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将那些零零散散的万象森罗阵势全部串联起来。
因势利导的法子她玩得很溜,已经很多年了,她一直在有意识地按照自己的设想调整并构架整个森林,甚至了解每一颗枯死又或者新生的树,明了每一棵能利用得上的植栽所处的位置,现下要发动整个阵势,也没有多费什么周折。
毕竟这几年她的蛊虫播撒得到处都是,其中有种蛊极为奇特,她称之为“魇蛊”,具有幻形之效,配合着万象森罗与视觉幻术,很有几分奇效。
灵蛇沼泽与那两头雕所在的鹰嘴崖,自然也是阵势中的一部分。
千叶将其安排在幻魔阵第二重阵势。
如果对方能破阵,那肯定是会奔着灵蛇沼泽去的。
对方既然见识过了沼泽中的奇花,对于这种天材地宝的觊觎绝对远超其他,只要找到沼泽,必定就会与蛇群发成冲突,幻魔阵的迷障将沼泽大部分都遮了起来,也算是帮了一把灵蛇。
当然,若是对方真找到了沼泽并且灵蛇实在挡不住,那么千叶就决定祸水东引——那两只神雕盘踞在崖上,生活过得很是滋润,这些年丝毫没想到将她与式微带出去,她虽然无可奈何,并清楚对方没什么义务,但睚眦必报唯我独尊的千叶心中很是不爽,决定坑一把对方,给两头大雕找点麻烦。
她相信,万物相生相克,灵蛇与异花相伴,那大雕呢,为何会选择这一方悬崖栖息?
附近肯定有着能够吸引它们的东西。
而能够吸引异兽的,毋庸置疑也会让武人疯狂。
千叶不熟悉这个世界的物种,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很乐意做一下尝试,反正她自己又不痛不痒不受伤。
如果对方不能破阵,那就会被幻魔阵牵制诱导,那自然是她想怎么坑人就怎么坑了。
自己家门口因为在谷中最深处,所以处在第三重的阵眼。
毕竟家附近的位置确实不错,地势较高,附近植栽又少,而且极为靠里,几乎就挨着直耸入云的悬崖了,确实也堪称风水宝地。
千叶随时都等待着看外来者破阵的方法,以此来更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并细想自己还有什么克敌制胜的筹码。
再不济,不还有她自己么?
媚术这种事物润物细无声,倘若是如大国师之流可以堪破一切虚妄的人,并不惧媚术幻术自当另说,但别忘了,这张脸本就是如梦似幻绝色倾城,就算是再深奥的媚术都无法营造出这般效果,在这基础上再佐以媚术……
别说他人了,连千叶自己看得都要爱上自己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一加一,也非锦上添花可言,而是为一颗核弹配了架助推器!
爱情的本质就是苯基乙胺与多巴胺嘛,很多时候千叶自己都怀疑,这个姿容本身就存在某种非科学的方式,能够作用在人身上,叫人疯狂产生这些激素物质,包括她自己,包括对她言听计从顶礼膜拜的式微——所以自恋这种事绝对不是她的错。
……
事实证明,外来人对奇蛇异花确实是势在必得,船队来得并不慢。
当时式微正与小金在山头上挖一株何首乌,很多药材早年他就发现了它的存在,觉得生得不够大不够好,牵了红线打算等几年再说,只不过鉴于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能出谷了,最近他一直在扫这些尾巴。
娘亲说这山谷集天地之灵气,孕育的天材地宝丰盈不说,就是普通生长的植栽都比外面的要茁壮灵秀,外面找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式微也觉得有些舍不得,所以只能勤勤恳恳再走一遍将之都采下来。
他们在山上,其实离海边的距离还很远,但当时隐约地就能感觉到地震般的山摇地动,那种模糊的轰鸣从脚底传达上来,所有树木与花草的枝桠叶片都在微微震颤。
沙沙的声音连绵起伏,从遥远地方一层浪一层浪地推过来,又被反激之力一层浪一层浪地推回去。
式微忽然警觉,一直在期待的某件事发生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观望了片刻,又没见到后续动静,不免心焦,火速收拾好东西跳上小金的身子:“快,小金,我们先去寻娘亲!”
