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相处,本来就更容易了解一个人。
江沧海对她的心防越弱,读心术就越能发挥作用,更何况还有时不时主动施放的「异种之火」,她试验得越多,对这个技能的掌握就越熟练。
正是因为读到了对方的心,明确知晓他向自己付诸的全然信任,千叶也愿意回报以同等的支持与认可,真诚是最能拉近距离的事物,警惕与试探谁都会有,毕竟是半路夫妻,但如何化解对方心中的芥蒂构建融洽的关系,这就要靠彼此的情商了。
千叶的情商自然没话说,江沧海身上的霸道强势毋庸置疑,专断独行也必不可少,但他是如何折服千叶的——大约就要说到单纯的人格魅力了。
在千叶面前,无论什么事,在作任何决定前他都愿意先无条件退上一步,在她意见的基础上再予以商讨与修正,这种尊重与信任所带来的效果显然极为巧妙。
所以有时候并不是天生的契合,只是有的人叫你太过上心,一颦一笑都会叫你百般思索千般探讨,以至于她一个眼神你就明白她的意思,她一皱眉你就知道该做什么。
……不得不说,江沧海无师自通了与她相处最好的方式。
他也真的有这个魄力放手权柄、按捺脾性,真正将她放在自己身侧的位置上,千叶当然记情。
这个时候,已经不用再思考促使他这样做的原因,有多少是利益还是说美色又或者其他什么,千叶只看结果,她觉得自己可以付出用心,所以也不遗余力倾注自己的关注——单纯只当成一张饭票她有无数的方式虚与委蛇,但将心比心,现在的她也愿意成为这个男人的妻子,一脉俱荣一脉俱损。
既然未成婚,江沧海自然未与她同房,但她的便宜师父入夜前来,光明正大通报求访也就罢了,偏偏是如此仓促紧张的架势,他自然会在意。
毕竟江沧海能对千叶放心,却不会将同样的信任给予她的师父。
涵古师太莽惯了,她的思路向来是“我敢做什么”,而不会在乎别人是如何想,当然,对于亲近的人,会稍微多考虑一下,但也仅仅是从“我敢做什么”变成了“我能做什么”,她觉得她可以来,她就来了。
没想到前脚跨进门,后脚那位就立在了院子里。
这是她的意识中完全没有想到的画面,对方表现出的明晃晃的紧张与看重,就叫她很震惊了。
涵古师太之前一直觉得这两个人间的感觉不对,相处模式有默契却不似一对夫妻,又见江沧海将千叶推到台面上的行为,便觉得个中一定有隐情,而且还不是她乐意看到的那一种。
废话,自己徒弟说得信誓旦旦得这次挑的男人没错、嫁与江沧海不悔,结果话说回来,如果江沧海只把她当做一个棋子,一切都是出于赤-裸裸的利益,她徒弟受得了,她受不了啊。
直到坐下来,她神色中的困惑也没有丝毫消退,护短的心叫她并没有冲着千叶去,直愣愣地就把话锋抛到了江沧海头上,冷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挑着眉,这种神情显得更为冷艳,更别提面上那种显而易见的几乎要呼之欲出的嘲讽:“你们玩的什么把戏?这件婚事是真是假?还是说你们存在什么协议?”
“为何要将阿珂推往前台,这天义盟有什么需要她来动手的?你想要阿珂为你做什么?或者说这场婚事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跑下来,直接将她的怀疑显露得一干二净。
她现在就觉得江沧海是在利用自己徒儿,而徒儿是为了某种忌惮或者说庇佑才留下,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就像当年面临魔帝逼娶,涵古师太也是第一时间赶去想要阻止,就算徒儿随侠刀走了,她也照样提着剑去寻魔帝麻烦——若是她早知道因侠刀之故,徒儿被困绝谷这么多年,上天入地也要将侠刀挖出来千刀万剐——当然现在知道也不迟,要不是不知道任非凡的下落,否则她早带剑杀过去了。
她尊重徒儿的意愿,但这并不意味她要无条件接受她认为徒儿作错的选择。
千叶眨了眨眼睛。
不知是该为对方的敏锐叹息,还是说为这颗护短之心感慨,千叶转头看了江沧海一眼,却见他也正将视线投过来。
涵古师太猛然地看到这两人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就见到徒儿笑——顿时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头游走,直觉告诉她有哪里不对,但她果断将其按捺下来,等待解释。
千叶觉得有机会将一切摊白了说清楚,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毕竟以往她与江沧海两人都是凭借双方默契,甚至今日之前,两人都仍在揣度对方的底线,如今彻底坦白干净,也省却了不少试探的步骤。
她以手拄着下巴,姿态闲懒,微微笑着注视江沧海,很明显地表现出想先听听他的说法。
“……师太说错了一半。”
江沧海注意到千叶的眼神,明白她眼中的趣味意味着什么,心中一动,面上却只淡淡,道:“江某还不至于以婚姻作为筹码谋取利益。”
话语中毫不掩饰的骄傲叫涵古师太皱起眉,冷哼:“那对的一半呢?”
江沧海眸光深深:“那一半只是事实,并非正确。”
涵古师太要愣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领会到他的意思!
