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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黎明04

作者:长空无双 字数:5716 更新:2022-05-01 06:28:14

阿黛尔的心神极为不宁。

她脑袋里嗡嗡作响的嘈杂,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成千上万的人同一时间在她脑子里说话,那些窃窃私语、喃喃絮叨、嘤嘤低泣交织成混乱可怕的存在,她控制不住倾听的本能,那却不是可被她辨认清楚的语言,以至于每条神经都好像被浇灌了泵实的水泥,思维变成沉重到极点的土石,几乎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压垮。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依靠什么力量才能这样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

大概是她伪装得太好,连林陌这样的人都对她的孱弱坚信不疑,即使她有时候忍不住痛微微颤抖,也只以为她是紧张不安。

白狮的战舰超越了星球的容纳限度,于是停靠在外太空,只有一架荷载不超过二十人的小型飞行器降落。

阿黛尔脑袋里的震颤却越来越强烈,那些仿佛尖叫与嚎哭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轰鸣,程度一层一层加深,她觉得自己就快爆炸了

先是听觉丧失,然后视野陷入黑暗,知觉离散,五感已经混乱到无法被分辨的地步,一切都来得太快,就好像黑夜陡然淹没白昼,拼命想要抓住一两分的理智却做不到,她的本能妄图维持住站立的姿态,可是刚挪动就一个踉跄,无法遏制地栽倒下去。

林陌几乎是在瞬间就夺步上前,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手托住她的背,硬生生将她的身体撑起来。

但是感受到她完全无法自主站立的情状,他都难免生出几分骇然“怎么了”

要说受到袭击之类的他是绝对不信的,整个疗养院乃至罗塔星都被他里里外外清理了数遍,自认完全掌控于鼓掌,她又一直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能发生什么意外

但要说她的身体有恙也不该,每天的身体检测结果都是第一时间发送到他终端的,他也未见着她近期出现什么病态症状。

假装更不可能

手掌下的身躯单薄无骨,肌肉微微僵硬,是失去意志牵引状态下本能的挣扎,却绵软无力确实是晕过去了。

不怪他紧张过度,有小萨林坦这么一遭放在前面,他的警惕心已经上升到极高的位置,而在他的计划中,这次见白狮毋庸置疑是重中之重。

电光火石之间,他都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低喝一声“乔音”

他的副官毫不犹豫上前,接过他手上的人,但也要极为用力才能把人撑住。

乔音也意外极了,心一揪,手脚也跟着僵硬起来,深觉情况不妙。

本来就是让“蕾拉”面见白狮军官的场面,当事人还没见到人就晕过去了,怎么算

现在把人带走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因为飞行器已经落地,舱门向两侧划开,早已侯在门口的身影都未等放下台阶就大跨步跳了下来。

阿黛尔在这个时候动了动,微微脱出晕厥状态,乔音惊喜地张大眼,小声询问“阁下您没事吧”

所有重量都依托在别人手臂上的阿黛尔,很艰难才能睁开眼,难以理解为什么自己脑袋里一切声音骤然消失,她反倒更痛苦了。

那种突如其来的空白叫她都失神了好一会儿,意志的惯性叫她脑袋差点像是晃碎的蛋黄一般混浊,就好像一个人本来肩扛着一座山,为了不倒下拼命抵抗,当那山的重量陡然失去踪迹时,予以抗争的力量却不会随同收回,反倒会叫人不适应。

随后她才猛然意识到,那一切根本不是消失了

而是有一道强大得不容辩驳的意志强行盖住了那所有的混乱,以至于呈现一种看似寂静的表象。

可它原比那千千万万的嘈杂更可怕,更难以动摇,她需要面对的反倒要多了这个更恐怖的对手

阿黛尔无意识地仰着头,望向飞行器的方向。

当先一步跳下飞行器的人也抬起了头,视线未有任何游移便直直地射了过来。

视线触及到她的瞬间轰她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炸开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要痛死了

超过两米半的身形叫那个人看上去壮实得像是巨人一般,深褐色的短发张扬又峥嵘地竖立着,方正的脸孔严肃而沉郁,光从外表看来,并没有半机械人的特征,可是从精神力的角度却能隐约觉察到异样,他的左侧肩臂与肋骨、盆骨乃至腿脚的大般部分都是仿真皮肤裹着的毫无生命力的机械,他的机械化程度必然超过了一半,若说六成到七成都有可能,而这叫他原本就粗犷、霸道的气势中更增添几分不通人情的强硬与冷肃。

