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这段时间是靠回忆过的活。
疯狂想要窥探阿拜斯关于上一纪的秘密而不得,对于深渊他又害怕触碰,隐秘放在面前却无法得到的憋屈与愤怒,是他这种自视甚高者难以接受的,他就非得折腾出什么来,以满足自己的求知欲,找到准确答案,最好还获得更有利于改变自己处境的方式。
阿拜斯他是不敢碰,于是就将保留在梦境世界中的有关于维拉尼亚的记忆全给翻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阅览、一次又一次地解读,试图找到任何破绽。
破绽找没找到暂时不说,渡鸦就老见他跟个疯子一样或抓狂或暴走,或愤怒或贪婪,情绪变化之快,甚至有时候自己蹲在那都能靠幻想露出丑态,简直离谱。
当然更多的时候,这家伙是处在极度妒忌的状态之下难以自拔。
阿拜斯与她在一起他要妒忌,他自己拿她坑的纯白教皇,他还是要妒忌。
“大概就是清楚地知晓,你在她眼里只是一只见不了光的臭虫,能获得的只有蔑视,乃至于视若无睹,所以才妒忌那些能坦荡荡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无论她是喜爱还是憎厌,无论是她友人还是敌人,都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位置——而你恨的就是这一点。”
渡鸦看得明明白白的:“不过我就奇怪,你到底哪来的脸去妒忌?有点臭虫的自知之明好么!”
因为它说得实在太对了,梦魇恼羞成怒。
维拉尼亚不与他争夺梦境世界的控制权,他釜底抽薪吞掉梦境的大进程却仍有无法攻克的难关。
毕竟梦境世界最初的规则并非他所创,虽然他能盗取“管理员”的位置,并将这个世界培育成自己设想的斗兽场,但要对付一个泰坦——就算祂已死——确实不是容易的事。
进度一时未有跨越式提升,他再焦头烂额还是得慢慢与规则掰扯,然后他敏锐地觉察无意识海洋某处发生的动静。
虽不知什么情况,但能汇集黑龙瓦格雷、纯白教皇、维拉尼亚乃至于阿拜斯的事端,绝非等闲;再加上,又是发生在无意识海洋之中的,他当然要去窥探一番!
自恃能在任何罅隙行走自如而从不见天日的梦魇,压根就没想到自己还有走不脱的情况。
然后他就栽进了纯白教皇手里。
“萨尔菲尔德?!!”梦魇再一次地气疯了,“你敢?!”
如果败在维拉尼亚手下他没什么好讲的,从来没在她面前讨着什么好,早已经习惯了失利,但对于纯白教皇来说,从来就被他玩弄于鼓掌的人,这会儿却栽在对方手里,梦魇当然无法接受,他疯狂地咒骂,但就像维拉尼亚陷落在“神国”中也难以突破一样,信仰之毒封锁了所有的罅隙,毫不留情地污染所有外来事物,专门针对他而设的陷阱——梦魇也一时难以奈何。
萨尔菲尔德当时能构造出一个信仰之国,现在也能构造第二个,他并未因阿拜斯带走维拉尼亚的行为而有多少触动,也没有因未得到深渊的秘密而恼怒——他比谁都清楚,所有的答案都能通过某个存在得到——时机不容错失,迅速作出判断之后,他甚至顾不上洗褪身上的深渊污染,就开始重新构建“神国”。
维拉尼亚炸出的深渊缺口还未完全恢复,但无意识海洋浩瀚之力已经覆盖其上,逐渐遮蔽深渊气息发散,正好,这些残余斑驳的气息足够勾引梦魇前来。
就算他的状态再不好,要捕捉一个梦魇还是存在不少把握。
“你做梦!!”梦魇扭曲的阴影之形在这张信仰之网中横冲直撞,试图寻觅到任何有可能存在的破绽。
整个世界都在吟诵“萨尔菲尔德”之名,永不背叛的信徒在潜意识中虔诚地歌颂着无上的主宰,层层叠叠的信仰之毒在纯白教皇的催化下不断加诸效力,最终将这张网越织越密,越系越紧,最终演变成一个坚不可破的囚牢。
维拉尼亚能通过自爆一个泰坦光源这种匪夷所思的强力手段突破“神国”,习惯于在罅隙间生存的狡猾梦魇却没有硬碰硬的手段。
扭曲的阴影在圣光中无所遁迹——被迫自罅隙间显露出身形的梦魇,在这种针对性的陷阱中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但梦魇敏锐地觉察到对方的情况似乎不太妙,他很虚弱!!
这叫他瞬间又涌现出无尽的信心,甚至游离着叫嚣:“你困不住我!都快要死的人了,还挣扎什么?!”