千叶还稳稳当当躺在屋子里,手里拽了本书,通身懒懒散散,偶尔才透过那一片小小的窗子望望外面的天空。
关于外来者是如何破除万象森罗大阵,又或者如何与灵蛇还是神雕战斗的过程,她完全不感兴趣,她只在乎结果是否与她预料的那样。
不过千叶也没阻止式微去凑热闹。
小孩子本来就有好奇的天性,生在这个闭塞的山谷中又从来没有见过外来者,在这样的热闹面前还把他束着就实在太残忍了。
危险当然是有,但一来灵蛇神雕不会伤害他,二来那些外来者既然想寻找他们,对于莫名出来的孩子定然会谨慎之至,就算打得再激烈也必然会绕过他。
式微那聪明,很懂得如何保全自己,他必然会谨慎之至,有危险肯定闪得比谁都快。
千叶对着式微细细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很放心地把他放跑了。
……
今日的山谷对外来者着实不友好。
江源整个人都快疯了,不只是他,队伍中绝大多数人都已经陷在疯狂的边缘。
莫名其妙就与义父等人走散,江源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惧怕,身边这些大多是上回探险侥幸存活的,可是连他们都迷失了方向,这就绝非意外可言了。
之后毫无预料地走进沼泽地与金目王蛇群来了个面对面,猝不及防下连像样的攻势都组织不起来便落荒而逃,且几乎抛下一半尸身才得以脱身——虽不知王蛇为何没如上回一般追出来,但这股狼狈劲已经叫他难以忍受。
更不必提,再次进入森林,周围便只能看见树,数不尽的树,层层叠叠的树,无穷无尽的树。
似乎一直在原地转圈,走到哪都像是回到了老地方,又像是进入一个可怕的没有出路的迷障。
明明在视之所见的树木上做了一路记号,而向前走的路上见到的景物毫无标记,说明并没有走回头路,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一模一样的地方,仿佛撞入个层层叠叠的幻影,一重套着一重,永无止歇,永无出路。
江源既觉得已经被这处境困到窒息,找不到义父等人的焦急更叫他遭乱不堪,难以忍受的恼怒与无措让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浑身浑脑的不舒服。
最前方的领路者已经濒临崩溃,汗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由于极度紧张与惧怕连牙齿都在咯咯咯震颤:“是往这里走的……不,是那边……明明,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恐慌叫他的声音都变了形:“不对……不对!这到底是哪里?!”
作为上一次在蛇灾中侥幸逃脱的人之一,成为带路者是他拼命争取来的任务,没想到用以邀功的事即将变成他的催命符。
顶着江源阴沉又森冷的眼神,他的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源少御下极为严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心狠手辣,这回害他丢了如此大脸还带其陷入险境,简直是必死无疑!
“废物!”江源喝骂道。
想到义父就该庆幸义父此行并未带上倪虹衣,否则那贱女人三言两语颠倒黑白,就会妥妥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叫他成为整个武林的笑话。
再想想如今连出路都难寻,更是汗涔涔手脚俱凉。
“宇哥,你就别闲着了!”江源暴躁,“现在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
素衣的青年神情自若,并无一丝急躁与不安,就算方才自沼泽逃跑时也如闲庭信步、从容淡然,本仰着头看那些高大葱郁的树,听到询问也只收回视线,转头对着他笑笑。
“莫慌,莫慌。”
江源都要哀嚎了:“这怎么可能不慌?!”
江宇慢慢悠悠道:“理应是奇门遁甲。不过我从未见过此般威力的阵势。”
“这些树的生长排列本就有一种天然的规律,因势利导并佐以相应的布局,便形成一种特殊阵势,将我等困于此地。”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确定,但仍是补充道,“还有幻术的痕迹?”
江源瞪大眼睛:“鬼蜮伎俩?”
他就像是终于找到罪魁祸首一般,迅速将自己这一行人迷失的罪过抛到这未知的布阵者头上:“分明就是鬼蜮伎俩!上回我们来,压根就没见到这些东西——究竟是谁要害我们?!”
世有幻术,但不过是虚而不实、假而似真的法子,祝师以障眼法来糊弄人的把戏,岂止是不登大雅之堂。
江宇道出这个词也经过一番斟酌,觉得他所观察到的术法比所谓的障眼法高明得多,其中的手法也更为繁复有序,只不过着实找不到其他可用的词,仅能以“幻术”统一称之。
他轻轻叹息:“这阵布得着实高明,我也看不太懂——不过布阵者可谓是将因势循形贯彻到了极致,一花一木尽是阵中兵,一草一叶皆为局中客,倒叫我也不得不承认眼拙了——虽一直在找阵眼,却不知为何物所迷,连阵形都半知半解,更遑论破阵。”
真跟假,实与虚,已经没办法凭借肉眼和感知分得清楚,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障眼法,或者说也已超出了所谓奇门遁甲的界限,而是临近于真正的异术。
江宇博览群书,专爱估计旧典、奇闻异事,对各种偏门异术也多有所闻,但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如此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甚至于丝毫没有思路来窥破的阵法。
他反复回忆这一路自己怀疑的任何事物,但脑海里只有树木影影憧憧,花草郁郁葱葱,有些植物在散发出奇特的香味,江宇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幻术的一部分,但想到某些药草毒草本身就有致幻的能力,觉得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因势利导的奇门遁甲,佐以未知幻术,再加上药毒之术干扰人的判断能力,江宇恐怕这阵或许蔓延到整个山谷,这番布局真可称造化异奇鬼斧神工了!
江源傻眼,见他也是如此犹豫,不由地脱口而出:“难不成我们真被困死在这里了?”