林陌皱着眉,竟然嗅到了来者不善的气息

他很少见到白狮的成员,或者说因为彼此的职权毫无交界,他曾见过蕾拉阁下的次数都极其稀少,但“半机械人”这个群体他并不陌生。

在这个时代,因为某种病症、意外受损或者追求时尚等原因,将肢体与器官替代成机械是太司空见惯的事了,可就算是半机械人,也仍带着人类的脑子,他们也有精神力,也有情感,对林陌来说,半机械人也没什么特殊的,只要仍是“人”之范畴的事物,便可拿人的概念去应对。

可一个照面之下,林陌也觉得意外为什么

白狮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打算扶持蕾拉的妹妹吗

为什么见面就压下如此可怕的精神场阈

他几乎以为他们要杀了她

被触动警觉线的林陌毫不犹豫向前站了一步,挡在阿黛尔与飞行器之间的路线上,挡住了身后的人,他不好动用能力,军中的莽汉向来不讲道理,就算他是维护是反击,对方也只会以为他在挑衅,必须一战方休可他能与他们交手吗

他不惧,但最好不要

“卡尔洛西大人”林陌低喝道,“请收手”

自飞船上下来十二个大汉,连飞行员都摘下头盔跳下来了,全是精神内核凝实的能力者高手,其中十一个都是半机械人,他们不言不语,齐齐望着林陌,不,他们望向他的身后,只是因为他拦在前方,所以不得不看向他。

在这样充满气势的冷酷无情的逼视下,连林陌都禁不住有刹那的胆寒。

但他的表情依然沉稳而严肃“收起场阈她的身体无法承受你们的试探”

一脑袋官司根本得不得解答,不管是站在常理上思考问题,还是拿蕾拉的立场来作判断,他都想不通白狮为什么会伤害阿黛尔白狮明明需要她,需要克罗恩家族的基因链,它应该是比任何人都会想要保护她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卡尔洛西对阿黛尔有如此大的敌意

身外剑拔弩张的形势阿黛尔完全感知不到,她的精神太沉重、太痛苦了

阿黛尔此前从未见过卡尔洛西。

她没见过白狮军团任何一位半机械人。

所以她不知道,她的精神内核会在与他们相见的刹那,如同种子抽芽生长一般无法控制。

种子破壳需要承受巨大的生命压力,要承担着那种仿佛要倾轧一切的痛苦压力,冲破这种随时都会死亡的负荷,才能触摸到足够的生机。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抗争,生,获得春天,死,埋葬于黑暗。

阿黛尔的精神内核发育得很奇怪,也叫她打小就吃够了苦头,蕾拉作了很多努力才它能维持适当的平衡,但姐姐死后,她毫不犹豫地打破了这种难能可贵的平衡,因为她知道,吸收精神结晶是她的姐姐想要她做的然后这些时日,本就处在剧变中的内核,又径直撞上了造成她精神内核畸态与痛苦的源泉白狮军团。

柔软隐秘的精神力触手反过来扼住她的喉咙,她在半蒙半昧之间好像行走在一个暗黑的隧道中,脚下的路极为艰涩,周围的一切都在使劲挤压着她前进的空间,她缺少氧气,也没有精力,只是凭借本能与胸腔中盘旋的那股不甘,不愿意停下脚步,再艰难也要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半蹲下来拖着脚步前进,再接着,她只能匍匐,后来,连爬都失却了力气。

她要被困死了吗她要被埋起来了

而那覆盖她身体的尘埃,正在蚕食她的血肉、精神,甚至脑袋里凝滞的思维都好像要被一点一点啃噬干净。

滚开这样肮脏丑陋之物怎配将她埋葬

阿黛尔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周围一切看不清楚的有形与无形之物都在坍塌,那模糊的观感就好像一扇扇的门,当她的精神力触手不受控制地蔓延出去时,那些坚实厚重的门便次第打开,然后坍圮下来,化成大地的一部分,那些挤压得她透不过气的束缚也就这样一层一层碎裂渐渐地,她重见天日了。

可这片“天日”里仍是那无穷无尽的嘈杂声海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似乎在拒绝某种听不见的声音。

然而这一回,她是真正地感觉到那密密麻麻的恐怖声音在淡退,不,它们仍存在,也没淡褪威力,只是她的精神内核边上似乎建立了保护性的某种屏障,将那些极具污染性的声音隔绝了一部分影响。

她终于听清了那声音在呼喊的内容。

“克罗恩克罗恩克罗恩”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狂热又恐怖的,在呼喊着她家族的名字

