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川怎么还不来?”
寂静的饭桌上冷不丁响起这么一声,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满脸不耐的苏玫。
“寒川哥工作忙,这会儿应该在来的路上。”
望了望对面两人尴尬的表情,虞织星连忙向母亲解释。
这是两家难得的一场聚会,却以傅寒川的迟迟未到造就如今尴尬的场面。
不过对此,虞织星早已习以为常。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裙,中规中矩的款式,唯一的亮眼之处恐怕就是露肩一字领处繁复的蕾丝和绣花勾勒出她流畅的肩颈与美丽的锁骨。没有烫染过的黑发乖巧地披在肩头,毫无攻击性、温温柔柔的模样。
然而这张天生明艳精致的脸与之匹配,无不体现得寡淡无趣。
不伦不类。
苏玫在心中嗤声。
“他连你电话都不接,你知道他在路上?”
苏玫毫不留情地戳穿女儿的谎言。
闻言,虞织星的脸肉眼可见得白了几分,微微垂着头不说话。
苏玫见状又是一个白眼。
“织星,蒸鱼应该好了,帮妈去端来吧。”
坐在对面的陈冰清开口解围。
虞织星点头应好,起身往厨房去。
苏玫抬头朝人看去,陈冰清仪态端庄,嘴角虽总带着一抹浅笑,却给人距离感。
她最见不得亲家母成天这副装十三的样子,轻哼一声以表不屑。
陈冰清没在意。
认识那么久,她知道,苏玫脾气虽不敢恭维,人却不坏。
当年虞家刚从南方搬来北方的陵冬市,就住在傅家隔壁。那时虞家在陵冬尚未站稳脚跟,多亏傅老爷子帮助提点,几次帮虞家化解危机。
那时虞织星年龄还小,因着父母工作繁忙,算是半寄养在傅家,受傅家人照顾,尤其深受傅老爷子喜爱,因此有意撮合她和自家孙子。
去年老爷子病危,手术成功率只有三成。为了让老爷子安心手术,完成他最后的心愿,两家人便安排两个孩子领证结婚。
傅寒川是个孝顺孩子,虽勉强答应了领证,但他对虞织星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
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婚姻罢了。
“我这女婿挺有脾气,一顿饭迟到半个小时当众给丈母娘甩脸子。”
苏玫拢了拢身上的狐裘,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今天这顿饭是她提出来的,傅寒川这么不给面子,让她极其不爽。
“甩脸子言重了,寒川那孩子工作忙,这会儿又是下班高峰期,应该是路上堵了。但迟到终归不对,回头我说说他。”
陈冰清浅笑,面上满是矜贵。
她明知苏玫提这顿饭是有意找毛病,一顿家庭晚宴,不仅穿了款式夸张的旗袍来,还画了全妆,颇有争奇斗艳之意。但奈何人家底子好,快到五十岁也风韵犹存。
陈冰清书香门第出身,家里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年轻的时候就和苏玫不太合得来。倒也不是讨厌对方,就是人天生的气场不合,怎么都熟络不起来。
可对于她的女儿虞织星,陈冰清是满意的,一直当半个女儿看待。
苏玫显然对对方的解释不领情,又讥讽了几句,餐桌上方笼罩着剑拔弩张之势。
众人虽围坐在一张桌上,却以原生家庭为单位对面而坐。
乍一看,不像是亲戚吃饭,倒像是仇敌会面。
不远处的拐角。
虞织星卡着他们视野低头玩手机,一旁原本放着摆饰的矮桌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盘蒸鱼。
漫不经心地抬眼朝餐桌看了一眼,见他们还在吵,她活动了下脖子,继续玩。
傅寒川不做人,这么尴尬的场面,丢她一个人应付。
笑死,她可懒得应付。
虞织星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一本小说中的炮灰女配。
书中,她苦恋男二多年而不得,对方迫于家中的关系才勉为其难与她结为夫妻。
这个男二,就是傅寒川。
根据她在书中的结局,她在被离婚后终日郁郁寡欢,最后心脏病发作不治身亡。
当时只有十二岁的虞织星看到这样的结局简直要笑掉大牙,书中和她同名的这个人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郁郁寡欢而亡。
更别说心脏病,她可没有心脏病,每个给她做过体检的医生都说她身体好得跟头牛似的!
很快,她就把它当作一个恶作剧抛在脑后。
但现实却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当她不按照书中同名人物行事时,她真的会产生心脏病发作的疼痛。
在她得知书中自己像个跟屁虫一样成天追在傅寒川身后。产生逆反心理的虞织星当即掐掉冒出的对傅寒川喜欢的苗头,转而对他视而不见。
跟屁虫?她为什么要做别人的跟屁虫?真可笑。
结果下一秒,她的心脏开始剧烈收缩,抽痛感让她直不起腰,满头冷汗地蜷缩在地上。
这是认真的吗?!
她被无形的东西控制了,十二岁的虞织星绝望地想。
于是从今以后为了不被这股疼痛折磨,虞织星只好扮演着苦苦追求傅寒川的深情菟丝花。即便她偶尔尝试突破违背剧情,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反应。
可虞织星要的不只是摆脱疼痛,她要活着,恢复自由身!