“困死倒不至于,”江宇微微挑眉,“但若是再寻不到出路,等到天黑,风雾都会成为阵势的一部分,到时候要破阵就更麻烦了。”
“所以现在怎么寻出路呢?!!”江源简直要被他给急死了。
“莫慌,莫慌,我来看看……”江宇笑眯眯,“往这边走走试试……”
另一端,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有红眉崖雕处必长有长生莲!”江浩大喜,“义父,荣哥苦于血毒良久,长生莲可解百毒,请务必让孩儿一试!”
意外撞入这片悬崖峭壁正寻不到出路,却恰巧见得红眉崖雕身影,虽迟迟未抵达金目王蛇沼泽令人沮丧,但长生莲足以弥补这种不甘。
义子间兄弟情谊甚笃,江沧海自然无不可。
只不过红眉崖雕此等凶悍异兽,却也不是等闲可对付的,江沧海虽看着义子带人前去尝试,却手按刀柄,蓄势待发,随时都待出手相助。
富贵险中求,不少人想在盟主面前露脸,因而自告奋勇为饵牵引崖雕,江浩计划布置得甚为周密,却独独没料到以繁衍艰难著称的崖雕巢中竟有一只小雕!
母雕见有人靠近小雕便陷入疯狂……
赖义父出手才能逃过崖雕致命一击的江浩只能退居后线,眼睁睁看着义父拔刀上前!
……
当江源等人兜兜转转穿出森林,却走进死路只能沿着悬崖峭壁前行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奇异的画面——两只比成年男子还要高大得多的壮硕大雕气势汹汹地立在那里,冠羽直冲向天,其中一只张开足有丈长的巨大翅膀,时不时扑扇着地面,卷起无数的沙尘与石屑,另一只稍后,翅膀一侧畸状歪斜,显然是为刀所伤。
看到另一队人马的喜悦还未涌现上来,江源等人便为前方气势所夺。
风飒飒,气蒸腾,那骇人的气势犹如墨云压顶,沉之欲坠,叫人如直面某种无法描述的大恐怖一般,浑身惊悸,难以自控。
见到又有人前来,那两只巨雕显然有些不安。
它们用一种近乎怨毒般的眼神扫了一圈场中,嘶叫几声,似乎在表达一种震慑的意思,尖锐得像是能刺穿人的耳膜,随后在原地踱了几步,想要上前又不敢触江沧海锋芒,最终不甘心地放弃进攻。
虽是如此,其中那只完好的崖雕甚至泄愤般地振翅,卷起一片碎石,狠狠砸在那些凌乱的尸体上,使其看上去更为惨烈可怖,很是侮辱了一番这才转身,一只助另一只飞起,直往鹰嘴形状的石崖。
“畜生——”江浩见状几欲目呲尽裂,拔刀就差冲上去了,被义父眸光一瞥,发热的脑子顿时冷静下来。
“此行谷中牺牲的弟兄们按盟内规格给家人双倍抚恤,”江沧海收刀,淡淡道,“收敛吧。”
在场幸存之人浑身一噤,立刻前去帮忙。
江源急吼吼冲上来,又委屈又焦虑,架势如同乳燕投林,只是到底没敢放肆,几步远就止住了脚步:“义父!义父你无碍吧?”
“无碍。”
江源正待问江浩身上的伤,却见江沧海视线扫过,他就猛地想起之前失散并遇蛇狼狈脱逃的经历,不由心虚,恨不得立刻在义父眼前消失。
江宇到底比他年长些,看他实在窘迫,上前一步替他解释道:“义父,林中有奇门遁甲,我们为阵法所迷,先入蛇沼,为王蛇伏击,侥幸逃脱之后,沿阵势想找出阵眼,却不妨兜兜转转,到达这里……”
他叹息:“义父,这谷中有异……无论是金目王蛇,还是红眉崖雕,均不是寻常可比……实力着实惊人!”
江沧海此行是为侠刀,其余一切皆是附带,他看王蛇也好,崖雕也好,只觉得到底是畜生,任灵性再足,踏平这个谷地总该得到想求之物,因而并未觉得如何。
“造化神秀之地,合该长出一二异兽。”又回过去看江浩,“浩儿,无恙否?”
江浩被那大雕一翅膀拍中正背又吐了血,自是一番内伤不假,但他气转丹田运了个大周天,觉得尚能压制,便起身回道:“孩儿无恙,义父,咱们快寻出路!”
江沧海收的义子众多,有头脸的也就四位少爷。
江荣居长,最受江沧海信赖,江浩其次,再者便是江宇与江源,此次探谷,除了江荣旧疾复发、闭关镇压血毒之外,其余三者眼看有幸见得义父与侠刀的对决,自然全跟了上来。
此时三兄弟聚在一道,互相看看,皆有狼狈之色,不免觉得荒诞。
江宇看看天色,眉头不自觉蹙起,又看手下已收敛完尸身,虽然不便携带,但为防崖雕又来报复性破坏,只能暂且背上,待合适地方再搁置。
“义父,这林子有怪异,我们先行动身,待孩儿为你细细解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