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0万一次!”
“5500万两次!”
“5500万三次!”
“成交!!”
戴着白手套的拍卖师落下锤子的动作都显得彬彬有礼,他笑容可掬地对着贵宾席点头致意:“红宝石、白水晶与钻石的蔷薇王冠,十八世纪的稀世珠宝,无暇的少女之冠,列瑟王朝末代皇后最心爱的珍藏——恭喜您,赫斯特先生——您的妻子一定会喜欢她的。”
话音未落,人群就发出窸窸窣窣的低声哄笑。
并不是因为他将这顶王冠比喻成青春曼妙的少女,而是人们都知道这件珠宝落在埃尔罗·赫斯特手上之后的唯一去向。
随着笑声,拍卖席最前方的座位中站起来一位男士,对着后场转过身。
他生着金褐色的短发,湛蓝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深海般的浓重之色,充满了令人探寻的魅力,犹如阿波罗般俊美阳刚的脸挂着淡淡的微笑,棱角分明的轮廓中每一个线条都像是精雕细琢而成的杰作。
他仅是含着笑对后方微微欠身,就已经能让在场绝大部分女性倾倒了。
在下一个拍卖品呈上来前有短暂的空隙,在他坐下之后,四面八方的脑袋都探过来向他搭话,既有恭喜他得到拍品的,也有表示竞争失败遗憾的。
拍卖场靠后方的角落,两位年轻的女郎半是嫉妒半是感慨地窃窃私语。
“啊啊啊蔷薇王冠啊!好想要啊!”
“谁不想要呢!据说这顶王冠还有幸运的魔力,凯瑟琳皇后作为唯一没被杀掉的列瑟王室成员,在王朝灭亡之后还足足活到八十岁,据说就是她钟爱的白水晶赠予她的幸运魔力!”
“还有这回事?”
“只要想到它毫不例外也会落入那个女人的手里……我就好心痛!赫斯特先生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实在差劲!”
长发的女郎小心翼翼道:“眼光差劲?所以传言是真的?”
另一位不屑地轻嗤:“什么传言?对婚姻不忠?裙下之臣遍地?不,她就是个□□!”
长发女郎瞪大眼,然后猛地振奋起来:“真的?”
“为她争风吃醋的男人足有半个西部州的上流社会!”
“我没想到是真的!赫斯特先生这也能忍?”长发女郎兴致勃勃道,“我只知道他的妻子出身平庸,是个好运的‘灰姑娘’!”
“不仅如此,而且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骄奢淫逸,浪荡无耻。”另一位越说越气愤,“你知道道格拉斯·琼斯吧,这一任金狮皇室的‘桂冠诗人’!据说他在公开场合批判过她低俗肤浅!”
“啊!”女郎捂住嘴巴小声抽气,“要我被如此公然辱骂,我都恨不得去死了。”
“她才不会呢!没准她还以此为荣!我听说,她甚至还邀请琼斯先生为她写诗——那可是桂冠诗人!她真不怕自己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两个女郎对视一眼,都觉得这点光是听听就叫人要窒息了。
埃尔罗·赫斯特绝对是全世界各大顶级拍卖会与珠宝商、艺术品商人都捧在手心里的座上宾、大主顾。
他是出了名的豪绰,作为赫斯特家族长达两百年的财富的唯一继承人,多因北部的大地主,直接或间接统治着“香水之国”一半以上原料产地的超级大富豪,他有足够的资本供他在这“小小的爱好”上挥霍。
年轻、英俊,高贵有涵养,又不失手腕,再加上富可敌国的身家,他能令所有女性都疯狂——当然,如果钟爱妻子这一项能算得上拉低分数的话。
他对自己的妻子堪称迷恋,这种迷恋甚至顽固到匪夷所思。
那个来自西部州南边小国贫民窟的女人,简直像是给他下了咒一般,叫他没道理地痴恋。
正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喜好,赫斯特在世界范围内搜罗稀奇的藏品,尤以珠宝、画作、雕塑为喜,并且定期亲自参加拍卖会——所得无一例外都会成为他讨好妻子的礼物。
“真难想象啊……我没见过她,不过我倒是真想看看,那据说颠倒众生的美貌到底是什么样子。”长发女郎说道。
“然而赫斯特先生不准她的影像资料流传出去,没有谁敢得罪他。”另一位恹恹道。
“在这样发达的信息时代,也能封锁到如此地步?”长发女郎惊讶道。
“所以你才不知道她的长相。”对方回道,“你要知道,权势这种东西自古通用。”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贵宾席另一侧的座位上,也在进行一场谈话。
年长的绅士握住自己女儿的手,不轻不重的力道带着一种警告。
少女抿着嘴唇,脸色发白,但她还知道公开场合要给自己的父亲留些面子,只不过压低的声音依然是浓郁的不满与委屈:“您说过,那是我的成年礼!”
座位挨得很近,周遭的人并非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但都保持着足够的教养与善意,没有人向这里投注眼神。
老绅士慢吞吞地说道:“那是赫斯特看中的拍品。”
“这个价格只能说正好是它的价值,而这是拍卖会!”
