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好浴巾,那非略显烦躁地在卧室中来回踱了几圈,他本想抽颗烟缓缓情绪,可自从和言放同居后,那非基本上处于半戒烟状态,言放不抽烟,那非不想让他吸自己的二手烟,所以在家中从来没抽过一颗烟,外出应酬时偶尔抽上一两颗,其他时间基本也不抽。别说现在卧室中没有烟,即便有,那非一想到一会儿言放要进来睡觉,他想抽烟的念头一下也就熄了。
推开阳台的玻璃门,那非走到露天阳台上,看到远处昏暗的夜空中,一道闪电滑过星空,随后一声闷雷响起,闷热的空气中流过一丝湿润的气息,远处道路两旁的杨树先是随风摇曳了几下,随后便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刮得歪向了同一个方向,似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秃顶的头上顶着的几根头发被吹偏了一般。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那非关好门,回到卧室,坐到了玻璃门旁边的椅子上。狂风夹杂着雨点敲打在玻璃门上,也敲击着那非的心。
言放这几天的不对劲,那非全看在了眼中,而且那非可以肯定,这种不对劲百分百跟自己有关。可那非想不通的是,仅仅是回来跟家人呆了一天一宿的言放,有什么事情是能跟自己扯上关系的?在刚才进门见到言放的那一刻,那非肯定了自己这几天的想法:言放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想要跟自己分手。那非自认为,自己这三十年的人生,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没有污点,也没有任何的黑历史可以容人拿捏,从自己这方面来说,根本就不存在让言放迫不得已分手的原因,那么这个迫不得已的原因只能是言放那一方面。从刚才言放一见到自己就流泪的反应来看,言放是爱自己的,那么让他想要分手的原因就只能是他的家人了。难道是他姐姐不同意?那非寻思,但又觉得不可能,都是年轻人,思想没那么保守,如果只是他姐姐不同意的话,不会是言放现在的这种状态。而且言放要自己的头发这件事,也很令人费解。头发能做什么?亲子鉴定吗?那非自己都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逗乐了,自己难不成还凭空多出个儿子不成?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那非摇摇头,摇掉这荒唐的念头。
作为恋人,那非希望言放能开诚布公的跟他谈,有什么事情可以一起解决,可那非问了许多次,都被言放岔开了话题,这明显是不信任自己的表现,那非心中是有些气恼的。气恼的同时也有些害怕,这种感觉那非从来没体会过,就像是一把刀一直悬在自己的头上,而自己不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这种感觉很糟糕,三十年来,自认为一切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那非,头一次有了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太糟心了。可那个落刀的人,偏偏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儿,他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如果非要有个人要挨一刀的话,他宁可这个人是自己,而不是他的心肝儿。
叹息一声,那非站起身,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外间的饭桌上摆着牛排和红酒,言放呆愣愣地坐在饭桌前,正在走神。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挤出个微笑来,说:“我饿了,咱们吃饭吧。”
那非看着言放那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心拧着疼了疼。他走过去,在言放的头顶上,揉了揉,说:“我也饿了,吃吧。吃完早点休息,明天上午还要去看比赛呢。”
“嗯。”言放答应一声,恢复了正常的状态,说,“可惜小德因为伤病退赛了,明天的决赛我还是看不到他。”
“以后有的是机会,每年有这么多的网球公开赛,总有一场能让你见到他。你要是有时间,等他下一场决赛,我一定领你去看。”那非安慰道。
“到时候再说吧。”言放含糊地推辞。
那非看他一眼,没说话。
“小远的学校有活动,我姐陪他去参加活动了,”言放解释道,“而且他们
的这次活动是封闭式的,所以这次,你恐怕见不到他们。”
“嗯,那就下次再见。”那非说。
“明天看完比赛,你如果忙就先回国,我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估计得过段时间才能回去。”言放又说。
“过段时间?”那非问,“多长时间?”
“还不一定,也许一星期,也许半个月。”言放放下手中的刀叉,擦了擦嘴,说,“飞鸟之前的海外业务都是我在负责,这边新派来的负责人很多事情还不是特别熟悉,所以我想多带他一段时间。”
那非拿刀切下来一块肉送到了嘴里,细细地嚼烂咽下去后,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才目光幽幽地盯着言放,笑着说:“我的小放太能干了,怎么办呢?真想把你藏口袋里带回去养着。”
“包养吗?”言放也笑了,含沙射影地开玩笑,“那总估计不缺我这一个。”
听出了言放的话中有话,那非微微蹙了下眉,说:“我可从来没包养过任何人。”
“是吗?”言放不置可否地问了一句,嘴角勾着个略带嘲讽的笑。
言放的弦外之音已经很明显了,可那非却不知道言放对自己的误解从何而起。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原因才让言放想要分手?
