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废土64

维拉尼亚顺手收割了一波死亡气息。

只要是符合“死亡”这个概念的事物,对她来说都能带来增益。

当然，死亡归根结底也是一种有序的力量——她的权柄所统辖的死亡力量有很多种，既有温和又有狂暴,既有噩梦又有安眠,死亡对一切都是平等的，即使是扭曲与畸态,也不会被死亡所拒绝。

梦境世界的存在,确实让这个权柄成长了很多，至少在之前，为了维持自己力量的稳定,担心过量吸收死亡会反过来被权柄俘虏，维拉尼亚绝不会放任自己接纳过多负面力量，但现在有梦境中的经验，还有阿拜斯作为锚点，她倒是敢全盘使用死亡权柄了。

维拉尼亚独自离开堡垒,前往巨龙的所在地，就算守望者没有来人请求,她也是要解决这个麻烦的。

当然，相较于扭曲可怖的战场来说,她的身影可以说过分正常。

“正常”到与背景相比，也显得极为不正常了！

就像一滴水融入海洋，一朵花生长在原野,巨龙身上过于古老神秘的高魔气场对她来说丝毫不能造成影响——或者说,她的气场反过来在影响对方——相对于巨龙身上收都无法收敛的魔力,能够立于巨龙身前依然岿然不动的维拉尼亚,却能看着像个普通人一样并无丝毫突兀,这本来就是件意外之事。

当然此时此刻,还能保持着精神的稳定注视战场的人本来就不多。

扭曲化成风暴，当它冲撞毁旧有的秩序、并与之融合酝酿而成的新规则还未成立之前，混沌不明始终将笼罩着人类大地。

巨龙清晰地知晓她在吸收死亡气息，她在夺取场阈的控制权，暗中的交锋不为人所知，甚至，因为无意间导致的这一切灾难，巨龙本能地想收敛发散的魔力，只能任由她的力量梳理此间的一切，于是她出现之后，这片“战场”就像忽然有了主人，风也温和，魔力也不再狂暴，一切都变得服服帖帖。

她的存在，就像是“死亡”本身，她在吸收死去的气息，也在同等释放死亡的伴生之物——宁静。

痛苦渐渐熄灭，挣扎逐步缓和，惨死者消弭了怨恨的灵魂之火，垂死者闭上眼睛安宁得为死亡带走，重伤者也为之安抚，在这领域中短暂地安眠以避开魔力的侵蚀。

“你闯祸了，瓦格雷。”维拉尼亚仰头望着那宏伟的黑龙，平静地说道。

红龙的帝国有着龙种残留的气息，更有半龙种维系的领域，降临于彼处的黑龙虽觉得异样但并非怎么在意，强大如巨龙又如何会关注到脚下的蝼蚁，但当祂跻身入风暴者要塞之时，甚至还未进入堡垒，仅仅一个照面祂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打破了秩序，成为了比天灾还可怕的事物，或者说，祂对于人类来说，就已经成为了“天灾”的一部分。

同等的，由祂带来的灾难又反过来化作锁链，束缚住了祂，秩序的力量就跟一种甩不脱的毒药一样侵蚀着龙甲，祂可以尝试挣脱这些锁链，弱者的死亡并不能给予祂太大的困扰，但祂不得不考虑这是否会造成更大的灾难，就像祂必须顾及维拉尼亚的想法，因为她站在人类的阵营。

此刻的黑龙在刻意收敛之下，祂比真实的模样真要小得多，但仍有种遮天蔽日般的恢弘。

“确实没有预料到。”黑龙习惯性地运用龙语，但当意识到本身即为魔法的龙语又在无意识地扭曲周围的一切，祂不情不愿地换成了人类的通用语——当然，因为年代的问题，太长时间没有靠近过人类世界或者说接触过人类，祂的通用语仍保留着不少古老的词汇与句式，“我还是心急了一些。”

祂巨大的头颅垂下，俯视着人形的维拉尼亚，宝石般的巨眼中却无丝毫高傲之态。

“哦，谢谢。”感觉到死亡气息已经蔓延到自己身上，虽说吞噬了一定的生机，但同时也消弭掉了那些无形的束缚，祂礼貌地道谢。

“急着寻找我？”维拉尼亚挑眉，又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凡发生即会有回声’——我自回声中窥探到你的真名——借助了一个神圣年代遗留下来的小道具。”祂在死域中停留的时间不短，因为过分靠近她，因此听到了她与她周身的事物层层叠叠的回声，且从中窥探到了重要的讯息，“梦境的规则改变，我已经被排斥在外……所以必须到这里来寻找你。”

