去问价。

那个生产队卖的东西都是混在其他东西中间卖的，不过晏缈眼尖发现了，问过价觉得差不多，就全买了，因为她发现他们还卖野鸡蛋，想着买回去看看是不是受|精|卵，说不定放在空间里还能养点野山鸡。

晏桢被她叮嘱着紧紧拉着侄子，跟在她身后也到处看。

有的生产队还有绣娘卖的绣花帐檐，还有绣花枕头之类的，晏桢看得喜欢，也买了一些。另外卖得最多的就是腊味，腊火腿、香肠等等，晏桢看得口水都留下来了，买买买，她一口气把自己看中的全都买了。

因为买得东西多，对方见她又是一个女同志，主动承诺帮她送到家里，晏缈高兴地答应了。

中二少年晏桢反而有点担心了，问道：“你买这么多东西，花了这么多钱，小姐夫会不会说你。”

晏缈乐了，伸手拧了拧他的鼻尖，说：“他敢！”

晏桢拧着眉一脸不赞同，“你不要这么凶，男人会嫌弃你的，小心把你休回家。”

晏缈笑得停不下来，故意问他，“那要是你姐姐我被休回家，以后你养不养我？”

晏桢一脸嫌弃，“你要是真被休回家，我不养你，谁养你？”

晏宝在旁边赶紧举手，“我我我，我也会养小姑的！”

晏缈被两个小家伙逗得不行，三人先回家把买好的东西搬到筒子楼的家里。又出来去逛供销社，晏缈想给全家人都置办一套新衣服。

她们到了供销社时，说来也是巧，竟然在这里遇上了上次被符正青气跑的朱双。

朱双脸皮确实挺厚的，明明上次被气得眼眶都红了，再见到晏缈，竟然还能笑嘻嘻过来和她搭话，只是话里话外全是羡慕，羡慕晏缈身上穿的棉袄是崭新的，穿在身上好看，脚上竟然还穿着带毛的猪皮皮鞋！那可是机关单位的领导才有的行头吧！

晏缈不爱搭理她，晏宝倒是有点好奇她是谁，不过被晏桢拎走了。

朱双看着她们神气的样子，心中又羡慕又嫉妒，回去后左想右想觉得不甘心，去了一趟符正青奶奶家。

晏缈不知道她心里想了什么，带着两个小孩先去给他们买已经缝好的成衣，然后去扯布买棉花，

供销社都是来买年货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的。晏缈怕两个小孩走丢，尤其是年龄更小的晏宝，一直将他们紧紧牵在身边。虽然说这年头没有人贩子，可万一丢了找不回来，这么可爱乖巧的小侄子说没就没了，她能哭死。

好不容易买好要买的东西，晏缈问晏桢，“你们是想上小姑家吃饭还是去国营饭店？”

这点两个小孩这会儿倒不统一了，晏宝对国营饭店没印象，只想吃小姑做的饭菜，在小孩心里，小姑做的饭菜是最好吃的。晏桢这个年龄已经懂得什么是虚荣心，他听其他小伙伴儿说去过国营饭店，对那个地方早就特别好奇了，觉得去了那里就特别有面子特别有身份，所以第一个说要去。

晏缈想着两个小家伙好不容易来一次县城，带他们去一趟国营饭店也好，让他们长长见识。

国营饭店里今天人也挺多的，晏缈带着两个小孩坐在角落的餐桌边，点了两个炒菜一个汤，另外还有几个肉包子和白米饭。

晏宝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点紧张，乖乖坐在小姑身边，晏缈给他一个包子，他就乖乖拿着啃了一口，在嘴里没嚼几下，小眉头就皱了起来。

“怎么啦？”晏缈主要是带两个小孩来长见识的，自己吃不吃那无所谓，所以注意力都放到他们身上。

晏宝拉拉她的袖子，晏缈俯□□，听他在耳边小声说：“没有小红包的肉包子好吃，这个钱好亏呀。”

晏缈乐得不行，小声说：“宝儿不想吃就算了。”

晏宝摇头，“那不行，不能浪费粮食。”

小家伙乖得晏缈心都化了，手指轻轻捏一捏他的脸，“那回头去姑姑家，姑姑给你做好吃的补偿你。”

“好！”晏宝笑眯眯点头。

晏桢吃了一口包子，也觉得不如自家小姐姐做的好吃，心想大树他们真是吹牛，把这国营饭店吹得都天上有地下无了，看来以后不能相信他们的话了。不过晏桢这个年龄正长个头，吃饭不怎么挑嘴，一个人吃的比晏缈和晏宝加起来还多，一点没浪费。

等晏桢把一桌子东西一扫而空，晏宝很是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浪费粮食了。

“吃饱了没有？这么晚了咱们就走吧？”晏缈拿出手绢给晏宝擦嘴，转头问晏桢。

晏桢站起来说：“没吃饱，不过够了，咱们走吧。”

等晏缈结了账出了国营饭店，晏桢才撇撇嘴说：“一点都不好吃，以后不去了。”

“不好吃你还吃那么多。”晏缈好笑。

“那不是不能浪费吗？”