一半是事实,自然无所谓对错,另一半是错误,也不必多提——那么哪一半是事实,哪一半是错误?
她冷冷思考,这是承认两人的婚姻有利益的成分,但最终的目的并非如此,而是出自本人的意愿?
确实,以江沧海的地位与能量,若是他不愿意,确实也没谁能摁着他的脑袋叫他赞同一场意外的婚姻——毕竟这并不简单只是与一个女人在一起——他若要女人,这世上的女人哪个女人他得不到,他若要成婚,也并非没有比“莫珂”更好的人选!
全天下都知道东武林之主江沧海不近女色,在他对于武道的虔诚面前,其余一切都显得不太重要,即使是天义盟的权柄。
而这样一个男人,忽然决意要娶一位妻子,自然不是说对方身上的利益足够大、就能叫他颠覆一贯以来的坚持,毕竟以天义盟的盟主之尊,他想要什么不能以简单的方式得到?
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花如此大的心思,没有比这更简单的问题。
涵古师太看了眼千叶,眉宇先松后又紧。
如此绝色姿容,遇到对的人自然是锦上添花,但若遇上错的人,便是雪上加霜。
想想郑飞鸿,想想魔帝,再想想侠刀……
她又看了眼江沧海——这会是不一样的那一个吗?
“师太,”千叶缓缓接过话头,脸上带着轻笑,似乎被江沧海的话逗笑了,“确实并非是您想的那样。”
江沧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千叶见好就收,并不将应付对方的事都甩在他头上。
只能说做惯了上位者的人,耐性是有限的,也只会对着个别人施与,不能挑战他们的耐性。
千叶注视着自己的便宜师父,挑拣地将自己这段婚姻的始末以及彼此达成的默契转告给她,包括她会尝试接手天义盟并做主东武林,包括她要做的事以及想做的事。
她并不忌讳暴露自己的野心,也不在乎展现内心的阴暗面,江沧海自是不需要顾忌的,因为相对于厌恶她,以他的性子来看,他更会欣赏于她的气魄,至于涵古师太,当然会觉得震惊,但若是以后终究要怀疑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将她震懵了,叫她接受了“莫珂”身上的巨大改变,也省得百般想办法应付。
若说纵横捭阖、翻云覆雨当还不足以囊括她心中的蓝图。
但同样,危险与机遇并存,她玩得越大,受到的阻碍定然也会越大。
总之涵古师太彻底被颠覆认知,抱着解惑的目的而来,但是这灌输一脑袋的阴谋算计兜头就把她给炸翻了。
……离开的时候她还有些晕。
来得匆忙,决定回去想想时走得也格外迅疾。
千叶微笑地注视她的身影消失,等这位师太反应过来,自然会替她脑补完所有她醉心于权势的理由,然后她就可以想办法将这位便宜师父派上应有的用场了。
既然送上门来,总归是要物尽其用才是。
后半程默默听着皆保持沉默的江沧海站起来。
他望向千叶的眼神从趣味到震撼,再到平静与坦然,显然某些从未听到过的想法同样在他心中引起微妙的波澜。
“夫人尽管放手去做,”他对此唯一的答复是,“一切有我。”
千叶笑起来:“妾知晓。”
转身的那刻,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所以,都到这时候了……夫君还要离开吗?”
语声轻柔带笑,如她一贯的腔调般徐缓动人,甚至是不需要看她的颜容,单纯轻轻一句,便能叫人心驰神往。
而在这样的关头倏然如此一句,所隐含的含义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江沧海停顿片刻,蓦地回首。
那绝色的美人立在屋中,神情平静,就像是在说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语。
薄衫披肩,勾勒出何其美妙的姿态,乌黑柔软的头发如瀑般倾泻于身,将那眉眼勾勒得更为轻飘写意,再神妙的画笔也无法描摹出她一分颜色,再美丽的辞藻也无法形容出她一抹神韵。
最惊心动魄是那眸中蕴着的浅浅幽泉,自瞳底流转环绕,慢慢淌出最难动人的波纹。
心好像一下子就烧起来。
意识到神智忽然之间软化的瞬间,他是皱起了眉的,但旋即他就作出了决定。
“夫君啊。”她微微歪了头,又唤了一句。
江沧海伸手带上了门,回过身,停顿片刻之后果断解下了刀。
于是千叶眸中的笑意更深。
在对方底线上跳跃试探并不是闲着没事闹着玩,而是她实在是好奇自己被放在他心上哪一个位置。
就像这个人并不认为式微的残疾会有多影响他修习武学一样,痊愈有痊愈的修法,脚疾有脚疾的修法,他更多想看到的是对武道执着的追求与永不服输的信念,以及不断攀登之后创造的奇迹,而不是单纯的完美——这种思想不能说不开明,更不能说不开放——武道与妻子之间,他自认能衡量,所以他并不认为执着于刀便是绝对的禁欲。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说来,他确实难以逃脱她的魅力。
这种动容,并不止是因那无与伦比的面貌与防不及防的媚术,还源于思想与灵魂。
这样一个男人,她有什么理由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1017
1大小姐:当睡则睡,毫不犹豫。
2啊,终于进入熟悉的节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