“你不能跟赫斯特拼资本。”
少女又嫉妒又气恼:“您可以!您只是不愿意!”
一个大国的金融寡头确实有资本参与这种无上限的比拼,别说拍品溢不溢价,从来只有他们不想要,而没有他们得不到。
珠宝加上历史光环之后,确实会大幅度增值,同类型的珠宝在拍卖会上拍出上亿的价格也不是没有,就此而言,“蔷薇王冠”远远没有到达它的上限,可现在仅仅是因为赫斯特看中了,所以其他人全部保留又或者避让,哪里有这个道理!
“明明是价高者得!”她说道,“可我没想到您会直接收手!”
老绅士说道:“孩子,爸爸对你的爱可以通过很多方式表现,而不是非要通过这顶王冠。看看拍卖册子,清单上还有几件有趣的珠宝,或许你可以换一个目标?”
少女毫不客气地说:“可您的行为已经让我矮了一截!赫斯特先生的妻子能够被自己的丈夫不计代价地爱着,我的父亲却不愿意满足唯一的女儿成年前最后一点虚荣心!”
她鼓起脸:“只要想到我的成年舞会上缺失了那顶‘少女之冠’,我便觉得一切都将黯然失色!我都不敢邀请菲利普王子做我的舞伴了!哦……还要参加什么成年舞会!我该蒙着脸哭倒在我的枕头上,自卑地等待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好尽快逃离这让我丢脸至极的十八岁!”
老绅士长长地叹了口气。
“离你的舞会还有两个月,足够爸爸再为你打造一顶奢华的、稀世的、独一无二的王冠,你依然会是最璀璨的明星。”
“不!那不一样!!”
你难以想象你可爱的女儿胡搅蛮缠起来有多可怕。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做错了,他所思量的那些算计确实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明白该懂得的曲曲绕绕。
老绅士说道:“对不起,孩子,是爸爸做得不对,爸爸该补偿你。”
他一道歉,少女反倒有些愧疚了,她撅起嘴,小声嘟哝:“所以啊,为什么要这样?刚才那幅画也是一样——为什么赫斯特先生看中的东西,其他人都会退缩?”
她的父亲回答她:“因为这位先生并不像他的相貌所展现出来的那样光辉。他对于自己看中的事物,通常会选择不折手段得到它。”
少女先是愣了愣,然后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不折手段?”
老绅士淡淡道:“年轻人,锐气盛一些也难免。但没有人会愿意与这样一个人为敌,鉴于提前避开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操作。”
少女没有更真实的观感,但换位思考,如果自己因为一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摩擦,撞上一个强大又不折手段的对手,他背后的实业帝国还很难被动摇,大概也会感到头疼。
她忽然就有些理解自己的老父亲。
“不会吧……”少女还是有些犹犹豫豫,“他看着真不像……”
“你不会想知道有什么先例的。”老绅士温和道,“今晚赫斯特大概不会再出手了。所以孩子,你可以选择你新的目标了。”
*
埃尔罗·赫斯特的私人飞机抵达的时间比预计得要早。
春日午后的阳光温和又烂漫,他回到庄园之后,赶不及换一身衣物就前去花厅看他的妻子。
这样的天气,她习惯在花厅午睡。
适宜的温度不燥不热,自然馥郁的花香互相揉合组成了美好的香调,各色珍贵的花卉反倒不起眼,因为一眼望去,色泽浓艳的玫瑰品种顽固地占据了视野中最大的篇幅。
玫瑰丛的围栏后面,摆放着下午茶的桌子还散发着点心甜腻的香味,旁边敞开的躺椅上卧着的女人侧着身睡得正香。
身上只盖着件薄薄的披肩,过分凹凸有致的躯体在丝质面料的遮掩下却被勾勒得更为诱惑。
黑褐色的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白里透红的皮肤仿佛细雪般柔腻,只露出半张脸的颜容依然能看出惊艳绝伦的五官与轮廓,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像是为她镀上一层光华璀璨的金色,叫那稀奇的宝物出落出更珍贵的成色。
赫斯特先生亲自提着手提箱上前。
他在妻子的躺椅旁边跪坐下来,打开手提箱取出了无瑕的蔷薇王冠,小心翼翼地放到她的头上。
“少女之冠”比起惯常的皇后冠冕来说要轻盈得多,大概是因为它是列瑟王朝的末代皇后年少时就得到的心爱之物,上面并没有镶嵌繁复累赘的宝石,只是由红宝石、白水晶与钻石一起组合成了简单却有极强设计感的顶冠。
但依然存在不小的分量感。
睡得并不深的女人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量而醒来,她下意识睁开眼。
仰起头的时候,王冠顺着她的动作歪斜,堪堪挂在头上,一对祖母绿的双眼还残留着睡意,迷惘地看过去。
“阿黛尔。”他温柔缱绻地呼唤她的名字。
她潜意识还没彻底醒转,但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已经对着丈夫露出了笑靥。
像是定格在画布上的美神活了过来。
整个世界都随之充满了充沛的生机,花香、阳光、土地,乃至于她头顶的王冠都像是被赋予了过剩的生命力,所以有了更柔和的线条。
世界怦然绽放,她软软道:“你回来了啊,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