维拉尼亚没有笑，她的神情还挺严肃，魔法道具、还是那个年代残留的东西，确实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想了想，除了真名外好像也没有透露太多信息？

哦还有真身。

黑龙应当已经知道她是泰坦。

“你需要我做什么？”这么急吼吼地到现实中寻找她，必然有所图，“总不见得想从我身上找梦境的坐标？”

“当然不是。”黑龙没有丝毫卖关子的意识，但祂放低了声音，沉压压得犹如闷雷滚动，“我确信你的力量是我想要的——我在梦境中寻觅多年到底还是找到了可靠的力量——我想请你营救我的一位同族。”

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为此，我能预付你想要的所有代价。”

这么大口气？

而且，同族？

付出与回报是同等的，越大的口气越叫人警惕，不管那位所谓的同族陷入怎样的困境，到达黑龙这个层次，祂都要开口求助的就没简单事，而且这头巨龙不计代价地找寻过来，甚至冒着被“黑暗年代”盯上的风险——不必说了，打破了这一片秩序，将数百万的人类子民所维系的秩序献祭，祂必然成为“黑暗年代”关注的目标——那就必然是相对于祂来说更重要的存在。

想到这里维拉尼亚还是很冷静的：“哪一位同族？”

黑龙的巨眼盯了她片刻，说不清楚里头蕴藏着什么情绪，祂简短地道出了一个名字。

倘若用龙语道出，这个名字大概会伴随很恐怖的效果，相较来说，用通用语来将就很自然了，只不过祂低沉的声音落在维拉尼亚耳中，却比霹雳雷鸣更张烈：“克罗斯。”

“克罗斯”是个既普通又不普通的名字，要知道古往今来所有曾在大地上流传过姓名的真龙种都伴随着恢弘的史诗，人类喜爱选择史诗中的名字给孩子取名，这世间有千千万万个“克罗斯”，但黑龙说是祂的同族，那便只有一个。

绿龙克洛斯。

如果要说祂在梦境世界的称号，那就要称——“翡翠君主”。

连维拉尼亚都要深吸一口气，极慢挤慢地将词从齿缝间挤出来：“开什么玩笑？！”

茱莉娅小姐在血族伯爵肩上蹦跶，好奇得简直无法平静下来：“维拉竟然认识一头巨龙？一个真龙种？？古老的传说中的巨龙？哇哦，她能不能想办法将祂邀请到瓦格里奥特？”

这异想天开得连迪斯曼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凉凉道：“这么快就忘记了这头龙造成了什么麻烦？”

小小的纸偶双手叉腰，莫名骄傲：“我才不担心！你们都说了瓦格里奥特拥有‘秩序’！我虽然不懂那是什么，但我只要知道我的领地没那么容易玩完就成！”

“不过说真的，都说这世上每一位真龙种都有伴随的史诗对吧？我是知不知道，你知道吗？”茱莉娅勾脑袋看副官——她的执政官的副官，也等同于她的副官——她问得毫不心虚。

古老的种族很多，但像是巨龙那般强大、长寿又爱惹事的少，神话年代，强大的种族都曾自由行走在马亚拉大陆，被窥见的次数多了，自然就流传下各种各样的传说。

“黑龙‘瓦格雷’啊……我还真知道。”迪斯曼年轻，也只是针对于自己的种族，相对于人类来说，他作为长生种已经活过了足够漫长的年纪，只不过，血族并非避世的种族，由于种族特质的缘故与人类世界走得还很近，除却了古老者一般会选择久居地狱，年轻者多半在地上行走，他所知的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亲历的经验。

“什么什么？？”茱莉娅小姐当然很感兴趣。

“没什么好说的，”迪斯曼摆着张臭脸，当着巨龙本尊的面，那些披着传说外衣的真真假假的八卦还是不说为妙，一不小心被听到了怎么办，他再高傲也不愿触怒一头巨龙——主要还是活的，于是含糊其辞，“关于黑龙与矮人王、黑龙与蛛之母、黑龙与红龙的那些故事……”