当身后那股精神力量陡然爆发的时候,林陌猛地转头。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阿黛尔,瞬间的惊慌之后才意识到这并非他以为的精神暴动,而是规则有序的精神力具现。

他感觉到自己的内核也被触动,精神力差点不受控制地释放。

她在引起共振

这是指挥官的天赋

乔音靠得最近,受到的冲击最强烈,但她是普通人,仅仅感觉压力过大不舒服,没被力量冲晕脑子。

共振很快又变做了共鸣就像是一曲无法形容的乐曲,每一道精神力都是其中一个音符,坠链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稳定有序的乐章

同调成形了

阿黛尔理智重回,身体还在颤抖,抬起头就看到表情复杂死死盯着自己的林陌,但她很快移开视线,看向还立在原地同样望着她的那些身影。

扶着她的乔音比她颤抖得更厉害,是受到了她精神力的波及全场寂静无声。

然后是林陌打破了平静,他皱着眉问“没事了吗”

阿黛尔摇了摇头,最难熬的那波冲击过去了,余下的痛她能忍住。

她咬着牙齿,艰难地站起来,腿脚还是发软,这叫她觉得有点丢脸,但是抬眸望向前方正以极快的速度跨步而来的人,满脑子又被紧张所占据。

卡尔洛西几步就走到他面前,蓝灰色的眼眸死死锁定了她的脸,根本没有将任何注意投注到旁人身上。

林陌有瞬间的犹豫,最终还是没有拦阻。

那巨人般的存在伸出大手,从乔音手臂中将人接过,粗壮的胳膊揽住她的腰,一把就将她抱到自己右肩上。

阿黛尔本能伸手抱住了他的脑袋来维持平衡,有点慌。

相对于高大健壮的半机械人来说,她的身形确如一个孩童一般。

他身上的肌肉也格外挺拔结实,分不清哪里是机械哪里是血肉,可是体温却很高,很温暖。

“别怕。”他对阿黛尔说道。

震动的胸腔中吐露的字眼低沉得如同雷鸣,却莫名地有安全感,就好像姐姐曾经拥抱着她给她唱摇篮曲时的感觉,阿黛尔抿了抿嘴,没忍住,眼泪啪嗒落了一滴下来。

只落了一滴,又强行止住了。

卡尔洛西扶着她的腰背让她在肩上坐稳,就像安抚小孩子一样拍了拍她。

他抬起头看向阿黛尔,视线再度交汇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什么,于是撑起身体,低下头,将自己的额轻轻碰触在他的额上。

短暂的停顿之后,卡尔洛西终于露出一个表情来。

他笑了。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自己的同伴。

阿黛尔也望着他们,水蓝色的眼瞳怯生生的,就像是在一片生硬广袤土地上生长出的花骨朵,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开花。

半机械人们以最快的速度赶上前来,没有人说话,但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期待、欢欣与鼓励。

阿黛尔已经知道姐姐为什么不让她见他们了,因为她一见他们,彼此的精神必然就会产生联结。

一个两个无所谓,百个千个就会有负累,而十亿呢

当克罗恩家族的血脉只剩下她与蕾拉的时候,蕾拉一力挡住了十亿军团的压力,她扛过了本来会分担到阿黛尔身上的重荷。

可是蕾拉死去了,唯一的承接点就变成了她,精神联结的力量甚至跨越宇宙与无数的星域传递到她的内核,所以她才会感觉到痛苦,这痛苦随着他们的靠近还愈演愈烈。

可这是她必然要面对的事实,与其被动等着被十亿精神压垮,不如主动尝试去掌控,这也是卡尔洛西他们的想法。

毕竟白狮属于克罗恩,毕竟他们属于她。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彼此的精神力同调而成的领域亦是静寂一片。

她面对着他们,紧张地地抓住了卡尔洛西的衣领,话语也有些急促“我心”

控制不住地想起姐姐,她又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心神自然而然就平静下来。

然后她望着他们,缓慢又坚定地道出了家族的铭誓“诸君,我心即为荣耀”

话音落地,骤然燃起的狂热就像是迎风的火苗,倏忽高涨,身穿暗青色军装的白狮军官们齐刷刷单腿跪下,伸出右手握拳扣在左胸膛,拇指与食指弯曲的拳面贴着心脏的部位,低吼“荣耀即吾命”

作者有话要说418

1林陌

2白狮忠犬,勿cue,谁敢伸手剁谁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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