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轮回01

千叶脱出轮回之后的状态极其糟糕。

别说看自己的系统面板了,她甚至没办法保持站立！

思维全然混乱，肢体不受控制，所有的感知扭曲异化,无法准确地分辨。

神经在跳舞,血液在高歌，理智散逸无踪,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不愿意存在于它们应该待的位置,拼命撕扯着她的躯体想要奔逃。

千叶俯跪在地上,不断抽搐，生理性的眼泪透过紧闭的眼缝还在往外拥挤,剧痛让她无法思考——不，或许不该说是剧痛,而是彻底颠覆她作为人类本身的限制的绝望，就仿佛将一个庞大的精神体硬生生塞进有限的容器,精神被无形的边壁切割，膨胀的意识得不到收拢,勉强合上缝隙也似乎马上就会将整个躯壳都撑破一般违和，一切的痛楚全部集合在一点，就形成了这种剧痛。

她要等到自我意识从混乱的泥沼中勉强挣脱出一线,才本能地召唤出木妖,然后用僵直的手拼命点刷新。

在皮肤皴裂、生长出密密麻麻的肉芽之前,还原到过去的锚点。

在血肉骨骼的歌唱将她彻底逼疯之前，还原到过去的锚点。

在所有器官生成自己的意识并背叛她之前,还原到过去的锚点。

将所有无法容纳的精神全部割裂、斩断、剖除,承受着千百次意识近乎毁灭的痛苦,把自己身上的异化倒带。

一遍遍地刷新,一遍遍地还原。

木妖记录的锚点无比清晰，但由于她异化的情况有些严重，还原的过程愣是进行了大半天才勉强能叫她能以“千叶”的意识喘上一口气。

她瘫倒在那，连喘气的力道都没有，极度缺氧的环境下她的眼前甚至闪过一道一道的白光，大脑就像是过度曝光过的胶片一样，灰蒙蒙底下是各种奇怪的色块。

就算勉强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一点，浑浑噩噩的意识也不受控制——身体的痛苦缓解之后，接替而来的是精神的折磨，破碎而残缺的画面如同飞舞的白纸片一样叫人眼花缭乱，无法辨别的片段，难以看清的颜容，然后是交替闪烁的光明与黑暗，她模糊地好像看到了哪一幕情景，心脏像被撕裂一般触动，她的意识却无法分辨它是什么，本能产生的绝望一度叫她的呼吸更为困难。

真正回过神来的时候，距离脱出轮回的时间已经足足过了九个小时。

千叶浑身是汗，湿透的衣物在地板上勾画出凌乱的人形，她捂着鼓胀作疼的脑子爬起来，身体仍在不自觉地颤抖。

太勉强了，实在太勉强了。

混战场对她来说，规格还是过分地高，至少她现在身躯完全不能接纳这种程度的图景。

她知道魔法世界对自己来说是绝对的弱项，但不知道会危险至此，同样是混战场，《逐鹿》有特殊性，毕竟那是她的试炼场，不可能搞出个叫她直接崩溃的图景，就算当时的世界观符合她的认知，女帝的强烈人格也给她造成了不少困扰，现在换作这种魔法世界，要不是有木妖……

不，连木妖这样逆天的道具差点都没扛住。

千叶僵硬地挪到沙发上瘫下来，痛苦的余韵仍旧清晰地残留在身体中，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遍全身，她现在不敢思考，不敢回忆，也不敢去看结算，就那么懵懵地对着天花板，等待情况好转。

然后她睡着了……

大概不是自然的睡眠，而是过分虚弱以至于昏迷。

就算是昏迷，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仍然如影随形地跟着。

好像有一座大山死死压在她身上，密无缝隙的禁锢是如此紧迫，叫她缺氧得近乎窒息，浑身细胞都像是着了火要烧起来，在这种糟糕的状态下，理智像是马上要融化的塑料，发出了奇怪的臭味。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总之意识刚恢复些自主力，她马上召出了木妖的本体，死死抱着不撒手。

太煎熬了，虽然“富贵险中求”但也实在危险了一点。

当千叶意识到自己回来那么长时间，竟然连结算都没能打开观看的时候，她深切地意识到作为一个新手区窥探轮回大佬才能玩得转的混战场有多不智，“破格”这个词语要预付的代价显然不是现在的她能够承担的。

懒得动弹，勉力打开系统面板，先引起她注意的还不是混战场结算的按钮，而是一个跳跃的访客图标。

千叶猛然警醒——海伦？！

海伦为什么来找她？

当时不是签订了特殊契约吗，海伦会保守有关于千叶的秘密，这个契约是双向的，千叶同时也履行不予他人透露自己认识海伦的责任，但她为什么还会过来？

她本能地想到了是这个混战场的原因，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但混战场里发生了什么？

她不会又惹着了什么糟糕的人物吧！

千叶下意识地回忆，然后又是头痛欲裂。

她抓着头发“嘶”了一声，放弃思考等疼痛过去，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冷静地点开访客列表，海伦在三个小时前就递交的神情。

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千叶瞪着那个结算图标片刻，平静地拍上了面板，她有理由相信自己点开这玩意儿，理智会再度蒸发，并且这一回绝对不是木妖能够轻易扭转异化的。

所以现在尴尬的是，她已经结束了一个混战场，但问题是连结算都碰不了吗？

这么一想，海伦的来访没准并不是坏事？

她是否是因为预料到了自己目前的状态所以找上来的？

千叶很快做出了决定，她先跑去清洁了一下身体，换了身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勉强能见人，这才通过了访客申请。

