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黎明06

阿黛尔整个人都有点懵。

她姐姐没结婚,没情人，也不可能有什么隐秘的她不知道的情况，因为她就是一个顽固到极点的钢铁直女,唯一的一点感性因子大概都给了阿黛尔。

结果还藏着一个血脉虽然并未付诸给人家姓氏

她知道,白狮军团驻守的战线,绯红星域硬扛两路。

一路是中央星域的凯撒军团绯红星域与中央星域同属于群星联邦，但现任绯红执政官阁下与中央总督两方阵营结仇极深,白狮与凯撒也成了有限的同盟、无限的敌人，随时都要警惕对方在身后插刀。

另一路是辉煌大联盟，联盟中的势力大部分都是人类文明，也不乏有人类文明衍生的虚拟文明、机械文明，它们作为星际掠夺者,维系自身存在根基的方式就是吞噬其他星球的生机与能量,毁灭的星球不计其数，属于群星联邦共同的敌人。

多年来蕾拉驻守阵线,睁眼闭眼都是战争,因为两路战线都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半机械人的寿命很长，在战争中的适用范围也极广，比纯人类在这种高压的阵线面前能发挥的作用更大，但同样的，半机械人也极少拥有繁衍,大部分对改造自身方面都有瘾，追求重火力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很多甚至连自己的性别器官都改造了，更遑论结婚生子真正的“钢铁”人士。

蕾拉在这样的群体中混迹多年，更是钢铁到了极点，何况在照顾阿黛尔的过程中,她对克罗恩的血脉问题再清楚不过，阿黛尔是个意外无须争论，但其余任何传承了克罗恩基因链的血脉都会被精神联结压得难逃一死。

所以阿诺德大概率是科技产物

既然说是蕾拉亲自参与培育的十个胚胎，那必然是在找到她之前发生的事了

阿诺德说道“克罗恩家族被星蚀灭了传承，没有血脉的分担者，活下来的人遭受的精神压力无法言喻。你们的父亲上一任家主，何其强大的能力者，他战死的主因就是承受不住白狮军团带来的压力。蕾拉是最后存活的人，她的可怕天赋叫她在联结面前短暂支撑，但为了消泯这种压力，她尝试的方法之多也远超您的想象要知道，能够成形生长的人类胚胎只有十个，她为之不但付诸了无数血肉，还割舍了很多精神力量，就这样，希望还是一个个破灭，我能活下来还是因为基因变异，没有克罗恩那条基因链，而且我非先天觉醒，我的精神内核是移植的她当年更是把自己的基因与数千种生物基因融合，造就的怪胎不计其数，最终全失败了而已。她疯狂、不折手段，理智却又残酷，刚刚接手白狮的时候，她还没有同调十亿军团的能力，但那时的精神重压已经要把她压疯了，只能通过战争来宣泄，暴君之名就是这么传出来的直到后来发现您，她才慢慢消停下来。否则，白狮早就跟随着她毁灭在星群深处。”

“她是白狮的锚。”他笑了笑，语气平静，但瞳仁中流转过淡淡的水色，到底也是感念的，“而您，是她的锚。”

话语中透露的信息量实在是大，阿黛尔都不知道该奇怪阿诺德究竟是怎么一个存在，还是该探听更多关于姐姐的过去，总归这些话语又勾起了她心内的哀伤。

发现她唤醒她都是意外，而她能活下来更是意外，蕾拉一直将她当成是自己的救赎，她对她的爱甚至带着信仰般的虔诚。

任何被这样的爱温养长大的人，一辈子都会带着它的烙印。

阿黛尔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但她没让情绪冲没自己的理智，她思考得很认真很专注“精神内核移植”

阿诺德坦诚“我的机械化比例很少，严格意义来说并不是算半机械人，但我的特殊在于将近一半的脑部结构都不是原装，包括精神内核，都是移植与手术的结果。而我能以克罗恩血脉活下来的理由，是天生的基因变异以及大脑变异。”

很多话他还没说，但阿黛尔也能猜得到，要完成这样的改造，阿诺德所经历的实验与手术数量、程度必定超出想象，就像她至今都要住在疗养所里一样，他们的生命，都是某种妥协与强行挣扎才能勉强保留的。

