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彻底乱了。
席卷整个马亚拉大陆的战争正在蔓延,生灵的祸患加剧天灾,生存变得越发艰难。
人类对魔力反应迟钝,并不知道随着秩序的毁坏,没了束缚的古老者重新行走大陆,过去与现在时代的再度联结,使得魔网都开始不稳定,对魔力敏感的种族们因为魔网的混乱,无法承载不断改变的规则,或疯狂,或扭曲,种族的毁灭比预想得还要早到来。
茱莉娅小姐又一次统计完领民的数量,神色十分凝重:“人口减少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
大批量外来者的逃入都无法减缓下降的速度,可见灾难覆盖的频率与造成的损失有多可怕。
瓦格里奥特尚且太平,武力的威慑暂时能保护领地范围内的安全,但适应新魔网的问题确实使高魔异种都难以发挥力量,没有魔法的保护,天灾更频繁更强劲地横扫大地,因撤退不及时又或者直面突如其来的灾难而死去的领民数量不断上升,放在人口已经成了难以增长的财富的如今,这种情况当然会令瓦格里奥特的主人——不得不背负起责任的女大公感到无比忧愁。
新得到的土地还未经过整合,主要是这个时候的确也没有更多的精力来打理,新公国的范围也只是名义上的存在,瓦格里奥特高层们的重点还是落在最初的领地之上,顶多将统治力量辐射开去,适当也看顾一下外围区域,当然麻烦远远比收获大得多。
因为风暴联盟已经完全无法掌控秩序!
守望者防线在异种的冲击下全线崩溃,还不仅仅是红龙帝国给予的灾难——北方的红龙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是黑龙的无意降临带来的变异也好,是魔网的改变也好,据说那头红龙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连恢复人类模样都做不到了,所有的红龙血脉因此而暴动,皇室的疯狂又带动了帝国的疯狂——这个帝国因巨龙血脉而兴,现在又因为皇室的失控被颠覆。
就整个大陆而言,不适宜居住的地形加速扩散,焦土、冻土乃至于沼泽的蔓延,让无数种族被迫离开长久的栖居地,空气中蕴含的魔力因子的改变,也让粮食产量急剧下降,饥饿与瘟疫的阴影使背井离乡的生灵更难存活,混乱年代的倾轧是从上而下的,强者欺凌弱者,暴徒折磨良民,高魔的异种掠夺低魔的异种,而后者掠夺更弱小的人类,与异种混居的红龙帝国因内部外部的危机被冲垮之后,紧接着受到波及的就是风暴联盟的防线。
人类头顶笼罩的规则已经荡然无存,一切魔力都能叫这片庞大土地上的人们受到重创,随之降临的若说是灭族的危机也可以。
瓦格里奥特并不禁止外来者,无论是人类、混种又或者弱小的异种,只要愿意遵循领地内的法规就可以成为瓦格里奥特的领民,将军格瑞丝所带领的军队长期驻守在边境,这位强大的人类女剑士手握着银发执政官亲手锻铸的魔剑,将斩于剑下的所有灵魂皆送到死亡的国度,这一种可怕的能力带来了巨大的威慑,从而令边境稳固。
只不过,就算是这样,瓦格里奥特总体人口数量仍在不断下降,笼罩于大地之上的死亡已经越来越厚重。
“这就是灭世吗……”只要一想到这点,茱莉娅小姐晚上睡觉都会感到背后有惊悸攀爬上来,无忧无虑的奢靡生活已经被迫中止,在大场面前她一向靠谱,更何况维拉尼亚现下不知去向,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作为国主、大公爵、这片土地的主人,她必须竭力维系它的良性运转,但这会儿也难掩愤怒,“天知道那些家伙到底发的什么疯!都已经快灭世了还在那争争争!都不看看整个大陆被折腾成什么样了!人都死光了,还想成神?做梦去吧!”