几乎是前脚刚通过，后脚那位身穿墨绿色露背长裙的女士就出现了她的个人空间，可见对方几乎就是凑在端口上等她通过！

红发冷艳的女士出现在那里，精致的脸容毫无表情，虽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但还泛着一些不自觉的紧绷，传送结束、站稳地面的瞬间，她就大步流星往前走。

空间的主人站在不远处，谨慎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蛋没有一丝血色，长发柔软垂落，紧急风干的发丝还带着些微的潮气，犹如深海的海藻一般，衬着一张脸小得就如巴掌大，美丽、纤细，纯净、柔和，没有丝毫在轮回中混迹以至于见多识广的老练与油滑，她对大多数事物表现出来的好奇与质疑，完全是菜鸟式的稚嫩，那种在普遍场合能把持住的从容平静似乎就已是优秀的特质，但就是这样一个轮回者……就是这么一个新手！

只要是想到就是这样一具身躯中放射出来的能量，造成了如今的场面，就连海伦都要觉得头晕目眩、呼吸紧迫。

你知道星尘区因为你闹了怎么个腥风血雨吗？

你知道我的前辈因为你现在是怎么个疯魔状态吗？

要说之前，她还觉得，这么一个新人的存在，打破了星尘区上层的僵局，又是轮回看中的「戒律者」苗子，很有几分投资的价值，甚至出于某种隐秘的想法，她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这个秘密，没有将这个存在透露给自己的前辈，但现在看到一个混战场将星尘区搅和得人仰马翻，她无法不后悔——看对家的热闹很有意思，渡生剑都会产生心魔，那是可以笑掉全九界大牙的新闻，可现在火烧到自家房子了，她的前辈比令狐的反应更激烈……

这根本不是某种有潜力的新人，这是超大型核武器，这是十环的禁咒，是完全不可控的灾难！

“海伦？”千叶忍不住询问。

进来就一言不发凝视自己，这种眼神她觉得很奇怪。

海伦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预设才克制住自己一胸腔沸腾的话语，免得吓到对方。

她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日安。”

“日安。”千叶回了句问候，也跟着坐下来，右手有些痉挛，不太受控制，她顺着坐姿将手指伸进了一旁的抱枕下面。

“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海伦冷不防说道，“高魔世界观对你灵魂的影响应该超过了负荷。”

“啊，”上来就这么直接，千叶也不遮掩，慢慢陈述，“我有个特殊道具，现在勉强能将灵魂定锚，但是异化作用无法完全清除……确实很糟糕。”

海伦早就知道她的底细，如今找上门来当然是确定她参加了混战场，她现在这种情况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猜到了，”海伦说道，她极具穿透力的眼神又盯了她片刻，似乎对那个所谓的特殊道具有些迟疑，却没有就此发问，只是说道，“那么你确定好自己的定位了吗？纯种人类，还是接受一定程度的异化？”

“高等异种如果与你的灵魂存在非常高的适应度，异化并不是一件坏事。虽说灵魂的异化比不上血脉的强度，但是就不会影响你人类思维这一方面来说，反倒是另一层面的优势——你能始终保持人类意志的主导地位。而且，这种异化能够提升你对于神秘的感知与承受力度，也是人类最快适应魔法的方式。”

她看上去竟然像是在履行“引导者”的职责！

海伦当时的任务只是试炼场的临时引导者而已，她没有义务向千叶解释这一切——但她显然还是将自己当成是千叶的引导者看待。

因为千叶遇到了她这个等级不该去接触的困境，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海伦还是愿意为她讲解。

“就我的看法来说，这也是次不错的机会。”海伦说道，“没有哪个轮回者能在新手期接触到这种级别的异种，并且与之存在如此高的适配程度。”

千叶没有认真去细想混战场中的情况，她已经学会克制自己的思维不去触碰超规格的记忆，飞快地将海伦的话语提取出关键信息：保持人类的身份，还是选择异化？

她现在处在一个危险的临界值。

不处理的话，连这个坎都难以迈过去。

那么什么选择才是适合她的呢？

纯种人类，意味着她要靠自我强化灵魂的方式去适应魔法与神秘，不然混战场对她来说都有可能是大灾难，她能放弃混战场吗，不能，那么她提升灵魂强度的速度跟不跟得上混战场到来的速度，还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异化，又有些不甘心，异种的力量注定会使她的思维、意志、情感发生变化，大部分还是无可转圜、不能逆转的，她是否能承受这种变化也是一个未知数。

千叶沉吟良久，还是做出了决定：“保持纯粹。”

海伦没有询问，没有质疑，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摸出一个类似于门票的道具：“那就赶紧去天池把超负荷的杂质过析出去。”

「名称：云泉天池

级别：a

道具描述：三日贵宾体验券。」

千叶眨巴了一下眼睛，歪了脑袋。

海伦盯着她看了数秒，语气还是冰冷无波，但稍微放慢了点速度：“三日后我会再过来，与你聊聊之前的混战场。”

千叶捏着门票：“谢谢。”

虽然只是张门票，但是“a级”道具，已经足够说明这玩意儿不同凡响了。

“不用，我是为了我自己。”海伦说道。

看来的确很难搞到手，这个玩意儿……

千叶犹豫道：“你也参与了那个混战场吗？”

“是的。”海伦点了点头，平静道，“塞西莉尔。”

复生……惊愕让她本能地启动思维回忆，但还未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痛苦地皱起了眉，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就跟纸一样了，颤抖道：“抱歉。”

“——抱歉！”海伦与她几乎是同一时间道歉。

红发的大美人再度深吸一口气，忽然绷紧的表情似乎有些后悔，为了避免又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语，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就直接站了起来：“在灵魂稳定之前避免接触混战场的信息。”

“再见。”她道完别就直接原地消失了。

……这就是千叶攒着门票急匆匆赶去云泉天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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