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废土62

茱莉娅是维拉尼亚定位在现世的锚点,她为维拉尼亚指明了真实的方向，她的安危毋庸置疑是重中之重。

当初选择茱莉娅的时候，契约中最苛刻的条款就是保全她的性命,她不能离开瓦格里奥特——黑之森的魔力最大影响的地域内，她将会永生不死——这既是她与生俱来的诅咒的加强，又是契约不容更改的效力，维拉尼亚以死亡的权柄作为维系契约的土壤，来订立彼此之间的协议。

就此而言，任何钻空子的行为其实都是冒险，因为契约所保证的范围只有那么大，违背条款所造成的只有对生命的威胁,而这是不被允许的。

虽说没报什么希望,但亲耳听到维拉尼亚的解释，茱莉娅还是显得很失望。

“所以说,人啊,总要懂得知足，”大公阁下双手叉腰，稚嫩的脸耸拉下来,老气横秋地说,“贪婪比魔鬼还要可怕……当然我不是歧视恶魔的意思。”

发现维拉尼亚正在摆弄一张老旧到发黑的纸，看那质感甚至还不是常见的羊皮纸,茱莉娅选择性忽略这是哪种生物的皮，好奇地伸长脖子探到她跟前：“这是什么？”

“一个玩具,”她的执政官回答，“您提醒了我,总叫您待在一个地方确实也忽略了您的想法。”

觉察到话中有隐意,茱莉娅眼睛一亮：“……所以？”

“我在想用什么办法可以带您出去走走,”她慢悠悠地将纸翻过来、折过去，一角圈出脑袋，又分别拎出小手小脚，竟是个人形模样——粗糙的手工并没有影响效果，事实上当她的指尖在上面勾勒出不知名的魔纹之后，纸做的小人竟然慢慢圆润起来，有了更清晰更生动的轮廓——而当她将不知从那掏出来的一根长发与一滴凝固的血液融入其中之后，纸人竟然逐渐丰满、圆润，出现了准确的容貌。

茱莉娅的眼睛都瞪圆了：“这个是！！”

维拉尼亚将有着茱莉娅样子的纸人放在桌子上，圆滚滚的小人一点都看不出来是由纸做成，它有着人的五官，甚至看得出茫然的神态，长长的褐色头发覆盖身体，甚至还会不自觉地看向左右。

大概是感应到彼此间冥冥中的联系，茱莉娅的神色一下子激动起来：“给它穿上衣服！维拉，要戴上漂亮的首饰！就像我一样！”

光看着这个娃娃的样子她就展现出爱不释手的情态，联想到维拉尼亚做它的目的，她就更觉得期待了：“这是‘我’吗？”

维拉尼亚微笑道：“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小信使——它的双眼将成为你的双眼，它的耳朵将成为你的耳朵，你们意识相连，行为共享，所见所闻皆能为你所感所知。”

“信使呀，有咒术吗？快教给我，教给我嘛~”茱莉娅很满足了，她抱着自己的执政官不停撒娇，“维拉维拉，你真好！你去哪都要带着‘我’呀！一定要带着呀！”

拿着信函前往守望者堡垒的只有维拉尼亚与迪曼斯。

迪曼斯在发誓跟随维拉尼亚之后一向如影随形，他习惯了为她解决一切能解决的事，并且将副官的职责恪守得极为到位，维拉尼亚无论去到哪，总脱不开他的相伴。

此时，领地内大多数高层都有该负责的事务，闲着的少而且也难以交托重任，面对这次试探又或者说契机，总需要够格的人来响应——这也就是维拉尼亚亲自前去的原因，再加上异种们的种族特征大多明显至极，并不适宜一道前往守望者堡垒，所以这一次出行除了她之外也就只有一个迪斯曼——当迪曼斯收敛自己过分非人的气息时，单凭着黑色浓密的头发与红色的眼睛，倒也不能明显瞧出是异种。

守望者堡垒作为人类联盟抵抗红龙帝国最坚实的防线，是主君议会的中心，也是风暴联盟的政治核心，此次瓦格里奥特被邀请，一来作为新被认可的公国，将它排除在外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二来，瓦格里奥特毕竟是强大莫测的力量，既然不得不将之纳入联盟，那么援助前线也是理所应当的义务。

