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二更~前面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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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和尚也生小孩子了”, 应笑也是十分好奇。
没一会儿,穆济生打开大门。他依然是英俊逼人的,一双眼睛清亮清亮。
看见应笑, 他伸出右手,拍了拍应笑的头, 问:“哭鼻子了?”
“还好……”应笑转移话题道, “穆医生, 嗯,刚才那个大和尚也是患者的家属吗?”
穆济生顿了顿,回答道:“不是。”
“啊?”应笑说,“我刚听见他说自己是来探视32床的。”
穆济生斟酌了一下措辞, 道:“32床的妈妈是虔诚的佛教徒。”
“……”应笑预感到了什么。
果然,穆济生又接着道:“32床……不太行了。胃肠没有消化功能。他的妈妈非常希望她常去的红螺寺的一位高僧能为宝宝念往生咒,送孩子去极乐净土。”
“啊……”
“有些父母不想看到自己孩子最后一刻, 怕受不了,怕有记忆, 但也有些父母希望自己能够陪在孩子身边,甚至抱着他、吻着他。32床的爸爸是前者, 妈妈是后者。”
“……嗯。”两种父母都能理解。
“笑笑,你要不要先回科室?我没想到那位高僧这么快就到了医院, 我没想让你看这些。”
“没事,”应笑摇摇头,“我就在这儿等好了。”应笑猜测穆济生之前几天如此忙就是因为这个患者。约会也没约,夜班也没下。
穆济生有些犹豫:“你——”
“没事的,快去吧。”
穆济生望望应笑,终于颔首,转身离开。
32床在中间位置。
大和尚到穆济生为“袋鼠护理”而开辟的小房间里静静等待, 穆济生走到32床,想要拔掉监护设备,带小宝宝去小房间,然而就在穆济生动手拔掉那些线路后,襁褓旁的孩子妈妈突然之间开口说话了。她说:“穆医生……我想最后再给我的孩子唱一支歌儿,可以吗?”
顿顿,32床的妈妈又道:“他没睁开眼睛过,可是……他能听到声音。我希望让他多知道一点这个世界的东西,尤其是美好的东西。那我想,歌声,就是这个世界最最好听的声音了。”
听到这个请求,穆济生点点头,退到后面,高高大大的身躯轻轻靠着值班台。
此时探视时间已经结束,NICU里只有医生、护士、应笑等等,还有其他的小宝宝。
因为设备已经拿下,32床里的伍月风很难得地干干净净。
他的妈妈轻轻理理他的襁褓,又轻轻摸摸他的小脸,眼神又温柔又悲伤,而后就开始唱歌儿了。
她唱的是一首80年代的老歌,很有名,也很经典,叫《鲜花与微笑》。那本是首欢乐的歌,可此时却无比悲伤,她轻柔而缓慢地唱: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
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说完一句,她的眼泪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
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奇迹般地,妈妈唱到这一句时,小婴儿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小婴儿的纯真笑容仿佛可以融化一切,他们好像是在说“世界,我来了,我好舒服,我好喜欢这里。”无数父母都说过“我一看见我儿子/女儿笑,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可是绝大多数的小婴儿要一个月才会微笑,这些笑是无意识的,多数是在睡梦之中,而有意识的笑容通常要到一个半月以后,可伍月风只有一周大。
一个护士轻轻地说:“一个星期就会微笑了,他好聪明啊。”
另个护士竖起手指,“嘘”了一下。
几秒之后,竖起手指的护士轻轻走到32床旁边,也温柔地看着小孩子,跟孩子妈妈一起唱歌,似乎是在给她力量,帮她撑着。因为妈妈声音已经哽咽,声音有些时断时续的,她努力想止住哭泣,给孩子听完完整整的“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却做不到,于是护士便帮妈妈一起完成。她们二人一左一右,在襁褓旁,两股清婉的好听的女声纠缠在一起:
“明天明天这歌声,
飞遍海角天涯,
飞遍海角天涯——”
穆济生还靠着台子,而NICU另外两个值班护士也轻轻地走了上去,握着32床的床尾,望着孩子,也一起大声儿唱最后一首歌给他听:
“明天明天这微笑,
将是遍野春花,
将是遍野春花——”
伍月风又再次笑起来。
唱完一遍,她们几人又从头地唱了一遍,还是《鲜花与微笑》。
到了最后,离了氧气的伍月风呼吸明显开始急促了,可他妈妈却坚持着为他唱完最后一句:
“明天明天这微笑,
将是遍野春花,
将是……遍野春花。”
唱完,伍月风已经是不大行了。
穆济生沉默地上去,将伍月风推进小房间。
应笑一抹自己脸颊,发现上面全是泪水。
一行人进小房间后,不出十分钟,应笑便听到了一个低沉的慈悲声音,是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 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
,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 兰帝,阿弥唎哆,毗迦 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 唎,娑婆诃。”
与此同时,小房间里爆发出来一阵痛哭。
——那位妈妈,只当了一个星期的妈妈,宝宝就到天上去了。
天使来了人间一周,让她当了一周的妈妈,让她体会到了极致的爱与极致的痛、极致的悲。
应笑突然有些觉得,她经历的算什么呢。
她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
至少,她听到过好多好多的歌儿。
她甚至还学过钢琴,虽然很烂。
她健健康康,无灾无病,有爱她的家人、朋友,她考上了理想学校、理想专业,她还活着,而且在做自己一直梦想着的职业——医生。
她还在帮准爸爸们准妈妈们达成心愿,让他们开心、高兴,令他们快乐、幸福,升副高、不升副高,好像不是她最开始非常在意的东西。
纠纷迟早是能解决的,一作迟早是又会有拥有的,副高迟早是可以当上的。
还好。
就真的,还好。
应笑耳边仿佛始终在回荡着那首歌儿,几个声音交织在一起:
“明天明天这歌声,
飞遍海角天涯,
飞遍海角天涯。
明天明天这微笑,
将是遍野春花,
将是……遍野春花。”
几分钟后,穆济生走出了伍月风进去的小房间。
他一边走,一边对护士小声说:“死亡时间,下午4点4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