阿诺德本身很坦然，他并不在乎自己处于什么位置，他也不称呼蕾拉为“母亲”，他甚至可以不要姓氏，但蕾拉与白狮对于他来说，始终是独特的。

她知道卡尔洛西为什么要将这个人留下了，他向阿黛尔宣誓效忠，而阿黛尔在不知情的前提下也接受了他的效忠，那么就算刨除血缘关系，他也成了她与克罗恩最天然的保卫者之一；而他了解白狮，深爱白狮，阿黛尔作为现在的白狮唯一的救星，由他作为引导者将新统帅带到本属于她的王座上，也是最顺理成章的事。

阿黛尔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你什么”

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一切付出都是需要代价的，他都愿意以命交付，这代价必然极大极大。

阿诺德仍然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掌心也依然托着阿黛尔的手他们就是维持着这样的姿态，作了那么久的对话。

现在他放开手，挺直腰身，他并不介意以卑微之姿来面对她，甚至自始至终口头维系的都是敬称“请让我侍奉您左右，小姐。”

他微笑道“我知道我不是克罗恩家族之人，但我想侍奉一位克罗恩的主人蕾拉不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希望您能给我。”

“当然，”他停顿了一下，“如果在我为您战死的时候，您能为我换上一身青金色的丧衣，再为我盖上一面白狮的军旗，那就再好不过了。”

蕾拉被炽火燃烧殆尽时所穿的白礼服是军装，却并非克罗恩家族的传统礼服，她穿上那身白色礼服是因为当时她的飞行器衣柜中只有这套新着装，家族的荣耀色一直是青金色，而白狮更是家徽，阿诺德想要穿着青金色披着白狮而死，耿耿于怀的想来依然是从来不被承认。

但他确实基因变异、大脑变异，自认确实没有成为克罗恩的资格，所以只求死后的荣光，甚至没有要求名义，只要一种浅薄的自我安慰。

阿黛尔久久没有回话，似乎像是种无言的拒绝，阿诺德有些黯然“不能够吗”

他自嘲地笑笑“也是，蕾拉大人那样的人，才会是一个合格的克罗恩”

“不，我不接受，不是因为你不够资格，”阿黛尔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声音斩钉截铁，甚至为了增强说服力提高了声调，“而是它不该成为一个条件”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急促地说“克罗恩家族已经是历史了，它已经毁灭在星蚀中了无论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姐姐，让克罗恩之名仍留存于世人口中的原因，不是因为它过去有多辉煌，不是因为它曾经的荣耀，而是白狮是白狮军团披荆斩棘沐身血火所创造的一切胜利”

“统帅不是主人，战士亦非奴仆，从一开始我们就只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所以克罗恩的传承，靠得不是血脉，不是基因，而是精神，是意志是我们皆追求荣耀的心”

阿黛尔伸出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过于发达的泪腺等闲被触动都难以止住泪水，她觉得不应该，觉得自己能忍住，可泪水就是自己往下掉“所有人都有资格身穿青金，都能够身披白狮战旗，我想，阿诺德，姐姐不赋予你姓氏的原因，从来都不是你不配，而是她觉得，这个家族就应该断代在她手上留下来的，应当是白狮。也只可能是白狮。”

房间里寂静一片，阿黛尔无话可说了，坐在那里想把眼泪擦干净，结果泪都止住了，周围还是悄然无声。

她抬起头，看看表情莫测的阿诺德，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卡尔洛西，被那种郑重严肃吓了一跳，又悄悄地瞄了眼撑起精神力场以免外界窥探的冯，发现所有人看上去都有些吓人。

她顿时就很紧张“我说得不对吗”

她本能地想要往卡尔洛西身边靠拢，显然更叫她信任更令她有安全感的人便是他她对于家族所有的认知都是通过蕾拉而得到的，因为她们并没有亲人的缘故，在很长的时间里，“克罗恩”全部的意义都是蕾拉，这也就是当她听清楚精神世界中那千千万万的声音都在呼喊着“克罗恩”之名时，会那般诧异的缘故。