最近,她就得到了破解的方法。
正想着,一句“少爷回来了。”把她拉回现实。
“行了行了,一家人吃饭没那么多规矩,彼此多担待些。”
“就是,小玫也你少说两句。亲家母你别介意啊,小玫就是嘴上不饶人,心呐跟豆腐脑一样软。”
两家父亲笑呵呵将刚刚的不快一扫而过,看上去一派祥和。
虞织星知道自己差不多要出场了。
圈子里都知道,她爱傅寒川,可傅寒川对她却无意。
这都要归功于她多年如一日的表演和傅寒川真情实感的冷漠。
她端着鱼款款而来,佯装惊喜,“寒川哥,你回来了。”
年轻男人身形高大挺拔,随意将西装外套挂起后,纤长的手指不慌不忙将衬衫袖子折起,露出白皙却有力的小臂。
“爸,妈我回来了,苏阿姨好,虞叔叔好。”傅寒川微微点头致意,态度礼貌且谦逊,“抱歉,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他向在场所有人问好,唯独略过虞织星,视线仅淡淡从她身上扫过。
虞织星不是很在意,即便身为新婚夫妇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两个月前。
不得不说,傅寒川这张脸还是极有看头的,头顶的顶灯照下来,年轻俊美的脸庞深邃迷人。
苏玫冷笑一声,刚要发作,被虞世豪用胳膊顶了一下。
他笑眯眯道:“寒川工作辛苦了,坐下吃饭吧。”
虞织星被拉到他身边坐下,一顿饭就那么无声无息开始。
“傅老爷子身体恢复得不错,一直说让寒川和织星赶快举行婚礼,你们看呢。”傅正阳最先引到这个话题。
虞织星虽然和傅寒川领了证,却没办婚礼,说是等着老爷子恢复后补办。
但虞织星知道,傅寒川根本没把这场婚姻当真,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就离了。
她低头不语只顾吃饭,小眼神往父母和傅寒川身上瞥,作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心中却波澜不惊。
这婚礼举办不了。
这种时候,傅寒川理应出来表态,可他却沉默不语。
半晌,陈冰清皱眉,小声提醒。
“寒川。”
“举行什么婚礼呀,既然傅老爷子身体无碍,不如让两个孩子早点散了,别挡了我家织星的好姻缘。”
苏玫气恼,刻薄地说道。
傅正阳连忙道,“亲家母,你这就”
“我没意见。”
傅寒川半垂着眸,不咸不淡开口。
啪!
陶制勺子应声掉落地面碎成好几块。
“织星。”
陈冰清满脸担忧。
“对不起,我来收拾。”
还没等他人说话,虞织星连忙起身离开。
她怕再晚几秒会忍不住在饭桌上笑出声。
终于快要等到离婚这场杀青戏了。
一顿饭不欢而散。
虞织星一坐进车里,随意用皮筋将头发松松垮垮地绑了下。
这边,苏玫还在副驾驶上骂骂咧咧,她全当听不到,从早就放着车里的大包中拿出一个小化妆包。
“爸,开下灯吧。”
“什么东西,天下又不是就他傅寒川一个男人,离就离,你最好给我硬气一点,别腻腻歪歪得显得咱们虞家倒贴似的。”
“嗯嗯。”虞织星敷衍着应和,一手拿镜子,一手拿眼线笔小心翼翼地勾画眼线。
骂了一会儿,许是消气了。
苏玫将身上的狐裘脱到一边。
虞织星瞥了一眼,难为她九月份穿带毛的东西。
苏玫:“瑾年回家没?”
虞织星一脸莫名其妙:“我哪知道?”
苏玫:“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真是的,这不省心的跑出去玩连这么重要的场合都不来。”
虞织星:“你怎么不打?”
苏玫:“你是姐姐问一下怎么了?”
“姐姐不想知道他去哪儿了,妈妈想知道妈妈自己问。”
合上眼线笔笔盖,虞织星从包里拿出睫毛夹。
怕被青春期的弟弟嫌烦,她妈已经不是第一次让她代劳问弟弟的去向。
“你也就在我们面前敢这么刚,在傅家人面前装的跟只兔子似的。”苏玫瞪了她一眼。
“是是。”虞织星没有感情地应和。
一旁开车的虞父明智得不参与母女斗嘴,只呵呵呵地笑着。
其实他也奇怪过在他们面前有主见有个性的女儿,怎么一牵扯到傅家和傅寒川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思来想去最终归结于小姑娘陷入爱河的正常表现。
终于化完妆,虞织星拿出手机,不出所料的一条信息——
李韵莉:【学姐,我还是害怕,想麻烦你来替我,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虞织星弯了弯唇角,回复她:【我方便。】
李韵莉:【实在不好意思,到今天才磨磨蹭蹭的决定。】
李韵莉:【晚会快开始了,我是第七个出场,我可以跟他们说换到后面一点的顺序。】
虞织星:【没关系,我马上到。】
车子开到了陵冬大学门口,虞织星是这里研一的学生。
“大半夜你化妆干嘛?”
一晚上气氛都不算融洽,苏玫皱眉问道。
虞织星低头收拾包,“有事。”
虞世豪笑着打趣,“不会是去见小男生吧?”
虞织星笑了笑,“不然呢?”
现在她手上的剧本可不只一个。