神明的消失在少数存在的眼中,自然是陨落;毕竟神格陷落,神权破碎,神国毁灭,若说神祇还活着都假得离谱,但在马亚拉大陆上,还是流传着很多说法,认为神祇并非死去,而是离开了这个世界——祂们在黑暗年代降临前已经飞渡了这场灾难,得到了完全的超脱。
没有谁相信连神也已灭亡,都希冀于成神也能让自己跃过黑暗年代,希冀能得到庇护从而远离灾难。
相信这种传说的群体占据着相当大的比例,正是基于此,疯狂的梦魇将自己所藏着的神格全部散布到了梦境,而梦境影响到现实,强者的乱斗到底是掀起了全大陆范围的争夺。
“维拉不在,到底是没有安全感啊!”茱莉娅哀嚎。
大陆业已混乱,瓦格里奥特的特殊性当然会被发现,茱莉娅作为此地的主人,被窥探被刺杀的次数也直线上升。
别说她被严密地保护着,就算被割下头颅,被捅破心脏,被魔焰焚烧,只要是在黑之森场阈影响的范围内,她皆能复活。
作为契约的中心,渐渐地她也明白了,为什他们告诉她,瓦格里奥特拥有“秩序”。
真正与维拉尼亚签订契约的其实并非她,而是这片土地,选择她仅是因为她拥有领地之主艾斯特隆家族的血脉,而且她的体质特殊,能够承受契约的力量——这片被定下契约的土地本身就是魔力的产物,这种魔力还十分、十分古老,古老到并不因魔网的变故而受影响——而维拉尼亚,仅凭着她一个就足够稳定这整片领地。
因此,在契约尚存的时限里,瓦格里奥特就拥有相对来讲不会动摇的秩序。
“这就是您的根基了,”迪斯曼仍然停留在她身边,他好像并不为自己的种族该如何生存发愁,或者说这也不是他该去思量的问题,总之他依然在这里待得好好的,就算银发的执政官暂时离开,他也依然岿然不动,“尽快掌握您现在所拥有的力量,要知道您所面临的危机还远不止这一点。”
茱莉娅小姐警惕道:“所以还有什么危机?”
血族伯爵撕扯嘴角,露出个无情的微笑:“比方说,长官那种级别的敌人。”
“不大可能吧……”女大公阁下汗涔涔地说。
“您说呢?”迪斯曼挑眉,神色中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白银之城
异教徒血肉铸成的“哀泣之墙”前,纯白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微微垂下眼睛,似乎在凝望地上某一个点,又似乎只是单纯在发呆。
“冕下!”银白盔甲的圣骑士带领队伍匆匆赶来,在看到满地的“惩戒”之火以及火种燃烧的血肉时,他甲面下的脸有瞬间的扭曲,异种的血肉蕴含着丰富的魔力,魔力被炽烈的圣光析出并随之燃烧,几乎酝酿成漩涡——教皇就立在漩涡之中,平和得就像未发生过任何的杀戮。
他马上就克制自己的思维,稳定下情绪,远远地下马,近前去恭敬地跪下:“按照您的吩咐,各地的禁戒所已经控制住局面,请您作下一步的指示。”
纯白的教皇慢慢抬起头,纯蓝色的眼瞳望着“哀泣之墙”外布满沟壑的旷野,那里有一片即将成形的风暴,喑哑的雷鸣穿梭在压得极低的乌云之中,倘若视线具备质量的话,那么风暴在接收到这份注视的瞬间,就像是无法承受这等重量,竟然慢慢地消散了。
自然的伟力在构成天灾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但是连天灾都不敢靠近白银之城。
“她在哪里?”教皇看着那片消散的风暴,平静地问。
空间有瞬间的扭曲,圣骑士的心脏猛然间狂跳不止,耳朵出现空鸣,大脑一片空白——那肉眼可见的波浪状扭曲之中,似乎有某种东西降临了,但又不为肉眼所捕捉,它仅是周身散发的能量波动就能直接影响到血肉之躯。
教皇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片刻后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金色圣国
大天使长平静地行走在殿宇之间,并不理会沿途所有躬身行礼的天使。
他披在身上的黑袍垂落在地,收拢的羽翼并未释放,静谧的脸容没有任何表情,但也不是全然的空白,因为他的眼神始终充满了悲悯。
无意阻挡前路的植物在他面前倾俯腰身,台阶自动铺设,门宇自然打开,他前行的道路上毫无阻隔,直到他停下脚步——他立在一个寝殿之中,面前是一个充盈着光的茧壳。
空旷的殿堂并没有引起他的任何疑惑,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光茧,直到光芒微微地闪烁,其间传出一个仍带着虚弱的声音。
“伽尔,我的兄弟,”光茧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是的,”大天使长回答,“并且找到了我可以走的道路。”
光茧沉默了一阵子,光更加黯淡,似乎有几分苦笑:“我应该恭喜你……但请原谅,我并不能坦然接受这样的结局。”
“你曾告诉我,我们的主,在祂还未成就光明神位之前,是泰坦之身,那时我不知是否该信你。”伽尔忽然说道。
光茧说:“而这就是你离开天国的原因。”
“祂将自己的血肉融合同类的光核,孕育了我们。”伽尔慢慢道,“祂是我们的主宰,我们的父,我们的信仰。”
光茧说:“祂背叛了我们。”
“是的,连我们的主,都是罪恶的,残酷的,疯狂的。”
伽尔喃喃说完,握住了自己的剑,重复了一遍:“我已找到了我们的道路。”
他闭上眼睛:“与我融为一体吧,安塞里斐洛恩——我愿意承载罪恶,压制残酷,禁锢疯狂,我来毁灭一切,我来搭建飞跃黑暗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