然后果断将话题抛开：“灰精灵女士研究过金色神话年代的那些事，您要是真好奇，可以询问她。”

巨龙这个种族从来没有繁盛过，每一代都屈指可数，要说史上的黑龙其实并不止一位，但是最富盛名的确实要数黑龙瓦格雷。

祂是宝石之龙，是财富的掌管者，世间一切金银的主人——或者说，以金属的钱币作为交付手段之始便是祂，祂拥有世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也拥有与之相匹配的规则之力，若非后来因时代的变迁，繁衍的艰难，乃至于神明所设立的秩序带来的强烈的排斥性，强大的种族主动或被迫远离马亚拉大陆的中心，祂的影响力或许还有不同的发展。

茱莉娅看出副官阁下不愿意讲了，嘲笑得咧咧嘴，也没追问，继续看向混沌之地。

加上堡垒与边防建筑的整个要塞前方，已经为迷雾所笼罩，那雾气是一点一点积聚起来的，最初极为稀薄，但当能营救的战士逐渐被带回，人类死死合拢堡垒的大门、并拒绝向前方投注视线之后，那迷雾已经越来越浓重，越来越朦胧，最终彻底遮蔽巨龙的身姿，将彼方的一切掩埋于雾气。

茱莉娅不免有些担忧：“维拉没事的吧？她们不会打起来吧？”

“虽然长官并没有解释，但我仍觉得她们是旧相识，无须为她担忧。”迪斯曼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淡淡、矜贵地点头，“不过您的战场倒是要来了。”

啥？

他们正立在堡垒的哨台上，密切关注着前方的迷雾——而“守望者”们在度过了最初的混乱之后，马上抓住了重点，派出重量级人物邀请瓦格里奥特的“代表”与会。

人还在哨台下方，并没有上来，迪斯曼假笑道：“您的执政官并不在此，领主大人，您该想想，怎样交涉才符合我们的利益。”

纸偶寄托着茱莉娅的精神，与她有着信使的契约，所以将它视为她本人也未尝不可。

显然守望者中也有人看出了这种联系，所以摆出这样的大架势，是真正将瓦格里奥特放在了重要的位置上——或者说，能够解决眼前这个巨龙麻烦的重要力量。

茱莉娅小姐喃喃：“这倒是吓人了啊，我还不知道维拉是怎样打算的呢！”

但她马上就志满意得地挺起小胸膛，满脸跃跃欲试：“那又如何！还不都是我说了算！趁维拉没回来，先让我去玩玩！”

其实并不需要多少交流，只要知道，茱莉娅小姐将成为人类世界唯一的主君，那么守望者乃至于风暴联盟都没有存在的必要……这就是瓦格里奥特上下唯一的宗旨！

维拉尼亚都要控制不住翻白眼了。

她俩刚在梦境中狠狠坑了绿龙一把，联手！

她釜底抽薪将人家苦心孤诣构造的正义法庭据为己有，并且在此基础上建构了一个与之完全相反的领域，等同于将之渡过黑暗年代的尝试毁于一旦；黑龙给她出了一系列坑同族的主意，并且提供了详细的同族的弱点，在维拉尼亚动手成功之后，顺手还搞走了绿龙在梦境中多年积攒的宝藏。

两个一起将绿龙遗留在梦境中的精神击溃，就算是现实中的本体，应当也被坑得半死。

现在转过头来黑龙竟然邀请她去救祂？

搞半天黑龙跟绿龙竟然是一道的？？

那黑龙一直以来忙活的是什么劲！

要不是维拉尼亚见多了这世间的奇怪事，这会儿也眼前一黑，匪夷所思——但作为其中的当事者，她很快想明白来龙去脉。

绿龙身陷困境，正义法庭算是祂脱困的尝试；黑龙与绿龙自然有来往，但关系也没太好，毕竟黑龙能干出暗中夺取同族宝藏的事，也不见得多好的交情，毕竟对巨龙来说，这是能六亲不认、火拼个你死我活的事；黑龙想要营救绿龙，更大的可能是后者有某种重要的作用，或者处在某种非常关键的位置上，让黑龙非这么做不可，正是因此，黑龙多年蛰伏梦境世界，就想找一个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

作为被找到的人，维拉尼亚短时间内还真排查不出自己的作用在哪里。

所以，觉得这事儿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了结，都赖到自己跟前了，避也避不过，她再度深吸一口气：“去梦境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