至于对那位银发的执政官抱有好奇心与探究欲……那就是人之常情了。

迪斯曼能够理解长官亲自出面的缘由，但对她这种行为并不赞同，他觉得守望者堡垒实在不够格令她亲自踏足。

或者在大部分异种的认知中，这个纯粹的庞大的人类联盟其实也不值得叫他们放在眼中。

风暴联盟人数众多、地域广袤，但并不意味它够强大；风暴联盟仍维系着人类国家与联邦的政权，仍延续着一定的秩序与文明，但并不意味它有足够抵御风险的能力。

只能说黑暗年代的灾难还没有彻底落到人类头上而已。

“所以我不明白这些人类究竟有什么可傲慢的。”眼高于顶的血族伯爵语气中难掩轻蔑。

无论如何，黑暗年代的降临都是自上往下的。

那恐怖的未知的源自于世界本身的力量，先吞没了神祇，再消逝了信仰，然后波及到强大的种族——所以越是强大的异种越忌讳现身马亚拉大陆，而要藏匿在任何命运难以探测之地，那是比自然的天灾要可怕得多的灾难——本就处在底层的人类，被天灾笼罩已经痛苦不堪的人类，反倒是任何异种都不屑一顾的存在。

拼命维系着防线、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战争，而忽略了天灾背后隐意的风暴联盟，当然显得可笑。

“这不是傲慢，只是视野的局限而已。”维拉尼亚并不赞同副官的意见，“摆在每个种族面前的难题其实是一致的——生存。只是更强大的种族能想得更久远，想到黑暗年代深处的可怕，而对于人类来说，不解决眼前的侵略者它就无法生存。”

迪斯曼讶异地看了眼自己的长官：“您对人类的态度真是宽容……但我所指的不是这个。”

他平静道：“我只是在嘲讽他们对您不尊重而已。”

维拉尼亚这才明白他“傲慢”这个词语所指，不由失笑，她原本还想，一个血族指责人类傲慢还挺有意思的。

按理说，守望者堡垒应当比哪方势力都更重视维拉尼亚的到来——毕竟那位名为费拿卡的骑士首领亲自见证过她的匪夷所思，在他将自己的记忆与长老团共享之后，现在整个守望者集团都对她产生了某种程度的敬畏——但在遇到大问题的当下，没有人顾得上对瓦格里奥特的来者另眼相看。

“什么？红龙帝国又出现了一头巨龙？还是真龙种？！”

“确定是可靠消息？！！”

连人类最后的防线、屹立坚实的守望者堡垒都出现了惊恐与震荡。

有太长的岁月，巨龙没有在人类世界现身——仅仅是没有在人类的世界出现，毕竟在整个马亚拉大陆上，人类的族群所占据的领域相对来说还挺小的，有太多的领域人类无法踏足无法探知，那些未知神秘之地是异种的栖息地，是古老者的领域——将不知道的事物归类为不存在也是短生种如人类常有的操作。

人类所见过的巨龙唯有北方的红龙。

红龙帝国延续着红龙的血脉，自古往今，皇室之间仍旧保持着每代有一位到能够化龙的半龙种，因为要维持血脉的“纯净”，习惯于近亲结合的红龙皇室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遗传病的漩涡，又因为存在不完全的异种血脉作祟，出现缺陷的概率也大到离谱。

性情的残暴疯狂不必言说，风暴联盟得以将烦杂的政权联合起来，与其说是人类的团结抵过了自私的本性，不如说是在北方帝国的倾轧掠夺下保全自我的需要。

即使如此，想要完全性抵御北方帝国也是件不易的事。

而现在，竟然又出现了一头巨龙？

而且还是传说中的真龙种？

“维拉！维拉！我们去看巨龙！！”在维拉尼亚肩上蹦跶的小人偶尖叫道，“我想要看真龙！”

迪斯曼并不在意这个能够寄寓精神的奇特玩具，事实上对于他们这些异种来说，茱莉娅小姐只有在她的领地中，她才具备值得尊崇的权威，身在除瓦格里奥特之外的任何地方，她都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但他确实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巨龙怎么会来这里？”

他知道的更多一些：“虽说红龙已死，半人半龙的杂种得到了祂的宝藏，在染了龙血的土地上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国，勉强算是红龙遗产，但在数百代的稀释之后，龙的魔力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人类的财产对巨龙的吸引力微乎其微，巨龙又为什么而来？”