个体的生命在面对宏大意象时，当然会被震慑，她理解那些将生命与灵魂献身于克罗恩的人的义无反顾，但也相信，人们真正怀念的、憧憬的、追随的，并非单一的个体，也非相承的血脉，而是精神，是意志，是不懈追求荣耀之心。

所以她头一次站在家族的立场上思考问题，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认同，所以很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恐慌。

高大得过分的半机械人首领终于有了动静，他伸出手想要拍拍阿黛尔的脑袋安抚她，手刚伸出就被阿诺德一巴掌挥开，这个赫发碧眼的年轻人起身一把将阿黛尔拥抱入自己怀中，就好像拥抱着什么珍贵至极的宝藏般，甚至要激动得发抖。

“您说得很好我从未这样想过，”死钻牛角尖的阿诺德哪想到还会得到这样的承认，只是几句话，就骤然解开他身上厚实的枷锁，叫他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谢谢，谢谢您。”

阿黛尔忽然安心下来。

那颗自姐姐离去之后孤独彷徨的心，好像忽然就被灌注了力量。

人是能感觉到被爱的，爱有多少无私与深厚的分量，人是都能感觉到的。

“不要用敬称了，”她小声道，“你比我还要年长”

她忽然警惕道“但是不许叫我姨妈”

“好的，小姐。”阿诺德笑得胸腔都在震动，“遵命，小姐。”

阳台边的冯忽然眼巴巴地看向卡尔洛西“大人，我也想抱抱。”她多可爱啊。

可爱爆了

阿黛尔与蕾拉拥有相同的血脉，她们的精神力属性极其相似，血脉中的独特基因也共通。

克罗恩家族最初缔造白狮时，为了加强对军团的控制，在家族的基因图谱中摘选出了独特的一列创造了一个基因锁，所有被招募的半机械人在进行士兵改造手术时，被植入的都是同样一道基因锁。

基因锁的存在，让双方更容易产生精神联结，加深忠诚度的同时也更大力度地提升战力，整个家族的血脉共同分担精神联结产生的压力，也就是说，其实所有成员都有拿到密钥的可能，只是大多数情况下最强者会压制其余人，得到完整的解锁密钥。

谁都没有想到，家族会那么轻易地覆灭，在狂暴、无规律又无法抵挡的宇宙黑潮星蚀面前，一切的辉煌与生机都不值一文。

庞大的精神压力落在幸存者身上，一个又一个地将之毁去、抹消，直至蕾拉。

蕾拉曾不顾一切想要创造分担者，但任何科技手段，即使是克隆又或者定向培育的个体，在成长到一定阶段，那条基因链均会崩溃，不是畸形、怪胎就是干脆死亡，就算破罐子破摔，不要求人类个体，尝试其他任何基因融合的方式，勉强创造的也都是怪物，甚至活不到离开培养皿。

克罗恩构建的恶果，也只得最后的遗脉品尝。

她后来找到阿黛尔，唤醒了她，她完全可以尝试将她改造成一个“容器”，一个分担者，可她却舍不得了。

不但舍不得，还生出了牺牲与奉献之心。

她有太多的遗愿，到最后还是一个都没有吐露她不愿意用自己的死为所爱之人加诸任何枷锁。

阿黛尔与阿诺德的相性不错，卡尔洛西很放心他留下，事实上她与白狮的相性都很好，他们愿意认可这位新统帅并且对她的成长抱有十二分的宽容。

阿黛尔拥有继承白狮的基因与精神力硬件，也拥有成长为合格统帅的潜质。

如果蕾拉只能留在过去，那么重整旗鼓继续往前是最好的选择，万幸，他们唯一的选项也恰恰也是最适合的，倘若她真的像蕾拉那样强势、铁血且不容辩驳，那才是他们要忧虑的。

阿黛尔需要白狮，白狮也需要阿黛尔，彼此尊重，彼此成就，不是为了克罗恩的荣耀而是为了崭新的黎明。

最重要的问题解决之后就有了底气，卡尔洛西很快勾勒出整顿军团的一系列工作，精神频道的建立叫沟通无需通过终端通讯，即刻在脑内与下属们进行简单的知会之后，他就火力全开，去找林陌的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420

1雀实，这个混战场的千叶可爱浓度超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