由于透支魔力而致生命光火极其微弱的教皇,手持着圣光权杖,冷冷睨着那道不停流窜的影子:“对付你,绰绰有余。”
就像黑龙能通过某种魔法道具、回溯个体身上的倒影以此窥探重要信息一样,萨尔菲尔德也拥有类似的能力。
他喜欢学习,也擅长学习,虽然厌恶异种,但异种所创造的魔法却是他乐于见证的事物。
而他在魔法上的造诣与天赋着实难以想象,与其说他只是对信仰与圣光娴熟,不如说他不过是最初将自己魔法的放形式以圣光这种姿态展现,他真正离谱的是魔法能力。
以他在特拉丹的势力之宽广,都没有找寻到维拉尼亚都踪迹,他已经放弃了现实中无谓的找寻,转而搜查她在梦境之中无意流失的任何讯息。
维拉尼亚本身对此严防死守,透过人类皮囊包裹的泰坦之身,随时随地都在向外放射着光芒,消弭掉所有窥视,萨尔菲尔德也不像黑龙一样长时间靠近过维拉尼亚,因此很难在她身边摸索到有用的信息,但这一行,他们在深渊的倒影中一同遭遇了不少危险,共同御敌的经历让他对她的力量形式有了大致的解析,再加上严重失魔的虚弱状态下,她确实不能封存自身的信息流失,因此倒让萨尔菲尔德得到了不少猜测。
敏锐地抓住了这些碎散信息的他,已经在脑中整合出了一些不甚分明的画面——未成为教皇之前,他也曾游历大陆,看过各种奇妙的文化,虽说不能准确判断那些画面准确的位置,但也已有了大致的印象。
此时他耗费巨大代价暂时捕捉住的梦魇,反倒只是锦上添花了。
——渡鸦也没想到自己的主人这么没用,一个不慎竟然就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到底是大意惹的祸,曾在各种神明追杀之下逃命的梦魇,不会不知道“神国”的恐怖,但他自恃神明已经尽数消亡,所有的神国也皆已陷落,这类危险不复存在,他根本没想到纯白教皇居然有能耐构造一个信仰之国,更没想到被他所坑的教皇怀抱着深深的憎恨念念不忘地要报复他——而且真的报复成功了!
再骂废物也改变不了这家伙已被捕捉的事实,渡鸦恼火过后,盘算了一下,废物主人所知道的其实也不多,顶多就是阿拜斯是第一纪的遗留、黑暗年代是以灭世作为目标的、深渊里大概有巨龙找寻到的能跨越黑暗年代的法门,这一切听着骇人却没多大用的讯息。
再想想,梦魇确实难以被杀死,就保命这一点来说谁都不可能比他更厉害,渡鸦也就淡定下来了。
它顶多就是顺稍想了想,从梦魇脑袋里挖掘到情报纯白教皇,能对形势产生怎样的影响。
最后竟然发现——可能受到影响最大的还是维拉尼亚啊!
星光占据了整个冰雪世界。
尤其是阿拜斯栖息之地,灰蓝色冰晶玫瑰铺陈的所在,星光近乎肆无忌惮地爬满了穹宇,低得似乎触手可及,就差直接掠夺冰雪的魔力灌输给它的主人了。
维拉尼亚的光翼脱离她的身躯,几乎铺陈出一片巨大的薄纱,飘在虚空中,贪婪地吸收着星光。
她窝在冰雪的巨狼怀中,枕着祂的臂膀,陷在那柔软又细腻的毛发间,即便是醒了,恢复了一点魔力,也仍是懒得动弹。
阿拜斯将下巴枕在另一只手臂上,闭目休憩的样子,祂倒是不介意将自己的力量共享给她,但是感受到维拉尼亚一直有些焦躁不安的情绪,他也觉得不太舒服。
好半天,维拉尼亚终于叹了口气,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拉扯着白狼长长的毛:“阿拜斯阿拜斯,换个样子嘛。”
阿拜斯顺从——巨大的白狼褪去身形,半透明的光翼垂落,银白色的长发散在维拉尼亚的身侧,繁花的香气透过冰雪的寒气发散,手臂伸展,揽住她的身体。
祂与泰坦只是模样相像,却并非泰坦这个种族,也并非光源之身,祂的光翼不像维拉尼亚一样属于积蓄能量的武器,而是生命之姿的延展,是聆听万物之声、与世界沟通的器官。
维拉尼亚环住祂的脖子,将唇印了上去——她觉得单纯靠星光转换能量实在太慢了,还不如依靠补魔直接从阿拜斯身上借能量。
“萨尔菲尔德太讨厌了,”她小声嘟哝,“要是他捕捉到梦魇,肯定会知道我现实的下落……这根本不符合我的预期……我一定要想办法先搞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