绝大多数高等智慧种族都避免亲身降临马亚拉大陆，都害怕成为黑暗年代针对的目标，就算意识到越是强大越是避不过这场灾难，也想要躲避的时间更长一些，最好再趁机找到可以飞跃黑暗年代的方法——像巨龙这样纯粹又生来强大的魔法生物，远离人类的视野太久，忽然踏足此地，以迪斯曼看来，也就只有这个理由了。

维拉尼亚眨眨眼睛不说话，她所知的巨龙，也就“翡翠君主”与黑龙，前者与她有大仇，但在梦境世界受到重创，多年苦心孤诣不仅被她与黑龙掠夺，连自身都受到了近乎毁灭性的重创，不大可能出现，而黑龙……

不会吧！

守望者联盟忙于搜集有关于那头龙以及红龙帝国的现状，原定好的全员会议并没有按时召开，甚至连准确的日期都无法确定，主君级别的议会又不会给他人安排席位，维拉尼亚并不介意，她的副官却无法接受这种程度的怠慢。

由于并不确认维拉尼亚来此是为了什么，迪斯曼不敢自作主张，他选择先询问答案再采取抉择：“您想通过守望者堡垒获得怎样的结果？”

维拉尼亚猜到他是难以忍耐了，笑道：“本来想搞点事，让人类的联盟混乱起来，现在混乱已经难以避免了，所以我想趁机印证一个猜测。”

事已经被龙搞了，她可以顺便摸点鱼。

她竖起指尖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蔷薇色的眼瞳泛着愉悦的光。

“所以你想做什么呢，维拉？”小人儿在她肩头翘着腿，嘻嘻笑着探头问她——得以远距离操控“信使”，虽说只能旁观，但这已经很叫她有亲身参与大场面的刺激感了。

维拉尼亚先要确定那是不是她所熟识的黑龙。

梦境世界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大混乱之中，她与梦魇争夺主导权已经将整个梦境世界都搅和成一窝乱粥。

梦魇是占据它所构造的梦境的主场优势不错，但让维拉尼亚发现生灵的无意识海洋对她的助益之后，局势很快倒转；前者毕竟是借后者为土壤孕育的，相当于在无意识海洋之中开辟了一个异空间，但仍处处受到挟制，维拉尼亚着实给梦魇造就了大麻烦，在她跟黑龙联手搞掉翡翠君主并取得正义法庭完整契约之后，梦魇甚至要受制于自己定下的规则。

梦魇以神格与神权为筹码维持斗兽场的厮杀，而维拉尼亚无意中正是坐实了它的谎言，因为她所彰显出来的“死亡”权柄太完整也太可怕，想要否认那是神权都难，所以维拉尼亚与梦魇之间的战争很容易就被误导成了“真正的新晋神权者”与幕后黑手之间的战争，而这足以叫梦境世界疯狂。

黑龙得到绿龙的宝藏之后就不知所踪，维拉尼亚并不能联络到祂，当时维拉尼亚还以为祂是要躲避接下去的混乱，免得惹祸上身，但如果是混乱导致祂无法再进入梦境世界呢？

有可能！

因为梦魇被她搅得焦头烂额，甚至无法再维系原本的梦境稳定，它无法再强行将那些大佬级别的强者束缚在梦境世界！——当然阿拜斯不算，祂是钉子户。

“我们在等待什么？”人偶抓着她的头发，在她肩上问道，“好戏要开始了吗？”

声音是细声细语，但语气里满是等待狂风暴雨降临的幸灾乐祸。

“要开始了。”维拉尼亚问自己的骨龙“寒冰”讨了根肋骨，削去所有的龙息，随手丢在守望者堡垒外的河流中。

已经临界万物复苏的春季，但纯粹的冰雪力量依然让河流结冰、土地冻结，如果北方帝国的所谓真龙确实是黑龙，那么曾经近距离与她的领域所接触的过的祂，应当能很轻易地循着这面“旗帜”找到她。

她不得不做得谨慎，免得同时找到她的不仅是黑龙，还有某位教皇。

当龙的气息卷集于天宇时，战争就毫无预料地爆发了。

风暴联盟对于巨龙的恐惧已经铭刻入骨血，面对自红龙帝国而来的新的巨龙，甚至没有确定是否能沟通，已经倾力发动了进攻。

人类面对强大异种的孱弱渺小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对方甚至没有展开反击，仅仅是环绕在周身亘古的龙息，已经给守望者堡垒带来了巨大的伤亡——而当死亡的阴影在战场上冉冉升起时，维拉尼亚也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黑龙瓦格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