“你不相信我吗,言放?”那非问,“还是你听说了什么?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我能听说什么?”言放笑了笑,“吃饭吧,凉了。”
那非直勾勾地盯着言放看了片刻,随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那非没再说话,嗤笑一声,拿着刀叉的手,青筋微微暴起,从盘子上“叮当”一声切下来一块牛排,也没用叉子,直接用手中的刀插着吃到了嘴里。而对面的人听到那声“叮当”,也没什么反应,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前的牛排,细嚼慢咽着,小口小口地啜着红酒,一副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两人在这种诡异而又安静的气氛中,不慌不忙地吃完了一顿晚饭。
外边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这场暴雨持续了大半宿才停了下来。卧室中床上的两人,原本相背而眠,但酒店的空调开得有些冷,蹬开被子的言放,睡梦中无意识地朝那非那边挪了挪,将自己缩到了那非的怀中,那非伸手搂过言放的腰,迷迷瞪瞪地在言放额头亲了一口,伸手抓开被子,将两人包裹严实后,相拥着入眠。
第二天的决赛是上午十点钟,比赛的过程很胶着,2-2后,决胜局进入了抢七大战,最后头号种子选手以7-6获胜。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虽然没看上小德的比赛,但这么激烈好看的决赛,还是让他们暂时忘记了矛盾,看得很过瘾。比赛结束,两个人从体育馆走出来,站在路边正准备打车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个身材高挑,金发碧眼的漂亮女人,不确定地看着那非,用英语问:“Is that you,荆是?”
那非看了女人一眼,用英文回道:“你认错人了。”
“我是Jenny,你不记得我了?”女人继续问。
“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那非耐着性子回道。
“哦,好吧。看来我们一起共度的那段美妙时光你真的忘记了,”Jenny一脸遗憾地说,“不过没关系,一会儿有时间吗?咱们去开个房?”
“......”那非无语地看着Jenny,说,“我有男朋友,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What?”Jenny满脸惊讶地看着那非,骂道,“Fuck!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了?”
说完,便一脸嫌恶地走了。
那非摇摇头,冲言放笑道:“现在的女人,都用这种方式搭讪吗?”
言
放没说话,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嘴角的笑意带着冰碴儿,冻得慌。
那非被言放笑得心沉了沉,问:“你不会真以为我跟她有什么吧?”
“有没有什么,又有什么关系?有什么不也是以前的事了吗?我没那么小气。”言放说。
“我说我不认识她,跟她从来没有过任何关系,你不相信,是吗?”那非沉着声音问。
言放看了那非一眼,转开视线:“干嘛这么较真?我说我不相信了吗?”
“你不用说,你脸上写着呢。”那非哼笑一声。
“我脸上还写什么了,你再给分析分析呗。”言放似笑非笑地说。
那非犀利的目光锁住言放,慢声说道:“言放,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吗?从回到A国的第二天开始,你就对我爱答不理的,我作为你的恋人,应该有权利知道你这么对我的理由吧?”
“理由?”言放撇着嘴角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根本就不够了解你吧,毕竟我们也只认识了两个月而已。”
说完,言放伸手拦了一辆的士,上了车,那非愣了愣,也跟着上了车。
“不够了解我?”那非耐心地解释,“那你可以用一辈子来了解,我自认一生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让你知道的。你如果有什么疑惑或者误解,可以直接问我。”
“光明磊落?”言放看着车窗外,喃喃地重复道,“无愧于心?希望如此吧。”
那非的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无力感,现在的言放并不想跟他坦诚相待,所以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唯一能肯定的是,言放对自己有误解,这份误解让言放不信任自己,并想要跟自己分手。
两个人先回酒店收拾了一下,然后就又打车去了机场。那非定的下午回B市的机票,言放定的晚上回N市的机票。过安检口前,那非叹息一声,伸手勾过言放的头,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说:“言放,我在B市等你回来。”
言放的心揪着疼了一下,没说话,眼眶却红了。
那非心疼了,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记住,我爱你。”
那非回到B市,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公司。程简看到那非,惊诧道:“那总,您不是过两天才回来吗?”
那非坐到办公椅上,吩咐:“先倒杯咖啡给我。”
程简应了一声,没一会儿便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进来,放到了办公桌上。那非端起咖啡,轻轻地啜了一口,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程简,问:“我失忆过吗?”
程简惊了,反问:“你失忆过?”
“......”那非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在问你,我有没有失忆过?”
程简:“......你失没失忆过,难道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
那非放下咖啡,叹了一声:“对啊,我自己很清楚,我没失忆过。从小到大,连伤都没受过,哪有失忆的机会?”
程简:“所以?”
那非:“所以,既然我没失忆过,为什么言放好像对我有很深的误解?而我却找不到误解的根源在哪儿。”
程简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说,言总误会了你,想要跟你分手吗?”
那非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程简一眼,说:“平时工作上要是也有这机灵劲儿,我能省不少心。”
程简心中一凛,立正站好,没敢说话。
见程简不说话,那非又接着说:“老幺是不是在A国度假?你打电话给他,让他马上去N市,暗中调查一下,这几天言放都跟谁接触过,然后暗中跟踪言放,看看接下来
的几天,他都跟什么人接触。”
程简一言难尽地说:“......那总,您派人跟踪言总不太好吧?恋人之间难道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吗?”
那非从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拿出颗烟叼在嘴角点上:“他不给我坦诚相待的机会,我只能暗中调查了。总不能他真提分手,我却不知道原因吧?”
程简不怕死地问:“言总如果真提分手,你会答应吗?”
那非嘴中喷出一口烟雾,烟雾缭绕中,他神情莫测地回道:“会。”
程简继续问:“你舍得?”
那非霸气地笑了笑:“有舍才有得。误会解除了,我等他来重新追我。”
程简:“......”
城市套路深,我想回农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