三人正说说笑笑走进一条巷子，后面忽然跑来一个中年男人，差点撞着三人。那中年男人看起来十分落魄，衣衫褴褛的，还被剃了阴阳头，晏缈皱眉，赶紧拉着晏宝和晏桢躲到一边。

“这边，他往这边跑了！”巷子外面传来喊声和脚步声。中年男人可能是被逼得没办法了，竟然当着晏缈他们的面，钻进了巷子里堆放的几个鸡笼子后面。

他刚钻进去，巷子外又跑来一队人，身上竟然穿着公安制服！

“小姑夫……”

晏宝看到他们身上的衣服，双眼一亮，立刻就想到自己小姑夫也这么威风的！

晏缈拍拍他的小脑袋，认出了带队的人竟然是谭平山，这人是赵进喜的人。

谭平山在公安局见过晏缈一次，但是只觉得她眼熟，一时没想起她是谁，而且急着追人，也就没有在意，问道：“姑娘，刚才有个人从这里跑过去了，你们看见他跑去哪里了吗？”

晏缈正要说话，晏宝忽然抬手指着另一条路说道：“那个叔叔往那边去了。”

谭平山见说话的是小孩，完全没有怀疑，冲他们点点头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跑走了。

等他们跑走以后，钻进鸡笼后面的中年男人很快爬了出来。

“这位大哥，你是？”晏缈心中警惕，担心这人会突然暴起对他们不利，毕竟她可带着两个小孩。

那中年男人对他们弯腰鞠躬，然后也飞快跑走了，一句话没和他们说。

晏缈：“……”

晏桢看起来对这些事很感兴趣，抓住晏缈的手问道：“姐，刚才那些人在干什么？在抓坏蛋吗？”

晏缈拍拍他的头，严肃地说：“小桢，这些都是很危险的事，你不要模仿，如果你想像刚才那些公安那么威风，就好好读书，以后像你姐夫一样厉害，知道吗？”

晏桢现在最崇拜的就是符正青了，注意力很快就被她转移了，抓着她的手臂连声问道：“那姐夫有多厉害，你给我说说呗。”

晏缈被他缠得烦了，于是把符正青夸得智能双全，不仅一举抓到了张爷的犯罪证据，还指挥下属轻松将人抓捕归案、手下打手一网打尽的事添油加醋说给他听，晏桢果然听得津津有味，雄心壮志地表示他以后也以当小姐夫那么厉害的人物。

晏缈保持微笑，故意拿话激他，“你要是能说到做到，以后我每年都给你包大红包。”

晏桢果然被她的话激到了，就差没拍着他单薄的胸口保证，“我一定可以的！”

“那行，这话我记下了，咱们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十来岁的男孩子，最喜欢和别人定立誓约，以此来证明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晏缈和他说完，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人，拉拉手上牵着的晏宝，问道：“宝儿，刚才为什么说谎？”

晏宝眼神有点可怜地偷瞄她一眼，见她没生气，才小声说：“我、我是觉得那个叔叔挺可怜的，而且那些和小姑夫穿着同样衣服的人，我觉得害怕，不喜欢他们。”

晏缈摸摸他的小脑袋，望着他黑白分眼的大眼睛，认真地说：“宝儿，以后不能再随便说谎了知道吗？万一你看到的那个叔叔其实是坏人，等公安跑走了，伤害你怎么办？”

晏宝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小姑。”

“嗯乖，以后再遇到这件事，你就乖乖站在一边或者想办法离开，不能随便参与大人的事，知道吗？”

“好，小姑我听你的。”晏宝认真地向她保证。

晏缈没有再说什么，小孩子都是比较敏感的性子，一些孩子对善恶尤其敏感，晏宝刚才的做法也不一定是错的，但是她必须让他明白，大人之间的纷争，他不能轻易掺合进去。

晏缈牵着两个小孩回家，给他们每个人煮了几个糖水鸡蛋，两个小家伙吃得都很满足，很快就把下午的事忘到了脑后。

晏缈家里有电视机，里面放了港台那边的武侠电视剧，晏桢和晏宝都看得特别痴迷。符正青回来时，他们俩都只顾上叫人，然后重新扔入电视剧中。

晏缈做好吃，招呼两个小孩吃完之后，就让符正青送他们回家。晏桢那电视剧还没看完不太想走，晏缈拍拍他的头，向他保证以后放假了可以再来看，他才依依不舍得走了。

等晚上符正青回来，晏缈才和他说起下午的事。

“正青哥，你不是说赵进喜的人都是只领工资不做事吗？你说他们这么突然这么积极地抓一个人，这人有什么魅力啊让他们费这么大劲？”

符正青回忆了一下，微微皱眉说：“最近没有什么大案子，也没有人来局里报过案，陈年旧档也是我们在处理，他们并没有接手过哪件案子。”

“看来不是有人报案他们才追人？”晏缈拿抹布擦了擦桌子，说道，“对了，那个人剃了阴阳头……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可这也说不通啊，这都是红小兵的工作吧，再说他们连本职工作都懒得做了，还会去抢别人的活干？

符正青说：“有可能吧，不过缈儿，谭平山和赵进喜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还是小心些为好，最好不要和他们有任何牵连。”

晏缈也没打算参与，点点头说：“行，我听你的。”

然而有些事并不是不想管就不会沾上关系，有些事就仿佛命中注定一般，该遇上的总是会遇上。

晏缈往家里送了几趟年货，有一天下午回来时，又遇见了那个中年男人，他倒在雪地里，看起来似乎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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